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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生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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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宁锦,你信不信?

放了我。

墨云晔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只是颓然地借着船舱上的画屏靠着支撑整个身体。即使再怀疑,那始终只是怀疑而已,他不敢去查,不敢去信,即使这样都已经失态那么多次……但是,当不敢触碰的怀疑成了现实的时候,他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手足无措,第一次是六年前,那个被原配索要休书的婚典。那样一个鲜活的人,仿佛前一刻还是凶巴巴缠着他闯江湖的顽劣丫头,后一刻已经成了那副模样:鲜血染湿了她鲜红的衣裳,她本来清亮的眼里浑浊一片,明明是活生生的人,那双眼却好像死透了一样……万般的春色霎时成了烟灰,喜乐听在耳里是刺骨的疼。那样一个人,她还死死瞪着混沌的眼,问他要一纸休书。

他其实……不想给的,他几乎是怀着憎恨威胁她,是当他的王妃,还是当一个丑仆的糟糠?结果,他输了,一败涂地。

他亲眼看着她血洒婚场,亲眼看着记忆里那个扛着一把绣花剑,背着个小包裹,七分笑三分顽劣的小女子痛得滚下了婚场的椅子,再也没有动作。

艳红喜庆的婚场成了一片死灰。

他召集了宫中最好的御医,救他的夫人,结果,只换来一天,一天而已,连十二个时辰都不曾满……

房里,尹欢的神情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轻声叹道:“你好好休息,我把钥匙交给你。”

“香儿呢?”

“香儿她不在船上。”尹欢轻道,“云晔把她送到了附近的一个山头,那儿会有人照顾她。”

“你……”

青画气得说不出话,张了张口只带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已经大汗淋漓。尹欢把钥匙交到了她手里,她咬咬牙接过了朝门口走,没走几步就栽倒在了地上。

“锦儿!”尹欢急忙去搀扶,“明天吧,明天再走,船……已经在河上了,即使你通水性,夜色茫茫也不一定能找到那座山。而且你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的。云晔他回朝了,他后天才会回来,明天、明天我想办法帮你找个小舟,送你离开!”

青画默默听着,停止了挣扎。她是厌恶这儿,可还不至于失去神智,尹欢的话句句在理,这个她懂。晚上出行的确会有太多意外,更何况……墨云晔他此刻不在船上。蛇毒才清,如果能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未尝不是件好事。

“说定了?”尹欢小心翼翼问。

青画犹豫着点点头,任由尹欢抱着上了床。床榻用的最好的料子,她依稀可以辨出枕头里棉絮里还加了些助眠的药草。她的身体向来极差,自然挡不了这药草的效果,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匀称起来。

尹欢定定地看着睡梦中仍然一脸防备的青画,忍不住叹了口气,吹灭了房中的烛火,轻手轻脚出了房门。一出房门,他毫不意外地见着了房门外犹如青松一样巍然立着的墨云晔:他的脸上毫无半分表情,面如死灰。

尹欢忍不住冷笑:“这才是待她特殊的原因?”

墨云晔不吭声,他甚至没有呼吸。

尹欢嗤笑出声:“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墨云晔,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上的风有些冷,吹得人遍体生凉。墨云晔一动不动,宛若木雕。尹欢不想再理会,他冷笑一声绕过他,临别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不管你怀着什么心思,我明天会放她走。”

夜渐渐深,船上除了几个船工,所有人都已经回房安睡,只有明月如灯,依稀勾勒着船上每一处雕花。不知过了多久,墨云晔才轻轻笑出了声,笑声低沉,犹如冰下流水。他缓缓伸手够着门,却终究没有推门进去。

一夜,安然过去。

青画这一夜睡得不是非常安适。胸口闷得慌,待到黎明前夕才恍恍惚惚陷入了梦里。醒来,是因为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她脸上游走,酥痒难耐。她朦胧睁眼,见到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床边,一只肉嘟嘟的手正细心地替她梳理着鬓角凌乱的发丝。

“香儿?”青画诧异。

听见自己的名字,香儿兴奋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姐姐,不要走。”

“不要走?”青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香儿瘪瘪嘴,伸手环住青画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因为爹爹的头不见了,山上、山上所有人的头都不见了,姐姐的头还在,香儿的头也在,哥哥的头也在,我们一起跑掉吧!”

