小燕子并不知道,在她这些昏昏沉沉的日子里,紫薇、金琐、柳青、柳红几乎已经把整个北京城都找翻了。小燕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去无消息。紫薇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后悔了千次万次,也回到围场附近去左问右问,什么音讯都没有,小燕子就此失踪了。最让紫薇痛苦的是,还不能把真相告诉柳青他们。
柳青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她追问小燕子的下落,可紫薇是有苦说不出,她难道要对他们说自己是皇帝的女儿,奉母命来京城寻父,小燕子带着她的信物消失在了围场,至今没有消息?
面对柳青柳红的指责,紫薇无力辩解,只能着急的垂泪。一旁的金锁却在责怪小燕子带着紫薇的信物失踪了,紫薇不愿相信小燕子会出卖自己,反而更加自责,小燕子,她是不是死了,要不然怎会遍寻不着任何踪迹?
紫薇想去皇宫附近打听打听,看看是否有小燕子的消息,可她和金锁在北京人生地不熟,柳青柳红这等生活在下层的普通民众更是没有门路,实在无法,她们只好在大理寺(1)和刑部一带徘徊,看看是否能从中得到一些线索。
这天刚下了朝,永琮先去了永和宫给皇后请安,接着回毓庆宫换下繁重的郡王朝服,就带着福隆安急忙出宫往刑部去了。
坐着绿尼大轿出了大清门,沿着大街往西走。因为季节已近大暑(节气名),即使是在早间,天气依然有些热。大轿的帘子也没拉上,永琮坐在轿内也能看到街景。此时天已大亮,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见到郡王的执事,慌忙回避。
从大清门到刑部,这是唯一一条大街,永琮这些天不知走过多少遍,往哪走是礼部,附近有几家响名的酒楼饭馆,他都一清二楚,这街景也实在没什么看头。于是他开始想今天去刑部该议的事:移任山东巡抚的原山西巡抚蒋洲之贪污案件(2)。
据山西巡抚塔永宁奏,蒋洲于山西任内,侵用帑银二万余两,升任时,勒派全省属员弥补,并卖寿阳县木植赔补。乾隆连下二谕,并在谕中道“此事实出情理之外,为之骇然”, 必须彻底清查。命刑部将蒋洲革职拿问;并塔永宁劾疏内提到的杨文龙等人,一并严审定拟具奏,其任所字迹赀财,一并查明奏闻。
一阵吵闹声突然打断了永琮的思绪,他探出头去,知道前方便是刑部府衙,那吵闹声就是从刑部府衙前传来的。永琮心里一怔,难道刑部出了什么事?刑部尚书刘统勋前天刚刚启程山西查案去了,整个刑部目前就属自己最高,自己这个郡王理当过问。因此,他忙叫道:“停轿!”
轿夫们不知怎么回事,慌忙放下轿子,永琮走出轿子,往前一看,刑部门前已聚集了不少人。他立刻举步走去,福隆安也赶紧下马跟上。不多时到了跟前,只见人群中跑过来刑部员外郎(3)喀宁阿(4),躬身行礼道:“七爷,您来的正是时候,刘中堂不在,奴才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永琮温和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七爷看了就知道。”喀宁阿一面说,一边过去驱散围观的人群,让永琮等人进去。
永琮走上前去,只见一个身穿重孝的女子带着一对刚满周岁的孩子,跪在台阶前。永琮看那两个孩子长相一模一样,又都穿着孝服,怎么看也没有分别,必是一对双胞胎无疑。
喀宁阿一指女子和孩子对永琮道:“七爷,您看,这娘儿三昨个酉时就到这儿来了。说是从南方来的,找刘中堂伸冤来了。奴才跟她说,刘中堂不在,可是她不信,今儿个一大早又来了。”
酉时,那不是自己昨天刚走不久?永琮心道。
“她不是一大早来的。”忽然不远处有人大声说道。永琮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站着四名年轻人,开口的是一名精壮男子,他旁边还站在三名女子,其中一位女子的眉宇间与这名男子相似,两人应该是兄妹。可他们兄妹身边的那两名女子,就看不出关系来了。
那两位女子面庞白皙,一看就是常年呆在深闺之中的小姐和丫鬟,穿着打扮与这两兄妹相差甚大,然这几人有明显相识,感情不错,这不得不说是一件怪事。
这四人正是来打听小燕子消息的紫薇、金锁和柳青柳红兄妹,刚刚被喀宁阿赶开没走远。
永琮一招手道:“这位兄台,知道怎么回事?”
