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由玉碑吸收天地灵气四百年孕育而生,天生一副无欲无求的长相。再加上他不通人性,不知七情六欲为何物,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会给人一种大冰山的既视感。平日里,太平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连追着慕容雨喊娘亲,被江涵拉着换衣服,甚至抱着奶瓶喝奶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太大的情绪波动。
而现在,这座千年冰山居然笑了!
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慕容雨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好歹已经贴身照顾了太平两天,再加上前世看多了荧幕上的各国美男,慕容雨对美貌的抵抗力比其他人还是强了不少。她从太平的倾城一笑中恢复过来后,用力咳嗽两声,朝着周围看直了眼睛的众人怒吼:“你你还有你!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在她恶狠狠的瞪视和隐约浮现的真气威压下,旁边几桌食客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众人赶紧转过头去,目不斜视地吃着自己桌上的菜肴,生怕惹怒了白发公子旁边的那个凶恶女子。
虽然他们差点被白发公子的美貌亮瞎双目,但耳朵可没聋,那位公子分明唤红衣女子为娘亲。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外表却是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搭配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就算不是画皮清璇那样的大魔头,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美色虽好,也要有命看才行啊。
看到围观群众识相地装起鹌鹑,慕容雨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她完全没有以真气欺人的自觉,转头给太平夹了一个香肠卷,柔声道:“别急,青羿已经去喊小二拿刚才那种点心了,你先尝尝这个吧。”
青羿被太平碑化身居然掉眼泪这件事吓得够呛,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拽着店小二的领子跑到了厨房,于是直接拿了四笼虾饺,在店小二大爷你行行好放了我吧的祈求声中落荒而逃。
被店小二和厨师们用看恶霸的眼神目送而去,青羿犹如芒刺在背,心中不由得庆幸今天没把武当道袍穿出来,否则估计要跟师叔一起在思过崖过年了。
嗯,等会儿结账的时候多给点银钱好了,就当是给店小二压压惊……虽然那些钱也不是自己的。
回到二楼雅座后,他将虾饺放在桌上,然后和慕容雨一起给太平推荐起好吃的。两人边吃边聊,气氛渐渐和谐起来。青羿心想,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头其实挺和善的,慕容雨也觉得,名门正派的弟子没那么一根筋难相处。
就在他们从给太平推荐点心,一直聊到要让太平学哪种字体的书法,先开始看什么典籍的时候,不远处一桌客人突然喧哗起来。
店小二给慕容雨等人安排的是靠窗雅座,和那两个大吵大闹的食客隔了约莫四五张桌子。但三人都是练家子,那桌客人喝多了酒,嗓门大得出奇,因此吵嚷的内容一字不漏全部落入了耳中。
只听一名虬髯大汉脸红脖子粗地喊道:“王兄弟你这是什么话?依我看来,张城主这般作为可谓不破不立,干的是福泽百姓的大事。”
和他同坐的另一红脸汉子瞪圆了眼睛:“太平碑可是初唐圣师留下的镇城之宝,一千年来依据法则惩治罪人,保护城中百姓。张城主不声不响地就把这宝物给轰碎了,我骂他一句糊涂又怎么了?莫非在李兄眼里,初唐圣师立下这神器是为了毒害我们不成?”
莫尹君虽然只是千年前的传说人物,但其赫赫事迹流传至今,膜拜者无数。酒楼中众人纷纷伸直了耳朵,只待虬髯大汉说出半句圣师的坏话,就会有脑残粉跳出来替天/行道灭了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
幸好虬髯大汉还没有醉到失去理智。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碗筷都跳了跳:“圣师当年自然是为国为民,只是千年之后,当时的规则未必适合现在。君不见,那些四处为恶的魔头妖人,都把太平城当成了安乐窝。你可知道,私底下还有人把咱们这里叫做恶人城!”
他滔滔不绝,列举了几个所犯罪行令人发指的大魔头,然后将大手一挥,指向无名墓场方向,义正言辞道:“多少惨遭灭门的遗孤、妻女被辱的好汉,苦练武功来这城里报仇,却在太平法则下成为墓园里的累累白骨。在座哪个人不知道穷途的用处?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为了点钱银受人雇佣,去对付比他们更可怜的目标。这太平城中,哪里还有公道,何曾有过太平?”
他环视四周,见众人都是若有所思,于是一拍桌子,总结道:“要我看,张城主卧薪尝胆,能为人之所不能,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这时,隔壁桌的一个客人疑惑道:“照你的说法,这太平碑的存在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只是张城主毁掉的毕竟是开国圣师留下的神器,若是朝廷拿这点做文章,那可如何是好?”
虬髯大汉是个直来直往的脾气,他显然没想过这个复杂的问题,只能瞪直眼睛发愣。
另一桌上,一名书生打扮的食客徐徐站了起来,待众人目光落到他身上后,摇晃着脑袋,仿佛炫耀般说出自己的猜测:“各位有所不知,昨夜张城主摧毁太平碑之时,太平广场上除了白衣甲士,还有天龙禁卫层层保护。张城主选择朝廷派人贺寿的这个关节行动,依在下的意思,恐怕城主府和朝廷之间早就准备合作,要对太平碑下手。只是不知道这合作背后,究竟存在怎样的利益关系了。”
与他同座的另一书生也道:“太平城是除皇都天龙城外,唯一一座能蓄养兵士的城池,城主府下部门林立,俨然有小朝廷之称。之前有太平碑镇守,朝廷也拿之无可奈何,如今张城主可谓自毁长城,想来朝廷给的条件不会太公道了。”
听到这里,之前与虬髯客对峙的红脸汉子似有些了悟:“照这么说,城主若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但不应该毁掉太平碑,还要日夜派人保护才对。如此看来,是我想岔了,若不是为了咱们百姓,张城主也不会这般作为。”
众人纷纷称是,就连青羿也点了点头,低声道:“没想到子谦大哥的父亲竟有如此心胸……”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慕容雨终于按捺不住,碰的一声拍碎了桌子。
等桌子上的碗筷蒸笼掉了一地,青羿才反应过来:糟糕,差点忘了太平碑新出炉的娘亲也在这里!
桌子一碎,整个二楼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那虬髯大汉看见一个小丫头片子坐在椅子上,右手还保持着拍桌的姿势,两只眼睛盛满怒意,直勾勾瞪着自己。
他不知道是哪里惹着了人家小姑娘,有些疑惑地抓抓胡子,猜测道:“姑娘可是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
这小丫头长得清清秀秀,一身红衣衬得她肌肤赛雪。听完他的问话,不急不恼,露出一个笑容来。
“怎么会?你说得很对,实在太对了。”
明明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长得端端正正,笑得活泼可爱,说出的话也是恭恭敬敬,却让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从骨子里冒出了寒意。
多年以后,每当虬髯大汉回忆起今天一幕,都会在家里的佛堂恭恭敬敬上两炷香。一定是佛祖保佑,他才能从盛怒的血雨慕容手下捡回小命,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