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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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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趴在炕上兴奋了半天,跟谢重阳说她的打算。谢重阳却在灯下缝补什么,神情专注。喜妹托着下巴笑嘻嘻地道:“小九哥,你真能干,还能缝衣服,我可不会。”

谢重阳不置可否,低垂的长睫在灯影里微微颤动,将长长的暗影投在眼底。喜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让人好奇,他像透明的水,柔软的柳,可他又不是这样简单,他是多变的风,变换的云,充满了未知的魅力。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唇,想起梦里他们结婚的时候,他大病之后,脸色苍白,可是在大红烛光的照耀下却有种惊人的光彩。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却不肯抬眼。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引他说话,问榆树村的情况还有关于卖豆腐的规划。谢重阳一边做针线,倒也没落下她问的问题,给她说得头头是道。看了一会她两眼皮好得如胶似漆便沉入梦乡。

第二日鸡叫喜妹便爬起来,看谢重阳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她先拎着水桶,握着扁担,出门去东边的水井处担水。这口水井管附近三十来户共用,为了保护水井特意修建了一座六角茅草木亭。如今时辰尚早,压在水井上的石板还未搬开,两个早到要提水洗菜的娘们在那里试着抬却徒劳无功。喜妹跟她们招呼了,麻利地把石板搬开,乐得那两个媳妇儿直说喜妹是大力士。

喜妹帮她们提了水才回头自己提,走的时候又把白日专用的木板盖上,为了防止小孩子贪玩儿,或者鸡鸡鸭鸭的掉进去。老谢头欢喜这媳妇力气大又勤快,比自己那二儿子可省力,心里越发欢喜。等她回来,便借机又教育了老二两句。喜妹挑满水缸,又浇了菜园,然后回去洗漱。

饭后各自干活,喜妹等不及就要出门,谢重阳忙叫住她递给她一件物事。

喜妹展开看了看,竟然是顶布帽子,搭在斗笠上可以遮太阳风沙,很合用。她感激他体贴,欢喜地道谢,拿起手巾便出了门。

盛夏太阳出得早,饭后已经升起来,红彤彤的虽然不毒辣却也并不怎么凉快。喜妹却不管,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愉悦,脚步越发轻快,路上遇见熟人,招呼声也格外清脆。

喜妹见这人了便快步走,无人处一溜小跑转眼来到孙家豆腐坊门前。平日里孙秀财爹娘在家做豆腐操持家务,让孙秀财和他弟弟出去跑生意。孙秀财往北,弟弟小才往南走,晌饭带干粮。弟弟一天能卖四五板,哥哥一般连三板都卖不掉。老孙头觉得还是自己去卖,可孙婆子不同意。她说“儿子都大了,如今还你去卖。就算你卖得多,靠这两板豆腐能赚多少钱?还不如让他俩卖,天长日久,乡里乡亲的也就认熟了,就算他不会卖人家只要吃豆腐也是咱家的。否则等你老不动了,他可咋办?”老孙头觉得媳妇的话在理,所以对孙秀财也不打骂,只逼着他每日去卖豆腐,风雨无阻。

好在孙家除了豆腐坊,还种着十四五亩地,就算豆腐坊赚头不大,日子过得却也还行。

喜妹顺着小巧到了跟前,看门前垂柳环绕,河水淙淙,果然是处好地方。因为来的少,门里栓的大黑狗不认识她,“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孙秀财听得动静立刻跑出来,欢喜地道:“喜妹--嫂子,我等你一宿。”

喜妹笑起来,“你说话注意点儿,让人听见还以为什么呢,跟俺婶子和叔说了吗?”

孙秀财道,“当然,我爹娘同意,这豆腐你卖也成,反正就是把我的分给你,我弟弟还归他自己。”

老孙头和婆子看喜妹来,知道她病好了也替她高兴,请她屋里喝茶。

老孙头道:“侄媳妇,我们一个村的,我也不外道。家里豆腐坊赚不几个钱。但是你要卖豆腐我也不拒绝,可我没钱雇你。不如这样,豆腐你尽管卖。至于如何分钱你跟秀财商量。反正他卖得的钱除了本钱就归他。”老孙头听儿子说喜妹要卖豆腐,原本觉得没什么好合作的,可老婆子说且让喜妹来。以往秀财就卖个两三板,要是加了喜妹,能卖个五六板那也是多卖,而且看样子喜妹也比秀财会做买卖。再者说,如果两人还是一日卖三两板的,喜妹自己也不会再好意思留下。就算她好意思,谢家也不好意思不是。老孙头觉得是这么回事,便同意了。

