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满足街坊邻居的好奇心,把他们全部送走,南谷雨松了口气,轻轻合上篱笆门。
衙门捕快下午来过一趟,将附近几户人家损毁的物件登记造册,并运来修补房屋需要的青砖泥瓦,此刻正堆放在院子中央。
坍塌的围墙已经被捕快们拉走,小院周围临时扎起三面篱笆,约莫半人高度。越过篱笆墙,能将左邻右舍的情景一览无余——他们小楼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暂时无法住人,两户人家被衙门安排去别处落脚了。
看见邻居家只剩半边的楼房,以及自家沟壑纵横的院落,南谷雨不由得一阵后怕。
他对天邢四煞的事迹早有耳闻,也曾听说神捕司左指挥使的威名,以前总觉得这种江湖人物离自己平淡的生活很遥远,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自家院中血战!
幸好小翠和太平没出什么意外,否则他该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南谷雨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的可怕设想,抬脚绕过占据大半庭院的砖块砂石,走进小楼饭堂。
饭堂隔壁便是厨房,中间由小门连通,门上挂着一块古朴雅致的山水画布帘,若没有深厚的字画鉴赏经验,绝对看不出这是前朝宰相的手笔。
掀开布帘,映入视线的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温馨场面。
司徒大哥身穿青衣围裙,左手拿锅铲熟练翻炒青菜,右手掀起隔壁锅盖,分神查看鸡汤是否到了火候,动作十分娴熟。
灶台背后小板凳上,太平以持剑的姿势握着一把烧火钳,双眼紧盯灶膛内的火苗,表情如临大敌,仿佛随时会有怪物从里面跳出来。
小翠蹲在太平旁边,小手抓了几根柴火塞进灶口,一边滔滔不绝地传授多年烧火经验,红彤彤的火焰映亮面庞,令小姑娘看上去神采风扬。
看到这一幕,南谷雨心中余悸渐渐消散。
他再度庆幸,那些恶人不曾伤害他的家人朋友,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两日,唐昊派手下送来几坛老酒,说是给南兄弟压惊,本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南小翠对此乐见其成,趁唐昊不在,她又偷偷去了一趟汇鑫酒楼,询问是否有张子谦的信件。
掌柜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回答:“兴许是路途太远,小人暂时没有收到主人的回音。”
城主特意交代的事,他一个小小掌柜哪敢怠慢。早在几天前,他就将信件传回夜郎城,按理说回信也该到了,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信使的消息。莫非是城主刚刚就任,事务繁杂,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答复?
南小翠十分无奈,古代邮政系统效率这么低的吗?还好司徒风没有恶意,否则等张子谦回信,她和南谷雨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她只能取出第二封信递过去,催促掌柜尽快送出。
就在南小翠转身离开时,掌柜忽然叫住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姑娘,我家主人曾经吩咐过,如果事情紧急,您可以去夜郎城汇鑫酒楼寻他。”
夜郎城也有一个汇鑫酒楼?南小翠微微一愣,摆摆手说:“多谢掌柜,不过没那个必要,我还是等他的回信吧。”
张子谦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变回大少爷,她再没人性,也不能带司徒风和唐昊找上门去啊。一个慕容血雨也就算了,再加上司徒腥风和神捕唐昊……那太平城主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万一想不开大义灭亲怎么办,太平碑的前车之鉴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回到小院,南小翠蹦蹦跳跳绕过油布盖住的砖块砂石,冲进堂屋找南谷雨要水喝。太平跟在后头进门,将路上买的草编蟋蟀、泥人等小玩意儿放在桌上。
南小翠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凉水,眼角余光瞥见堂屋墙角搁着一个巨大行李架,里面装得满当当的,看上去并不像家里的东西。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哥哥,那是什么?”
南谷雨正拿帕子替她擦汗,闻言笑着回答:“是唐大哥的行李。神捕司的大人发现天邢四煞还未离开吴宁城,担心他们回来报复,于是派唐大哥与我们同住几天,一来可以保护我们,二来可以暗中追查天邢四煞的行踪。”
南小翠被茶水呛了一下,差点把肺给咳出来。
唐昊?他还真准备带行李搬进来!也就只有南谷雨这个缺心眼的家伙,才会相信如此可笑的理由。
神捕司第一名捕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慕容血雨和司徒腥风,他咋不上天呢!
南谷雨连忙替她抚背顺气,一边心疼地问:“小翠,你怎么样?没大碍吧?下次慢慢喝水,当心呛着。”
“咳咳!我没事。哥哥,我们家就三间卧室,唐……唐大哥搬进来住哪里?要不,你想个法子推拒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去其它地方住。”临死挣扎还是有必要的,万一成功了呢?
“哦,这点不必担心。唐大哥说了,反正他过不了几天便要离开,这段时间和司徒大哥睡一间房即可,他会在地上打地铺。”
这种鬼话你也信?古代人行囊十分简单,唐昊带过来的东西都在墙角堆成山了,像是只住几天的架势吗!
南小翠同情地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透过门帘缝隙,能望见司徒风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切菜。
虽然司徒风身上的伤势已经愈合,但他一直不曾提出离开。南小翠很清楚,他是在怀疑唐昊的真实意图,担心自己走后,她和太平在唐昊手上吃亏。
算无遗策的第一名捕要和心狠手辣的司徒腥风同住一屋,画面太美她简直不敢想象……只不过,他们两人晚上真能睡着吗?
被南小翠惦记的第一名捕唐昊,这两天大刺刺霸占了吴宁城李县令的公堂,将大门一关,招来心腹手下,开始为离开神捕司做准备。
堂下按顺序摆放了两列案几,十余名神捕司精英提笔疾书,分工记录左指挥使大人口述的内容。
唐昊生就过目不忘的本领,即便手边没有宗卷,依旧对所有案件如数家珍,不光是时间地点,就连犯人脸上长了几颗痣都记得一清二楚。
“……林家庄灭门惨案中,凶手与被害人一家无冤无仇,却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人满门……凶手性情懦弱,看上去十分无害,只能从最后证词中看出,此人心性失常已久……可见并非所有罪案都能找到动机,若是这类案件,应当从现场痕迹入手……”
“……匪帮密信已经被我破译,上面的四句诗分别代表……东大营失窃的粮草应当藏在青田山西南120公里远的夺命沟内,山洞门口有一株百年老松,洞口以藤蔓遮掩……这类密信有特殊的破译技巧,日后如果遇见,你们可以这般破解……”
“金州城连环杀人案是去年九月结案的吧?在20937号宗卷上补充一条,作案工具沉入潭底短短五年零六个月,就锈蚀到只剩半截长度,原因是潭水与兵器反应所致。那口深潭水质特殊,磬铁石打造的物件很容易被其腐蚀,具体细节可以询问打造凶器的匠人,我已经派人将他带往京城……将来有类似的情况,你们可以往这个方向考虑……”
唐昊滔滔不绝,将手中负责的十几个大案一一做了交代,该结案的结案,该转交的转交,两天过去,除了天邢四煞的案子外,其它案件的收尾工作全部完成。
记录完的文书铺满了五张方桌,手下心腹在钦佩左指挥使智谋超群的同时,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唐大人做的这些,怎么像是……像是在交接工作?难道大人即将调往其它部门?可是朝中并没有传出风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