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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印象在脑中慢慢清晰起来,她原记得碧泠湖的岸边原来种的都是一色桃花,每当春天来了,映得湖里湖上都是一片云霞之色,在晴日的傍晚,若有火烧云,则衬得更是犹若仙境一样美妙。

桃盛云霞,水静如璧,仙衣兮如织,缱绻兮难叙。风轻若舞,发扬凭意,人笑兮如花,相携兮绵忆——这是母王写的字句,拿给父君点评,被他取笑“强征乱引,辞藻堆砌”,然后恼羞成怒。

“桃盛云霞?”司徒端睿见妹妹口中喃喃,于是笑道:“你倒是看见什么都喜欢念两句诗词。”

“这是当年母王写的,你可记得?”司徒端敏站在水边,拂袖一抖,将落在身上的一朵桃瓣抖进湖里,目光随着飘荡在湖面上的桃瓣,慢慢荡漾离岸

“我可没有印象了,这可多少年了。而且我记得母王没写过这种文绉绉的字句啊?”司徒端睿有些奇怪。

司徒端敏想了想,“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母王因为这几句被父君嘲笑了好久,自然不肯拿出来再‘丢人现眼’一回。那日应该是母王父君进宫来探我,正好遇上这桃花开了。”

司徒端睿回忆了一番,了然道:“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本来要一起进宫来的,结果被父亲留下了。”

司徒端敏望着她:“姐,可是想起爹爹了?”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就开始以仲父来代称陆幼文。虽然一般的家庭中,侧夫一般会被嫡女唤做二叔父或者小爹,仲父更类似与义父或者师父类的尊称,可是陆幼文为她所做的和所牺牲的已经太多,花山疗养的那一年中,她也真的把他当成父亲,是以尊他一声仲父,并不为过。

司徒端睿猛地回头惊喜地看了妹妹一眼:敏敏是极少唤她姐姐的,平常都是直呼名字,生气的时候还会用“笨蛋”“傻瓜”之类来代替。虽然自己比端敏年长两年,可是从小却是受她保护居多,气势也压不过她,只得默认了妹妹这种称呼,时间长了也习惯。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自己做了让敏敏极感激的她的事情。

此刻的这声姐,显然是想起了父亲救她逃走并一直照顾她直到去世的事情。

想起这里,司徒端睿怅然起来,九岁时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感觉一瞬间又再心头浮现,父亲的离开让她失落,但想起那个时候一向高傲的妹妹病卧榻上,唤着父亲”爹爹”,不由得又生出一种身同其受的亲密感,仿佛两人原本就是一父同出的。

司徒端睿向妹妹一笑,拍了拍她的胳膊,似是默认。

司徒端敏想起小时两人亲密时的情形,不仅也心中一暖,神色柔和了许多:虽说自己这个姐姐没什么用,但是到底是自己血缘中最亲的一个人了,就算是经历了十多年时间和地域的隔绝,这种天然的联系是到底也是割舍不掉的。这个时候她心里也隐隐生出一种想法,便是看在姐姐和仲父的面子上,尽可能把陆家摘出来吧。

姐妹俩避开人群簇拥处说话,但热闹并没有因为她们的有意逃避而离开。游园会开始了两刻钟后,一个大宫女前来找到她们,大宫女向司徒端睿行了一礼:“陛下口谕,召瑜王世女带陆敏觐见。”

两人对视一眼,司徒端敏立刻低下头,守好自己身为“清客”的规矩,跟在司徒端睿的身后一步处,向人群走去。

还没到跟前,就听见记忆中那个让她难以忘记的笑声——司徒朔显然也看见她们二人,笑道:“睿儿,你倒是会躲清静。”

司徒端睿连忙迎上去行礼:“不知道皇祖母今天也要来,睿儿未来能问安,是睿儿的不是。”

司徒端睿在这样的场合只用鞠躬行礼即可,但是司徒端敏此刻在他人眼中不过是庶民的身份,自然是要行跪拜之礼。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今天的游园会却有好几个人在关注她,她这一矮身,把却把几个人视线都牵了过去。

陆漾第一次见陆敏,不由得上下认真打量一番:相貌清秀,身量按大齐的标准略嫌瘦弱,衣饰简单,但衣料不俗,剪裁也算得体,单从外貌看,在今天的青年俊杰中毫不起眼。只是难得她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便是刚刚低身一跪,眉宇见不见丝毫卑色,明明是屈身人下的事情,偏偏被她做得云淡风轻,超然洒脱,生生逼出一种高贵昂然的感觉,仿佛这一跪拜仅仅只是出于礼节,而与尊严地位无关。

好一个风流人物!

陆漾虽然对之前陆敏的拒绝为陆双作画而暗生不满,但是今天见到真人,却又忍不住暗自击节赞叹:无怪观儿看中此人,便只是与这种人同行相处,也觉得自身仿佛也变得风雅了一些。虽然大齐从来只把风雅之事视作娱乐的末节,但是在眼前这人面前,却觉得这种事情确实值得心向。

陆勋到底比起自己的女儿所历更多,心里所思虑的完全不同:此女举止气度不俗,然而并非附庸风雅之人。端睿如此重视此人,莫非另有隐情,一会儿要试探一翻才好。

陆观与陆双站在陆漾和陆勋身后,陆观头一次见到司徒端敏跪拜他人,心中总觉得有些为她担心,这么一个风月霁光的女子不应该参合到这种浊流之中来受辱,担心她受不了如此森严的礼节束缚,而此刻又见她不卑不亢,不喜不怒的样子,陆观反觉得,就是这样既能够行走在柔风和光中,又能视危岩崩海等闲的,才是真正的大女子本色。

而陆双却是半带忐忑半带好奇的观察司徒端敏。虽然与一般男儿一样,他也容易被女子的外表做派吸引,但毕竟出身陆家,心思更为复杂些,不轻易将自己心意交付。姐姐认为此人是自己的良人人选,也许确有出色之处。当下也是默默观察,并不懂声色。只是心中不由得浮想联翩想:自己捡到此人的地方正是端敏与自己小时候常常会面的湖边,若此人真成了自己的妻主,是不是上天把他的妻主有又还了回来呢?