“他们的头在哪里?”

“地下,好多头……头挤着头,爹爹在下面……”

香儿的话总是诡异万分,青画也知道她说的一定是真话,只是不一定能够把事实说出来。香儿的年纪实在是太小,她实在想象不出她描绘所有人的头不见了但是身子还在是怎样的画面,她的话中意究竟代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柳叶,温琴和顾莘去了哪儿。

“姐姐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青画微笑。

香儿咬着手指想了想,委屈地撅起嘴点头答应了,拽着她的一个衣角,跟着她出了门,到了甲板上。日出,甲板上的尹欢已经把小舟备好,静候在一旁。青画整理了一些药材,牵着香儿的手朝他微微颔首致谢,就要踏上小舟。

“青画。”临走,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带了一丝颤动声音,没有下文,只是隔了很久又轻声重复了一遍,“青画。”

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她当然知道,只这短短两个字,就足够让她心惊胆战的没有第二个人。只是她不想回头,哪怕身后是蓄势待发的箭她也不想。

上小舟,放缆绳,落水,拾起船桨——青画发现自己的耐性见长,因为从始至终她真的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手没都,心没慌,一步一步做完该做的事,划动了船桨。

“哥哥——”香儿趴在小舟上挥着肉嘟嘟的小手。

“姐姐,你看呀,哥哥在看我们。”

“姐姐,你回头看呀,哥哥的模样好凶哦……”

“姐姐,哥哥他……是不是快哭了?”

朝阳似锦,水波成了金鳞。晨风吹散了雾霭,水旁是沼泽,沼泽上稀稀拉拉露着几个树梢,一片青葱。也不知怎的,青画忽然觉得一身的轻松,仿佛乱成一团的麻线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线头一般,心似明镜平。

皓皓长空,蔚蓝如洗。

再见到那座熟悉的山丘已经是晌午。二十个时辰已经过去,假如不出意外,山上的人该是已经伤亡过半。为求安然,青画还是选择了那日温琴开道的小径上山。

山上的防备比上次森严了不知道多少倍,青画她拉着屏息藏在一处灌木后,小心翼翼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全无一点中毒的迹象,行走之自如,就好像完全没接触过剧毒之物似的,这一点,着实让她诧异。

香儿乖巧地蹲着,小心地伸出一个指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民轻声开口,“爹爹。”

青画顺着香儿的手指望去,发现那儿站着的是一个拿刀的村民。那村名着实奇怪,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穿着厚厚的秋衣,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是你爹?”她轻声问香儿。

香儿皱起眉头,十分懊恼地揉了揉脑袋,支支吾吾道:“爹爹,又不是爹爹,头不是爹爹……”

“那那些呢?是不是村子里的人?”青画指着很远的地方的一小队村民问她。

香儿摇摇头。

青画心里一凉,强压下喉咙底的恶心尝试着问:“是不是……穿着厚衣服,遮住脖子的人都是村子里的人?露出脖子的不是?”

“嗯。”香儿干干脆脆点头,“脖子,有疤,难看,遮起来。”

头不是头,身子不是身子,一半和一半……青画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吐出来。她终于明白了香儿反反复复说爹爹的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这认知让她遏制不住地恶心——她想起了墨云晔之前的话,说他们所谓的“主人”是和司空其名的。这世上人人都知道帝师司空,只是因为司空年轻的时候□□过几个出色的帝王。然而司空真正厉害的不是帝王策,而是医蛊……在医蛊道里,和司空其名的的确还有一个人,蛊医甘苗。

她小时候也曾听司空提起过他,说是此人最擅长的不是医活人,而是……医死人。只要凑齐四肢和头脑缝起来,他就能用控脑的蛊虫“做”出一个人来。江湖中,提起蛊医甘苗,无人不惧。

如今看来,这个主人十有八九就是甘苗了。

青画不明白,这个从来不外出的邪魔为什么会突然针对起她来?只是因为她是司空的弟子么?

