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也关心起南夷绣来了?”谪阳停下筷子,有些诧异的看陆颖。
陆颖听谪阳的口吻,疑惑望着他道:“难道还有谁问起这件事情?“
“昨天许璞拿着一张画着南夷绣花纹的纸来找阿雅,先是问纸上画的是否是南夷绣,然后又问阿雅他或者我是否有遗失南夷绣品或者认识谁遗失过南夷绣品。”谪阳的反应很快,“是不是和厉霞晓的死有关?”
陆颖点点头:“厉霞晓遗失过一件南夷绣的扇套,是他南夷族的父亲为他绣的。”陆颖将今天下午她与冯北辰、窦自华分析后的结论告诉他,“不过,厉霞晓遗失过南夷绣品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寒光为何也会问起?”
谪阳冷笑:“你忘记了她现在和林旭可是走得很近。”
陆颖见到谪阳的表情,知道他对林旭多少有些不满。但知道光用嘴劝说无用,只是扬起眉毛:“寒光莫非是在林旭处看见过这个东西?”
随即又皱起眉头,“不对,林旭既然要灭厉霞晓的口,这样敏感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放在寒光能够看见的地方?”
如果寒光真的在林旭处看见这个,林旭的态度就未免太坦然,坦然得让陆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林旭虽然可恨,但是陆颖却不是喜欢什么坏事都向自己讨厌的人身上按。只是下午已经有了初步结论的案件出现异常的情况,让她又烦躁起来,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放下筷子,对谪阳说:“你先吃,我去找寒光查证下。”
谪阳一把把她拉下,命令道:“饭吃完了再去。”
陆颖心里毛躁得跟几百只老鼠在抓一样,心思哪里还在饭上,苦笑着对这谪阳:“谪阳——”
谪阳冷着脸根本没看他,只把筷子又重新塞到她的手里:“吃!”
陆颖怕谪阳真发起火了,只得按捺着性子坐下来,只是饭菜吃到嘴里,如同嚼蜡,思维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假设杀厉霞晓的不是林旭,那又会是谁?
也许是那潜藏的另一个人?
如果说那个人动手了,林旭怎么会不知道呢——等等,如果林旭是真不知道,是不是就说明那个人与林旭并不和睦——冯北辰曾说过,厉霞晓当时听见林旭在和另一个人激烈的争执,也就是说林旭那边很可能起了内讧!
陆颖筷子夹着一块肉片,却停在盘沿,目光虚凝,脑子里飞快转着。
当然,这种情况只是她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只能再想办法试探,
林旭和另外一个人会争执什么?
陆颖目光微转,把肉塞进嘴里,慢慢的咀嚼,浑然不觉谪阳在旁边也停了筷子,怒火漫漫的盯着她。
林旭多半是康王府的人,从目前的迹象看来,她所作的事情无非是排挤书院中太女党的势力,并且将花山书院掌控在自己手中,使之为康王府所用。
但是林旭是两年多前进花山的,那个时候老师还在,她有什么可能夺权?苦苦经营两年权威后,康王府为她制造了机会,可惜又被老师和自己所破,林旭现在在花山高层中可谓是孤立无援——难道康王府是打算抛弃这枚无用的棋子了?
所以——当有人发现林旭与康王府的另一个间谍有关系的时候,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便选择了先行灭口?灭口的行动甚至没有通知林旭做好回避的准备,导致寒光看见了厉霞晓的扇套。
只是有一点陆颖没有想通,林旭为什么要安排寒光到内务堂?
陆颖从小在花山生活了六年,才被选中接触花山的核心事务。虽然寒光表现卓越,又是自己的好朋友,林旭也应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寒光能够轻易接触到花山的核心。何况即便是自己同意了,代老、葛老等人也不会轻易点头。
如果说谈到监视,安排寒光去文事房不是更合适吗?学院的日常事务处理多半都是在文事房,也是能够最大机会接触到夫子和学子档案的地方。
为什么是内务堂呢?内务堂不过管些书院的财产和日常消耗,她林旭总不至于无聊到来查自己是否搞什么贪墨受贿吧?
除非,林旭是另有目的!
陆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如果说内务堂还有一样东西可能让林旭更动心,那就只有——花山内库。
她怎么这么蠢,竟然没有第一步就想到花山内库!
得花山者得天下。
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为什么就没有真正重视起来!花山内库虽然都是被掩藏在最深的水下,但是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被人入侵过,花山山长手札上还曾经有记录。
如果林旭的目的,或者说康王府真正的目的是那句得花山者得天下的话,是花山内库的话,那——
陆颖把筷子按到桌面上,死死的按住,眼中的光变得无比恐怖:老师,老师在康王府会不会……有事?
