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时钟回拨大约十三个小时,上午九点,丽痕书店。)
今天就是告别了。
伏地魔站在梧桐树下,看着地上树影婆娑。由于赤胆忠心咒和视而不见咒的双重效力,往来穿梭的巫师们没有一个意识到此时此刻,黑公爵伏地魔跟他们只有咫尺之遥。他们合着夏日的阳光与微风欢笑,自顾自的生存在名为快乐的世界里。
要告别了。再见,托马斯·特伦斯。再见,凯文。
我是,黑公爵伏地魔。
为了这一刻,伏地魔已经准备了很久,真的很久。
伏地魔曾经无数次认真考量,如果有一天,凯文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了所有真相,知道所谓托马斯·特伦斯不过是伏地魔的一个外壳。事情会变成怎样?
答案非常清楚。凯文看上去吊儿郎当,其实最重大局。无论从那一个角度出发,凯文都不会跟自己反目。只要自己表现出适当的诚意和气量,甚至有很大可能为了责任,为了家族,继续和自己合作无间,一如往日。
那么很好,这是他可以接受的结局。托马斯·特伦斯这个身份让给魂二又能如何?不再是兄弟,才更有机会衍生出更多可能和未来。
直到伏地魔得知有关凯文身世的那个可怕秘密。
那一刻,他比魂二,更想杀人。
很温馨,也很正常。伏地魔亲眼看着魂二,不,“托马斯·特伦斯”步入丽痕书店,看着他和凯文交谈,说笑,尽情享受一切温软细小的幸福。幸福也是种枷锁,自己那个名为软弱的魂片绝对挣不开的枷锁,甜美的□□。
这样很好。魂二会比任何人都害怕身份暴露,会永远忠于自己。黑公爵会拥有一个真正靠得住的卧底。而不是斯内普那种双面间谍!
这样很好,比凯文知道伏地魔和托马斯曾是同一人更好。伏地魔是如此衷心的期望凯文永远不要发现这一点。当年那个秘密是黑公爵,是死亡都无法飞跃的鸿沟。如果凯文知道那个悲剧是由自己间接造成——伏地魔决不会为当年那个决定后悔!做了就是做了,只需要承担结局,不需要后悔!
更何况,唯有那个错误,才造就了现在的凯文。
可是这至亲至信,以及那些有关爱的一切……都会随着计划的变更,烟消云散吧?!
是啊,哪里还会有那么奢侈的东西。凯文和黑公爵仍会合作,可彼此间只会剩下利益与权势的交易。从此相对,也不过是恭敬而疏离的笑着,彬彬有礼的拉开彼此的距离,机关算尽,步步惊心。
更横着永生无法消弭的仇恨。令人望而却步。
好在还有魂二。永不背叛的魂二。凯文永远的表哥,托马斯·特伦斯。伏地魔心想自己或许要为自己这步棋喝彩!即使凯文恨了伏地魔,也仍会相信他的“表哥”,黑公爵的魂片。因而,被自己牢牢掌握。
可他竟然高兴不起来。那一刻伏地魔真是的感觉到自己在难过,也放任自己去难过。
有什么办法呢?不可能被爱,那就只剩下被恨。
原来他是有一点爱着凯文的。
好在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这才能够以宁可被恨的形式,挣脱凯文所能带来的温暖。
这样,也很好啊。最后即使需要杀掉他,也不会手软了。
从二月份至今,名为托马斯·特伦斯的这具身体大半时间都是由魂二全权支配,包括和凯文相处。而自己则分出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政务,适应新身体,往来奔波于伦敦和德姆斯特朗之间,为复出后更好的操纵魔法界做出种种准备。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如果今天下午的听证会上还能如此顺利,就可以正式将这个身体交给魂二独立操作。即使不顺利——距离再开学还有两个月,他有的是时间亲自指导魂二。
黑公爵不会再回到那个弱小的躯壳里去了。伏地魔对自己说。今天就是告别。
今天是告别,是从此舍弃托马斯·特伦斯这个外壳,彻底蜕变为黑公爵伏地魔。或许今后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在托马斯·特伦斯这个躯壳中,曾经真正存在过什么,包括凯文。
这是对于黑公爵,最有利的选择。
他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抬头。
这是伏地魔第一次以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的角色,看着凯文对“托马斯”笑。
原来,竟是这样美。
凯文真心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总是没有一丝阴霾,连眉毛都是极轻极柔的扬起来的,还会露出两个俏皮的酒窝,衬得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显得更小起来。对了,就为这个!他不喜欢自己稍稍显小的外貌,总盼着快点长大。连带着下意识的不是很喜欢笑,跟自己撇着嘴装生气,拿眼睛笑的时候反而要多一些——紫色的眼睛灵动通透。啊,他怎么突然有点不开心,是今天来的巫师太少了吗?出于自己的命令贵族巫师们几乎一个没来。排队签售这种事太掉价了!可这应该在凯文的意料之中啊?还是说……
怎么这时候又学会为这个傻瓜操心了?伏地魔扶着那棵梧桐树,自嘲道。这些交给魂二操心就可以了。跟黑公爵没有半点关系。
是的,没有。也不再有!自己不是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世人的吗?怎么这次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伏地魔在心里冷冷的笑了起来。说到底,凯文需要的只是一个表哥。凯文他所喜欢的,也不过还是那个名为托马斯·特伦斯的外壳罢了!令人遗憾,却真的很好!
