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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排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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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忙接近尾声的时候,正午的日头像着了火,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知了长长短短地嘶叫着,没有一刻消停。

喜妹趁着家里允许午休的功夫细细地想自己的赚钱计划。如果只靠这样四处给人帮忙赚几个鸡蛋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谢重阳需要营养均衡,除了鸡蛋最好还得有点骨头汤之类的吃食,攒点钱是正经。谢家只能秋后粮食全部丰收才会稍微改善一点,却也不可能由着她那样给他调理身体。不说别的,就家里这些人她也不好意思。

再说按谢婆子的意思,急着问怎么还没动静,有个孩子是正经。可他要是都没了,孩子还有什么意思,这娘真会算账,说不定因为孩子再把他累得严重了。

她又想起在孟婆子家看到的花式织布机。平日里去邻居家她也见过织布的,不过都是平纹布,并不能织出什么花式来。孟婆子的不一样,能吊几根缯,应该是可以提花。她问王婶子说镇上韩家布庄有,但是也不多,而且织出来的布也受限制,真正花色好的,就要去大城里买,多半都是南方松江府和杭州府等地运来的。如果她能说服孟婆子教自己,加上前世自己学的面料花型设计,再整合市场,应该能做出点成绩来。

喜妹向来想做就做,一刻也不耽误,她趁着大家都在午间休憩蹑手蹑脚地出门。谢重阳坐在门口的槐树下捡麦草中的小麦穗,风吹动树枝飒飒作响,有槐花落在他发间和衣服上,他却恍若不知。喜妹伸手帮他拂了拂,说了声就往外走,不管谢重阳的问询,怕他拦着自己。

她一溜小跑去南村找孟婆子。孟婆子家里静悄悄地,喜妹进去唤了两声,却没人用。

她寻思老婆子在睡觉,放慢了脚步,突然后面传来孟婆子的尖叫,“小偷,抓到你了。”

喜妹感觉脑后呼得一声,幸亏她身子灵活,忙躲开,就见孟婆子手里抡着掏灰扒冲向前。喜妹一把拉住孟婆子,“大娘我喊你半天,你躲着干嘛呢?”

孟婆子一看是她乐了,“我眼神这几天不行了,没认出来,以为是小偷呢。丫头,屋里坐。”

孟婆子家三间矮小正屋里面非常晦暗,那架织布机静静地立在角落。孟婆子给喜妹倒了碗水,毫不犹豫地放了勺白糖,“丫头,来喝碗水。”

喜妹看她忙活了,也不客气,道了谢端起来便喝。

孟婆子看她不推让心里反而欢喜,问她这些天怎么不过来串门。喜妹说家里夏收夏种忙得很。两人寒暄了几句,她见家里虽然破败可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也没鸡屎了,笑道:“大娘,你家大哥回来了啊。”

孟婆子双眼一亮,“嗯,回来夏忙呢,今儿去东家看看,怎么你见过?”

喜妹摇摇头,寻思着怎么跟她说织布机的事情,还没等她开口,外面传来青年浑厚的声音,“娘,我回来了。”

孟婆子立刻笑滋滋地迎出去,见儿子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立刻道:“呀,今儿这么好呢,还拎鱼回来?”

孟永良点了点头,脸上漾起笑,“东家说给你熬汤喝。”

孟婆子立刻朝屋里喊,“丫头,在我家吃饭呗,大娘给你做鱼吃。”

孟永良听屋里有人,便要出去,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大勇,家里来人,你怎么就跑呢?”孟婆子不乐意。

孟永良喃喃道:“娘,人家年轻姑娘媳妇的,我见着不好。”

这时候喜妹从屋里出来,笑着跟他招呼,落落大方,一点不见忸怩。倒是孟永良看她如此大方,反而有几分不自在,忙行礼问好。

喜妹他是见过的,可脑子清楚之后这是第一次见。他看喜妹脸色红润,双眼亮晶晶的,不像有病的样子,心里也暗暗称奇,竟然有人被驴踢然后脑子变清醒的。

喜妹看着那鱼心里羡慕,问道:“大哥,这鱼你从河里抓的吗?”