柳青听见永琮叫,语气谦和,便带着柳红她们走了过来,先朝喀宁阿扔过一个白眼,又给永琮施了个礼道:“这位官爷,”喀宁阿没喊永琮的称谓,可柳青见穿着官服的喀宁阿对永琮很是尊敬,虽然觉得永琮看起来太过年轻,柳青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这样比较稳妥的称呼。
“官爷,这女子在这儿跪了一夜。我们几人看她一对孩子可怜,就把两个孩子抱回家中,过了一夜,早起喂饱了饭送过来的,要不然这两个可怜的孩子非生病不可。”
永琮深深感动,对着柳青她们拱手一揖道:“几位是好心人,本王代她们娘仨谢谢你们了。”
柳青等人吓了一跳,没想到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人竟然是一个王爷,慌忙跪倒,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王爷这不是折煞草民几人了。”紫薇和金锁跪在地上,望着永琮神色激动,身子颤抖,脸色发红。
永琮将柳青扶起,紫薇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另一边,那位女子听见说话声,转过身来,望着永琮,迟疑着问道:“请问您是亲王么,刘尚书在吗?”
永琮看她面容憔悴,双目忧郁,忙走到跟前,和颜悦色地说:“我不是亲王,是郡王。刘尚书前天启程去山西查案去了,不在刑部。我是哲郡王,当今圣上的七阿哥,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那女子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永琮,半信半疑,口中喃喃道:“哲郡王?七阿哥?民妇家的案子你能管吗?”
喀宁阿有些耐不住,嚷道:“你这个人!这可是哲郡王,当今七阿哥,你还信不过。莫非你还要找皇上不成?”
那女子像是刚刚弄明白“哲郡王、七阿哥”的身份似的,慌忙磕头,连声道:“民妇信得过,民妇有冤情,求哲郡王给民妇做主!”
永琮让柳红扶她站起来,喀宁阿不知何时命人搬过来只凳子,请永琮坐下。永琮道:“别着急,有什么冤情尽管说。”
“民妇陈刘氏……”那妇人未曾开口泪先流,好不容易才止住悲泣,道:“民妇陈刘氏,山西平定人,相公陈远是个商人,在平定开了一家药铺。半年前,一位兰州的客商来到我家的药铺,说要买一批药用鸦片,问我相公有没有货。相公觉得这是笔大买卖,便告诉那位兰州客商说,店里的货不多,但他可以很快搞到大批的货。客商答应了,并支付预定金,我相公第二天便联系福建的朋友,从港脚商人手中购得一批鸦片,只等兰州商人前来取货。”
“不料,货到我家的当日夜里,平定州知州朱廷扬带着一班差役突然前来查抄,将所有的货全部没收入官,我相公也被他捉拿枷锁,定以充军之罪。相公是个老实巴交的商人,从来不敢做违法的生意。经过这场惊吓,竟在牢中切脉自尽了。民妇痛不欲生,带着一对儿女告到巡抚衙门。巡抚蒋洲开始时将鸦片送药店鉴别,说是药品,可是……”
陈刘氏突然脸色绯红,一阵慌乱,永琮只道她心中害怕,便鼓励道:“不用怕,本王为你做主,即便他是封疆大吏,本王依旧能治他的罪!”
陈刘氏稳稳心神,终于说道:“可是第二天,蒋洲又说是毒品,我相公是罪有应得,还威吓民妇不许到处告状。民妇不甘心,回到平定,变卖了家产,带着孩子决心告到京城,找皇上辩一辩曲直。平定离京城路途遥远,我孤儿寡母,一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何等艰难!”
“总算辗转来到京城。可是到了皇宫门口,守门的军爷却说皇上忙,不能见民妇,要告状找大理寺去。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却不接接民妇的状子。民妇告状无门,求死不能。一位官爷又指点民妇来找刑部尚书刘大人。民妇在这儿等了一宿,也没见着刘尚书是什么样子。”陈刘氏说完,已是哭得瘫软在地,两个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好在旁边的柳红、紫薇等人上前扶起一番劝慰,才渐渐止住悲声。
永琮也是鼻子发酸,强忍着道:“陈刘氏,只要你所言属实,本王一定为你伸冤。可有状子吗?”
“有!”陈刘氏慌忙从身上取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状子,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永琮结过状子谨慎地收起,然后站起身,请柳红等人将陈刘氏扶起:“陈刘氏,状子本王接了,你该放心了吧!本王要进宫议政,你们母子先到客栈暂住几日。待本王议事完毕,就过问你的案子。”说完,一招手叫过身边一名侍卫,吩咐道:“好生护送她们母子去客栈,找人给她们洗浴一番,换换衣服,好生招待。”
“喳!”那侍卫答应一声,便来招呼陈刘氏。陈刘氏连连叩头,感激涕零道:“民妇谢哲郡王、七阿哥大恩大德。”
因为陈刘氏的案子既涉及了刑部正在调查的蒋洲贪污案,又涉及了鸦片事件,这令永琮有些难以处理。作为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恐怕没有几个是不知道鸦片的危害的,永琮对鸦片这东西更是深恶痛绝。可先前从未有过关于区分药用与非药用鸦片的先例,甚至鸦片对不少国人来说还是个稀罕物,因此他必须尽快回宫同皇阿玛商量一下才成。
永琮辞了陈刘氏,正欲返回宫中,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哲郡王,请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