只因为不曾一起长大,只因为不曾相识相交,只因为不曾同进退共荣辱,只因为生差投错,只因为那无情的命运之手……即使是同一个灵魂,也会立即变成素不相识的陌路人!是的,这很正常。自己不是早就看透了吗?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没长大的毛孩子动摇……
感情什么,本来就是缥缈如梦。永恒不变的,只有权势和利益!那时候,伏地魔是真的那么认为!
只需要最后一眼了。真正的最后一眼,从此陌路。伏地魔暗暗对自己说,缓缓抬头,下意识的想要将这诀别前的一刻无限拉长。然而就是下一秒,他对上了凯文的眼睛,紫色的,透明的,像是水晶。
猝不及防!
(时钟拨回晚上十一点,伦敦希斯罗机场。)
真的是只差一点,差一点就错过了。
好险。
伏地魔迅速的行走在机场的特别通道中,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现在名为托马斯·特伦斯的面孔上,落下错落的阴影,意外的也增添了些许温和柔软,似乎还勾勒出一丝微笑。
一见钟情。活见鬼。一见钟情。
根据他对凯文的了解,这句话的真实性绝对是百分之一百。伏地魔只觉心中有什么极重极重的东西被一点点放下来,然后一种轻飘飘的,好像云彩的东西涌了出来。足足跟踪了自己六个半小时,原来是为了这种原因?亏他还担心是凯文又做了什么预知梦,自己身份暴露。这才现身皮卡迪利广场,想要当面抹去凯文的记忆。
或者绑走他关起来——那一刻伏地魔还有过这样的动摇。把凯文抓走关起来,无论后果如何。
然而。
“这个我,我叫凯文,凯文·泰勒。我是个,是个星探。”
“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或者喝杯茶好吗?我,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在凯文面前,自己似乎只有一次又一次被惊吓到的份。那一刻的落荒而逃根本是身体本能——不,绝不是!只是,意外。
太意外了。凯文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伏地魔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起皮卡迪利广场上的那一幕:凯文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满怀希翼的对着自己微笑,急切得笨拙,惴惴不安,像是要将他所能有的一切,郑之又重的交到自己手中。
相处了五年,伏地魔可从没发现凯文还有如此——好吧,好吧,可爱的一面。
凯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而且我总有种感觉:在他真正出现之前,我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
是的,真的是很久很久。伏地魔全没想到,即使换了身躯换了容颜,即使那一个“托马斯·特伦斯”那一刻就坐在凯文的身侧。凯文也是如此轻易的认出自己。
凯文不顾一切的追了出来,用那样的目光望着自己,用那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凯文后来还说,他爱他。
凯文的眼神和语气都是第一次如此明确,是因为自己也不再有一丝虚伪,第一次以完整的,黑公爵伏地魔的姿态出现吗?凯文并不清楚这背后的种种,却清楚的感觉到了那些灵魂中深藏的真实,不是吗?
他太低估凯文了。或许,也低估了自己在凯文心目中的地位。
“主人,难道真的任由凯文少爷在《预言家日报》上登寻人启事?”贝拉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伏地魔身后,小心翼翼的问。
“如果你有本事阻止他,大可一试。”有点不满自己的思绪被打断,伏地魔生硬的回答道。
“属下无能。可是这样整个英伦魔法界岂不是都——”
都被凯文这家伙弄的七荤八素,特别是等到黑公爵复出之后,只怕十级地震都不止。伏地魔暗暗叹口气,自己身份曝光时,凯文还会是现在这种反应吗?还会那样笃定的说——
说爱,说在一起,说结婚——呵呵,他,黑公爵伏地魔就这么被求婚了?最有趣的是,那个当面求婚的笨蛋,完全没有意识到。
说得那么坚定,那么认真,像是誓言。伏地魔胸口突然一紧。那么美好的誓言,要怎样才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坚强去面对那些丑陋的真实?即使是凯文。那个仿佛永远没心没肺的凯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己统治巫师界的大业……
那就把凯文拐过来,骗过来,抢过来就是,大不了用强!如此瞻前顾后可不是伏地魔的风格!伏地魔闭上眼睛,按捺住躁动的心情。啊——看来要在这个身体里多留一段时间,重新布置一下了。预计中还有不到三年,魔法界的一切就会完全落入自己的手中。那时候自己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凯文有什么好特别的?凯文他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还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不成?
总有一天他会跟食死徒一样,生,是自己的,死,也是自己的!
【哈哈哈哈。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伏地魔突然停下脚步,低声的笑了起来。
这是毒蛇的笑声。危险而嘶哑。
【不会太久的。你只能属于我,属于伏地魔。】
【我是,黑公爵伏地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