她脑子里头一个浮出的就是老师在康王府被刑讯的画面,刹那间面色变得苍白,心忽然从平稳加速,一路狂蹦,血气冲撞着胸口,让她猛地握紧双手,只觉得恶心想吐。
“敏之,敏之!”谪阳连声呼喊将她从自己的臆想中唤出来,陆颖恍然惊醒,打了个冷战,汗方才慢慢从背上渗出来。
谪阳本来就要按不住怒火发飙,却看见陆颖的眼神一下子从沉思变得惊慌可怖,连忙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指已经冰凉,根本没有吃饭时应该有的温暖,连忙将打断了她的不断下陷的思路。
“谪阳,林旭的目的不是花山山长……她的目的是花山内库。”陆颖声音有些发抖,她强迫自己镇静的看着谪阳,“老师她——”
谪阳微微一愣,这谜底说难猜并不难猜。关键是以前大家都下意识觉得花山内库是很隐蔽很安全的,并没有向这个方向想。一听陆颖提及,谪阳也幡然醒悟。
“林旭自从你接任山长后就被排斥在了花山的核心之外。如果你所推测的另一个间谍如果存在的话,那么她想将林旭这个身处高位却不再有用的棋子抹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林旭并不轻易甘心认输的人,她急需要建功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失去作用,所以才在明明已经和你撕破脸皮后,还要仓促安一个人进内务堂,一方面她也想在你和许璞中挑拨离间恶心恶心你,另一方面也是想尽可能发掘有关内库的线索。”谪阳快速总结,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我倒不得不佩服这个林旭,她居然能够猜到内库可能和内务堂有关,如果时间一长,没准还真能给她发现些什么?”
再看陆颖,发现她还是咬着嘴唇,低着头,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担忧。谪阳不由得感叹李凤亭对她的影响之大。真不知道要是哪天自己出事了,这个丫头会不会这样担心自己,谪阳冷嘲着,自己居然吃起这种无聊的醋来。
握紧了陆颖的手,谪阳用最笃定地声音道:“放心吧,如果康王府真对老师刑讯的话,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毫无消息。大家都知道,你是老师最重视的人,与其对她刑讯,不如用你威胁她来的更快。再说如果真对老师刑讯的话,这几个月下来,老师如果吐露了秘密,花山如何会这样安逸,林旭为何要这样急着往内务堂安插眼线,如果没有的话,康王府定然会将消息泄露给你,然后用老师从你这里逼问内库的信息。”
陆颖静静地听着,轻轻点头:“你说的我都能想到。只是控制不住心慌。”
“你这是关心则乱。”谪阳眼珠转了一下,话中有话地说,“若是换了我,怕是要理智得多吧!”
陆颖认真地看了谪阳似笑非笑的眼,道:“你怎么可能被捉走?”
谪阳气绝,一把扔开她的手,端起碗只管吃饭,不想再说话。
等陆颖终于吃完饭,顺着自己熟悉的路线走到西院的时候天已经基本黑了。
西院里偶尔进出的学子,见到陆颖纷纷问好。
陆颖微笑着点头回应,直到走到几个月前自己和寒光合住的房间门口。
还没有敲门,门自己吱呀一声开了,许璞一手拉着门,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陆颖知道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在她们之间产生一些说不得的变化,让此刻两人的见面无法如最初那样亲昵随意。
但是这都没有关系。
还在很久以前,当韩宁秀对她出言侮辱的时候,第一个站到了她身后的是寒光。
第一个给她留饭,与她一同上下课、写作业的是寒光。
她处理冯北辰时,第一个发现她异状的而发怒的是寒光。
……
寒光……
还有她那群好友——都是她的,她不会放手。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陆颖先开口,目光直视着她。
许璞睫毛微微颤动一下,眼睛里很多细小的情绪一拥而上又瞬间消失,她转身:“进来吧。”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厉霞晓的骨灰陆颖已经派专人送返家乡。书院里虽然还有不少学子对谁是真凶议论纷纷,但在她的疏导下,始终维持在一个可控的程度。
陆颖把重心又放回课业上。有文逸帮她分担文事房的工作,游川分担典藏馆的工作,玉秋分担花山农庄的重担,她也终于得以空出不少时间来念书。
要是花山书院山长弄到不能毕业才是丢死人的事情。
其他人不知道陆颖那日对许璞说了什么,许璞竟然每天在内务堂的事情完毕后还抽出半个时辰来辅导陆颖的课业,两人之间交流起来如同以前一样。
这让侯盈等人看得十分莫名其妙:许璞不知道先为了什么对陆颖爱理不理,现在又毫无征兆的一切恢复如初。
唯有沈菊私下问过许璞:“你放弃了?”
许璞望着如水的天色,清浅通透,好像飘荡着荷叶的湖面,如同那个人的眼神,清澈却不见底,明明是艳极的样貌,却给人淡极的情绪。而她偏偏被惊了心,又动了心。
她淡淡道:“放弃不放弃的……我只是,变心了而已。”
沈菊这下目瞪口呆,许璞看了她傻兮兮的模样,轻轻一笑,带着一丝嘲弄,又或是自嘲。
那一笑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谈论过这件事情,就好像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