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叶孤鸿的剑很快,赢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比他更快。
所以当他的剑携着风击到的时候,那个靠着窗的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
桌子上还稳稳的放着半杯未饮尽的碧螺春,冒着渺渺的白气,让人一看便觉得暖和。
叶孤鸿的心却是冷的,恐怕比腊月的冰凌还冷上三分。
他不及白愁飞。
可是他已经拔剑了,他已经不得不战!
他是个剑客,剑客有剑客的骄傲,这骄傲是可以赌上性命的。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圆弧,泛着夕阳,撒下一片金银辉光,眨眼间又快了几分,白色的衣袖上下的翻飞,直向着负手而立的白愁飞刺了过去。
白愁飞不急不缓的叹道:“我有些欣赏你了。”
略一侧身躲过了刺来的长剑,抬起了修长又有力的手,顺着剑势,悠悠出招。
向着长剑击出三指,满满的力道,弹到剑上却像是在击筑一般,透着写意苍凉,清脆的作响。
叶孤鸿只觉手上传来一阵酥酥麻麻,长剑竟然脱手,飞了出去。
白愁飞见长剑飞出,似蛟龙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长袖一卷,轻巧的将长剑收入了手中。
他半垂着眼,像是在左右端详着手中的剑,随即摇了摇头,淡淡道:“倒是把好剑,可惜了。”
叶孤鸿的脸色惨白着,汗水就像大海里翻滚的浪花一样落了下来。
“你要如何!?”
“什么也不要。”
白愁飞很有风度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单手提着剑柄,挽了个剑花,然后将剑持平,那动作好像是要将剑还给叶孤鸿一般。
叶孤鸿睁大了眼睛,显然很惊讶,但是他看了看白愁飞平静的脸色,随后便又充满了感激。
被人放过而无耻的活下去,确实丢一个剑客的脸面,忘了一个剑客的骄傲。
可是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苟延残喘的活着,拼命的挣扎在人生的苦痛里。
白愁飞向着他笑了笑,眼中映出剑客猛然间放大的瞳孔。
那瞳子里不仅显着傲笑的凶手,还能清楚的瞧见那柄锋利的长剑,剑正好插在剑客的胸膛。
鲜红的血正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的染红雪白的衣衫,好像冬日绽放的红蔷薇,又像是高歌着死亡的荆棘鸟。
美丽的残忍又惊心动魄。
叶孤鸿吃力的抬起头,怒瞪着白愁飞,激发着生命最后的潜力。
站的远远的男人也睁大了眼睛。
白愁飞负手解释道:“ 我欣赏的人,都已经化作了黄土了,我不打算破例。”
他说的理所当然,这句话出口,跟还没说出之前一般泰然。
言语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傲。
一甩手拔出长剑,血冒着热气的血液溅了出来,有那么几点甚至溅到了他的白衣如雪上。叶孤鸿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终于倒了下去。
四周的人见出了人命,纷纷奔逃而去,只剩下一个人还瞪着眼睛看着,好像是吓傻了,又像是看热闹看的过于投入了。
那人环顾四周,剑客死的很美,周围连一丁点的凌乱也没有,整洁的让人战栗。
长着奇怪胡子的浪子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杀人像写诗谱曲,都是再优美不过的感觉,杀人也是门技艺,弄的遍地狼籍却又是不雅了。”
白愁飞半侧着头,好像想起了什么,自顾自的说着。
更像是在向别人解释着。
浪子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冲散了凝住的空气,开口高声道:“你倒是像我的一个朋友。”
“谁?”
“西门吹雪。”
白愁飞略一沉吟,脑海中勾勒出了个白色的影子,随即便淡然道:“不一样。”
他绕过了死在地上的叶孤鸿,走到了原先坐着的那靠着窗子的小桌前,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茶杯,茶还是温的。
拿着茶杯把玩着,终究没有在喝杯中的茶,转而对浪子问道:“你是陆小凤?”
浪子点了点头道:“我是陆小凤。”
白愁飞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不是那么傲慢不可亲近,反倒是潇洒的很。
“你是个很有名望的人。”
他说完后便不在言语,迈步走出了这个装满了恐慌的地方,留下陆小凤在那里一脸的莫名。
如果是当年那个初入江湖的白愁飞,碰见这样一位大人物,自然是要满怀敬仰的结交的。当然更多的时候,这样的大人物又哪里屑于理会一个无名小辈?
江湖未变,可是白愁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渴望友情的白愁飞了。
陆小凤让他想起了王小石,他曾经的兄弟,曾经的死敌。
这是他不愿意回忆的东西之一。
他是白愁飞,一个注定了要孤独,也习惯了孤独的人。
他爱寂寞,寂寞是不是也爱他呢?
站在门前,负手望天,临风而立。
天已暮,月如初,白鸟成行攀凌云。
昂首走入徐徐而来的晚色之中,金陵的夜色也是斑斓的。
繁华的是这个城市,
这繁华不属于他。
他也不屑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