孟永良说是干活的东家给的。

喜妹便问他榆树村的河里也有鱼,有没有办法捞几条。

孟永良因为听娘说了跟喜妹的恩怨,对她多有感激,听说要抓鱼,笑道:“这怕不好办。我们村的河都深着呢,抓鱼得去浅地方。”顿了顿,他又道:“南边薛家庄可以。回头我路过那里,帮你弄几条试试。”

喜妹看他说得真诚,也不当他敷衍,立刻就道谢,又问他在怎么抓,是渔网还是鱼叉,还是用筛子。孟永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详细,也不躲着,告诉她自己的绝活儿,他能用鱼叉插鱼,准头很好。

孟婆子让他们说话,自己拾掇鱼去,看着那条兀自蹦跶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算你有福气。”

喜妹一直跟孟永良说抓鱼的事情把织布机又忘了,聊了一会她猛地想起来,犹豫了下还是问孟婆子织布机的事情。孟婆子哈哈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可是要留给我儿媳妇的。丫头,你又不是我儿媳妇。”喜妹还想说啥,孟婆子又拿话岔开,留她在家吃鱼。喜妹却觉得家人差不多该干活了忙告辞。孟永良起身要送她。

孟婆子笑道:“丫头,这鱼你带回去,给你男人做汤喝吧。”

喜妹忙推辞,“大娘,这个我可不敢要。回头我跟大哥学学怎么抓鱼,教会我那个,可比几条鱼更贵重。”

孟婆子拉着她的手,硬是将草绳挂在她指头上,“抓鱼也教,活鱼你也拎着。常来啊。”

喜妹没法只得谢了,想着改天再割草送她喂兔子。

孟永良把喜妹送去门口,又再三向她道谢帮助照顾母亲的事情,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一定跟他说,别客气。喜妹道了谢告辞走了。

孟大勇回家忙拿草帮母亲做饭,让她歇着。孟婆子闲不住,一边去喂兔子,跟儿子闲聊。

“大勇,你看喜妹怎么样?”

孟永良道:“好呀,善良,能干。”

孟婆子歪头瞅着儿子,“嗯,要是能做媳妇就好了。”

孟永良愣了下,“娘,你说啥呢,她是重阳的媳妇。”

孟婆子撇撇嘴,“娘没本事,人家一个病秧子,入土一大截的人还能娶个这么好的媳妇。我儿子相貌堂堂,老实本分能干聪明,怎么就没人嫁呢。说到底——”她啪地一声,把手里盛青草的簸萁掼在地上,“还是咱家穷,都是我前两年生病拖累得你。”

孟永良慌忙扔了炊帚扶着母亲,“娘,这个你生什么气呢。”

孟婆子扬了扬眉,嘟囔道:“我听说病秧子没跟她圆房呢。去年他差点死了。今年也不好说。要是他没了,喜妹就能……”

“娘!”孟永良扑通跪在母亲脚下,“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谢家与我们没半点怨恨,你不能这样说人家。重阳媳妇是挺好,可她是人家的媳妇。娘,你不能那么想。”

孟婆子哼了一声,“正经闺女娶不上,他们不也花钱买了个傻妹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娶个寡妇。娘知道娘对不住你,可你都二十了,再不娶媳妇等到什么年头?再说娘也不是随便的,虽然寡妇嫁人没什么,可有些人,娘可不会要。”

孟永良忙劝道:“娘你别着急,咱家没你说的那么穷,今年我能拿回来二十两银子呢。”

孟婆子一把拉起儿子,“真的?”

孟永良点点头,笑道:“娘,我啥时候骗过你啊。”

孟婆子立刻喜笑颜开,二十两银子,以往一年才五六两,她生两场病就花得差不多,要真有这么多,年前就得赶紧着给儿子找媳妇。她喜滋滋问:“大勇,东家为啥要给那么多?”

孟永良道:“东家说我在那里干满了七年,一点没有另样儿的心思,人踏实,他觉得可靠。就把往年扣了的几两银子补给我了。”

孟婆子笑得脸上浮起一层褶子,欢喜地连连道谢,又说让孟永良找功夫抓几条鱼给喜妹。他应了。

喜妹一路快步回家,路上听得梆子响,知道是豆腐秀才。她一溜小跑过去,要了一小块豆腐,看他水里还浸着不少,便提醒他,“秀财,大热天儿,再不卖都馊了。”

秀财愁眉苦脸,“我,我拉不开嗓子,这都冒烟了。馊了回家做腐乳。”

喜妹揶揄他:“拉倒吧,你们那腐乳,臭死人。”说着就要回家。

秀财一拉拉住她,“喜妹喜妹,你帮我卖卖豆腐呗,我热死了。”

喜妹挣开他的手,“别拉拉扯扯。你热死了,那这几年你怎么卖的?”