孙秀财喜滋滋地对喜妹道:“我跟爹商量了,除了本钱,咱俩对半分。你肯定比我能干,我就跟嫂子沾点光。”

喜妹听他们痛快地让她留下,她也爽快道:“大叔,豆腐和工具都是你家的,卖得的钱,刨除成本十个我只要三个就好。”她算计的是一板豆腐能多少?看孙秀财推的车子,一板也就是十五六斤,一斤差不多一个钱,一天下来也赚不几个钱。豆腐坊还应该有其他产品,这样才能广泛占有市场。她昨天跟谢重阳请教过,因为孙家自己有地,所以豆腐不过是农闲时候做,后来为了不让孙秀财偷懒,才农忙也不空,每天就算做几板豆腐也让他别闲着。她希望能说服老孙头再多做点花样,到时候分成也好讲。

谢重阳夜里缝风帽的时候还给她讲,榆树村是大村,有上千户人家,这其中也有人自己做,加上还有不肯吃的,估计都要刨除小半人。当做八百户吃豆腐算,一户人家差不多也要两三天才吃一顿,当然也有天天吃的,这些可以忽略。后来他给估算了下,觉得需求量还不低,一天也差不多要三百斤。可因为路远像北村的和东西两头的就懒得跑腿,孙家没有注意这点,孙秀财趁着豆腐新鲜的时候往外跑,卖剩下的再回村里来,大家肯定不感兴趣。所以他们豆腐坊才一般般。如果再算上附近的几个村子,一天起码可以卖掉三五百斤的。而如今合计了秀财和他弟弟出去卖的,还有村里人自己去他家拣的,可能不过百斤左右。

喜妹没想到他足不出户的,竟然知道这么多,昨夜还做了很多美梦,梦见跟谢重阳开豆腐坊。结果那驴出来捣乱,给她笑醒了。

老孙头坚持,说因为不开工钱,所以多卖的都是赚的,一定跟她对半,这样大家一起赚。喜妹便接受了。老孙头想的是她卖少了也赚不到什么,卖多了自己跟着赚,怎么都合适。

喜妹不喜欢无头苍蝇一搬乱撞,所以谈妥之后她没急着出去卖,而是和孙秀财一起推着豆腐车打算从北村的南头开始调查,具体问一下喜欢几天吃一次豆腐,一次能买多少。当然她打着□□的旗号,说是以后推车到门口,大家要是吃豆腐还方便,不用跑到大街上去。有时候媳妇们在屋里做精细活儿走不开人,孙秀财大男人也不好意思随便进人家,她是女人就不怕。

晌午不到,他们调查了三十几家顺便把推的豆腐也卖光。其中大多数表示爱吃豆腐,便宜比其他的菜也方便。有两家直接说不吃,还有人关心她怎么变好的,也有无聊人非要觉得她和孙秀财有点什么暧昧。除了正经吃豆腐的,喜妹一律笑着拒绝那些无聊的探寻,要依着她之前肯定会发火。可谢重阳跟她约法三章的,如果她敢跟人打架或者生气的,那就老实在家呆着跟着爹娘种地,也吃得饱穿的暖。所以喜妹不管人家如何,都笑嘻嘻地,连孙秀财都说她好脾气。

孙秀财乐得合不拢嘴,“喜妹,原来自己村子就能卖掉豆腐,我还巴巴地去外村。”喜妹笑而不语。孙秀财当时就把赚的钱跟喜妹分了,他拿出十二个递给她。喜妹合计了一下,只拿了九个。孙秀财虽然是东家,可有些事情稀里糊涂,他也不跟喜妹推让,拿了钱回去吃饭搬豆腐,约好晌饭后在池塘边碰头继续调查。

孙婆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惊讶地像不认识他一眼,“哎呀娘的,我们秀财出息了。”

孙秀财得意地笑了笑,“娘,喜妹太能干了。你们得多做点。”