香儿伸手轻抚青画的背,“姐姐,你难受?”

“香儿,你有没有看到那群人把几个外来的人关起来了?”

“有。”香儿眨眨眼。

“在哪儿?”

“水里。”香儿指着一个方向稚声道。

那方向青画认得,是上次下毒的那个公灶。她还记得那儿有个大湖,难道柳叶他们竟然是在湖底?

好在公灶那儿已经没有多少人把守,青画用了仅剩的一个装着蛊虫的瓶子,总算是让那几个人失去了意识。香儿显然是熟门熟路,她牵着青画的手跌跌撞撞地绕过公灶的屋子,沿着屋后宽广的湖面一路走,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下了脚步。

青画疑惑地看着前方,眼睁睁看着香儿拨开挡路的芦苇,露出了藏在芦苇后面的一个小潭——柳叶,温琴,顾莘,居然都完好无损在水里!

“你们……”

“郡主?”柳叶抬头看见了青画,惊喜过后是惊慌失措地喊出了声:“不要过来!”

青画险险地止住了脚步,警惕道:“这水?”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伤口,甚至没有锁链牵制着他们,但是每个人都温顺地把半截身体浸在水里,这样的情形着实诡异了些。那水,初看没什么特别,细看之下却似乎泛着一股子幽绿。深潭之水自然是幽绿的,可是这水潭是在是浅得很,这种颜色让人不寒而栗。青画看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柳叶提醒之下,她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柳叶苦笑,“我们都成了水草,一离开这水不到十步就会浑身刺痛,生不如死。这几日多亏了这个孩子带些野果来,我们才不至于饿的昏厥……”

柳叶说的是香儿。

“那柳大人,你们能走吗?”

“能。”温琴狠狠一拳砸在岸边的石头上,咬牙狰狞道,“腿脚都没事,可是……离不开这水!那个人,那个人连防止我们逃脱的守备都没有,就是因为我们一旦进了这水潭就再也离不开!”

柳叶沉道:“郡主可知道这是什么?有法子可解么?”

“有。”青画轻声道。

如果说刚才见着穿得厚实无比的村民她还仅仅只是怀疑那个“主人”是甘苗的话,那此刻她已经完全确定那个人就是甘苗。司空曾经提起过,甘苗此人有两宝,一个是毒药天残,一个是毒水地养。前者奇毒无比,天下无人能解;后者只要加一点进死水,人沾了就能成瘾,一离开就是撕心裂肺。柳叶他们现在在的水牢,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地养。

一瞬间,青画忍不住想发抖。难怪墨云晔会如此笃定她比不过那个“主人”。他是甘苗,就连司空都得让他三分薄面的甘苗啊……

香儿紧紧抓着青画的手,“姐姐……”

“郡主,你快些逃吧。”一直沉默的顾莘终于开了口,“我们三个在这儿已经商量过了,倘若……倘若我们不能熬过这一劫,郡主,怀仁阁还是要靠你撑下去,陛下他这次是兵行险招……他已经输不起了。

“回宫,然后把这里的一切昭告天下,就说墨云晔勾结巫蛊,祸害我朱墨江山!如果没人信,大可以让将士前来替我们收尸!

“郡主,你要活着回去,否则朱墨与青云邦交不保,更是雪上加霜……”

静谧的潭边,只回想着顾莘颤抖的话语。青画蹲在潭边苦笑,“顾大人莫要欺青画年少不更事,这勾结巫蛊的罪名能定墨云晔的罪么?顾大人只是想让青画安全离开吧。”

顾莘沉默了,干瞪着血红的眼,用力抓了一把泥土。

“柳大人,如果墨云晔谋害朝廷命官,勾结邻国使臣意图谋反,加上……残杀数百灾民呢?”

柳叶眼中一亮,片刻后又闪灭了,他叹道:“本来下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如今我们失败了,墨云晔又怎么会……”

“会的。”青画轻声道,“他会的……”

那些人,本来就是死人。根本不需要他下手。

“郡主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青画茫然站起身,仰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闭上了眼。性命提在手上的滋味实在是有些沉,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良久她才幽幽道:“我想去见见那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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