秀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都是我爹卖,现在主要是我弟弟卖。嫂子,不如你跟我合伙卖豆腐吧。”

喜妹想了想,“我得回家商量商量,回头我去找你吧。”然后推了车子说帮他把剩下这点卖掉。孙秀财乐不得,帮她敲着梆子。喜妹记得几户好吃豆腐的,特意从他们门前经过,喊了几声嫂子婶子的,大家出来分别买了回去。最后剩下一点,孙秀财便送给喜妹,又要分她钱,喜妹没要,捧了豆腐拎着鱼回家。

男人已经下地去。前些天已经打了场,把小麦晒干装在囤子里,这些天跟王婶子家合伙种棒子。女人们去场里忙活,她们等不及喜妹已经去了。喜妹到了家看见谢重阳在家拣坏了的玉米种,便去厨房开火要给他熬鲫鱼豆腐汤。

谢重阳问她哪里来的鱼让她别忙活,先去场里给他们帮忙。

喜妹道:“熬好了我就去,要不你帮我看着火,很快的。”

这时候二婶从外面回来,把头上的斗笠往地上一掼,“哟,老三家的,你们倒是会享福,我们去干活,你们在家做好吃的呢,哪里来的鱼?娘给钱你去买的?”

喜妹不理她,一边烧火一边跟谢重阳捡玉米种子,等汤好了她给谢重阳盛了一碗,将剩下的扣在锅里。二嫂看她端着一大碗浓浓的乳白色汤,鱼肉都烂在汤里,汤面飘着几片香菜叶子发出淡淡的清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哟,也算有口福,见面分一半。”二嫂说着也去锅里盛,尝了一口道:“喜妹,你手艺不错嘛,加了什么东西,汤怎么这么鲜。”

喜妹道:“二嫂,那汤给小亩留点。”

谢重阳明知道喜妹如此会惹其他人不快,还是喝了下去,末了还夸了她一句,“很香。”

喜妹欢喜道:“总吃鸡蛋也不行,鱼汤有营养的,回头我跟孟永良学学怎么抓鱼,你就能天天吃上鱼了。”

谢重阳看了她一眼,“你又去孟大娘家了。”

喜妹想起婆婆说让她别东逛西逛,更要少去南村,她便说要去场里帮忙。

看她忙不迭跑出去,谢重阳叹了口气。二嫂哼了一声,“她倒挺愿意去孟家,孟永良要教她抓鱼?哟,她也太性急了点吧。”

谢重阳淡淡道:“二嫂,喜妹天真烂漫,想法没那么多。”

二嫂冷笑:“才怪呢,我倒看她想法挺多。那孟永良如今也该娶媳妇了吧,家里穷得叮当响,孟婆子可急得很。说不定打什么馊主意呢。”

谢重阳蹙了蹙眉,继续拣种子没说话。

等夜里家人都回来,喜妹又提出去找活干的事情。她说自己力气大,不会被人欺负的,而且家里的活儿没有她的时候照样做,现在有了她如果还是那些活儿也不能增加收入。不如她找活儿干,这样也好补贴家用。

老谢头只寻思她是个丫头,力气大点可也不是男人。谢婆子想的多,生怕她在外面久了,到时候会嫌弃谢重阳是个病秧子,只想着让他们赶紧生个孩子。

喜妹看他们都不同意便给谢重阳递了个求救的眼神。谢重阳没法拒绝她,只得道:“爹,娘,反正现在女人在外面做事的也不少,人家不会看不起的。”

谢婆子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才不怕那个。”

谢重阳笑道:“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喜妹只在我们自己村里做事情。不会有事儿的。让她试试吧。”

谢婆子看他一脸坚持,知道儿子固执,若是他同意自己反对,到时候结果还是同意,便不是十分乐意地说喜妹去试试。因为一个村的都熟悉,如今喜妹把全村基本转了个遍,大家都知道她好起来,家里也没什么担心的。再者说谢婆子知道豆腐坊的生意并不好,不过是维持生计罢了,人家未必需要帮工。如今老孙头和他老婆子领着两个儿子,人手也够。喜妹要是去的话,到时候老孙家不过是看她本村照顾下,给两块豆腐意思意思就罢了。所以既然儿子支持,他们也就不反对。只是也不肯替她去说合,免得孙家难做。

喜妹见他们都同意,高兴得恨不得蹦一蹦。穿越的一个好处就是,做什么都能放开手脚,反正这里都是陌生人,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完全可以活出与从前不一样的人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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