老孙头也没想到这么快,盘算了一下,“平日里我每天做一百斤,看来以后得多做点。”

孙秀财把喜妹做的事情说了说,都觉得喜妹这孩子有头脑。孙婆子叹了口气,“要是小九身子骨好,这俩孩子倒是天生一对。人家小九聪明,病着身子念书了几年书倒比咱秀财会写文章。先生都说他肯定能考中。就是身子骨不好。”

老孙头倒是羡慕,“儿子不行,娶个能干媳妇也好。就不知道咱们秀财有没有这福气。你跟邱大奶奶再好好说说呀,让她给多上上心,别耽误了秀财的事儿。”

孙婆子道:“我记着呢。就是人家姑娘也都会看人儿,说咱秀财读书不成,种地无能,卖豆腐还跟姑娘绣花儿似的,都相不中。”

老孙头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娘们,挑三拣四,嫁个男人还怪多话儿的。”

且说喜妹把钱拿回家,原本想进屋藏起来,却被谢重阳堵在里间门口。他看她笑嘻嘻的,想起她昨夜梦里咯咯乐,嘴角不禁也翘起来,把手一伸,“拿来。”

喜妹将手藏在背后,“这是我赚的,不给。”

谢重阳手臂修长,一伸便将她抓住,顺着胳膊去摸她的手。喜妹力气大一挣便将他推倒在炕沿上,她却又不好意思,忙问他弄疼了没。

谢重阳脸色有点难看,一言不发。喜妹只好连忙把钱都递过去,虽然只有九枚,却也沉甸甸的。她见谢重阳不接,只得歉然道:“对不住,我又不是故意的。都给你好了。你给娘吧。”说着将他拉起来,把钱塞进他手里。

谢重阳看她恋恋不舍却又忍痛割爱的样子心里突然软软的,有一种陌生的情愫,他惊了一下,怔怔地看她。瞬间,他恢复如常,摊开她一只手掌,然后一枚枚地数钱放在她的掌心。数到第四枚的时候,喜妹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眼中含笑,终是又数了一枚给她,剩下的放在她另一只手里,“去给娘吧。”

喜妹看就四个钱,太寒酸了,为难地道:“小九哥,我攒够一百个再给行吗?”

谢重阳笑了笑,声音软软的,“不行。”

喜妹只好把自己的那五个塞进炕橱角落里,然后又把那四个拿去给谢婆子。

谢婆子没想到她真个赚了钱,才一上午就有四个,笑道:“开头这几个你留着,攒着挑根簪子吧。”

喜妹摇了摇头,小声道:“娘,小九哥让我留了两个,这是给你的。”她可不能说自己留的,要是婆婆不乐意也不能怪她,她说两个反正几个都可以两个称呼。

谢婆子听她如此说,便接过去揣进腰间荷包里,又问她豆腐坊的事情。她也没想到孙家还在真留她,而且还能分到钱,要是这样是不是得去上门道谢?

饭间大家因为喜妹去豆腐坊都很好奇,问她如何,听她像讲故事一般津津有味。就连二嫂也忘记出口讥讽,连连看她。二嫂想自己娘家开着油坊,可她竟然就没想过学点什么,又想那时候也不兴女人学这些,不过是这两年才跟唐家堡学的罢了。

饭后歇息一下,喜妹逼着谢重阳停了手里的活儿跟她说话。夏日炎热得想个大蒸笼,她就是锅里那蒸汽淋漓的馒头,汗流浃背,可他竟然清凉无汗,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别的,眼热得她恨不得贴上去试试。

“小九哥,多亏你昨夜帮我出主意,我们今儿挨家挨户转悠,我估摸着有个几天就能转完。然后我们上午在村里卖豆腐,下午去别的村转悠……”

“你……们?”谢重阳凝目看着她。

喜妹点了点头,“我跟秀财。他忸怩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见了狗也害怕,车子一重便推不动,否则我倒想跟他分开,各人卖各人的。”

谢重阳看着她,这次没有垂眼,反而笑道:“你别欺负他,孙秀财胆小得很。老鼠、蛇、吊死鬼什么的,他都怕。”

喜妹趴在炕上,托着下巴瞧着他,“小九哥,等你好了,我们开个什么作坊呢?”

谢重阳心口一热,却垂下眼,淡淡道:“别指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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