这边陆双盯着司徒端敏,那边盯着陆双一举一动的孟秦却忍不住心生妒意:明明说好只要我做到她满意,就帮我和双儿见面,结果三年来也不见她兑现一次。如今好容易见了一次,却勾得双儿的一双眼睛都在她身上,气死我了!陆敏,我回去要好好跟你算账!!

三王与众位皇孙们都是头一次见陆敏,只是除了司徒瑾外,都不过是瞟了一眼便罢,一个小小的庶民,还不值得她们多花工夫。而司徒瑾也仅仅是因为知道司徒端睿对此人十分厚待,才多看她两眼,见到不过是一个文绉绉的病秧子模样,便也不当一回事。只是心里有些奇怪,之前此人一直是坐轮椅的,今天怎么能够走路了。

“起来吧。”观察了下跪之人一会的司徒朔开口。司徒朔本来未有将司徒端睿不时提起的人当一会事,但当见这女子明明第一次入宫,却表现的不卑不亢,不由心中点头:若不是这女子有三分本事,端睿和陆观也不会同时看重她。

“你叫陆敏?瑜王世女对你的才华颇为欣赏,今天可否在这里为大家展露一二?”司徒朔既然对自己的心腹重臣许了诺,自然要设法让这陆敏展露一下,也让陆家人看看值不值得挑选此人为媳。

陆观一惊,心叫要糟:陆敏想来心高气傲,对权贵身份嗤之以鼻,虽然与自己诗文较好,却并不屑于炫耀照耀,更不用说用词文娱乐大众,怕是会拒绝。可今天不是别人,而是九五之尊的命令,若陆敏要硬抗的话,怕是要吃亏。

不想,司徒端敏却并不如她所想,反而垂眉低眼,十分恭顺:“但凭陛下吩咐。”

周围几人对于司徒端敏突然表现出来的循规蹈矩心中诧异又庆幸。司徒朔却是不知,没有察觉到异常,提议道:“今日春光明媚,风景如画,不若把各府的才女们都召集过来,画上一幅春宴图。画得好的,朕有赏!”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阵骚动。尤其是各府跟来的清客们,哪个不是平常自负才华却又鲜有施展的机会,如今可是有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为各自的主子争光,顿时各个都眼睛放亮,跃跃欲试。

司徒端睿看了一眼妹妹。她自是知道妹妹的性子,若是平常,她哪屑于做这些文人意气之争。但此刻形势还没有全部倒向瑜王府,妹妹不欲展露头角,便只有让自己的言行泯然众人,方可安然度过。

只是,今天明眼之人众多,不知道会不会还出什么岔子。

当下也与他人一样,向妹妹的方向露出期盼的眼光,仿佛很希望她取得最后的胜利。

司徒端敏面上虽然不露,但是从见到司徒朔的那一刻,心情就没有平静过。

若非后来种种事实如铁,她何曾想到自己原来不过一枚棋子。在她的记忆中,皇祖母对她还是不错的,严厉苛刻有之,但是教导关爱亦有之。皇祖母待她比起其他的皇女皇孙,算得上是费心颇多。

然而当她知道这种关爱的背后只是为了将敌对者的注意力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并一同抗下由此而来的种种危险和灾难时,这种关爱不免让人心寒彻骨。那不知道是那位阿姨下的毒也罢,司徒瑾活埋自己也罢,接踵而来的病痛缠身也罢,十多年后发现自己不是燕人而是齐人也罢,追其祸源,都是眼前这个曾经对自己表现出百般疼爱和器重的皇祖母。

若仅仅是她自己,也就罢了。毕竟她到底还是活了下来,但是长长的一梦醒来,信仰和世界统统颠覆了不算,唯一可以视作避风港的父母原来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呵呵,为了避免自己的目的被母王父君阻止,甚至连他们的性命也不惜舍弃,这需要怎样一种无情和狠心。

皇祖母,你大抵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身为一个帝王,为了一国的稳定和繁荣,为了选出最合适的储君,牺牲一两个子女不算什么。帝王必须以天下为重,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无奈。

可是真得有那么多必须牺牲吗?真得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而为之吗?还是你只是打着为国为天下的旗号,故意轻贱他人的性命!?还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已经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呢?

放纵阿姨们来损我身体害我性命是不得以,放纵你那些没出息的女儿来刺杀母王父君也是不得以?或者你认为只有我坐上太女的位置,才能够为瑜王府谋取更多的利益,吸引更多的人才,这样将来姐姐接手我“死后”的一切的时候,得到的力量才是最雄厚的吧。

可是就为了多争取那一点点的力量,真得值得你配上母王、父君和我的性命吗?

你以无情待天下,天下必以无情待你。

司徒端敏肃立在一边,等待着宫女和宫侍们搬来桌椅和文房四宝,脸上一片漠然。

“果然好画。”司徒朔心悦地说,“赏。陆双,将这枚紫玉如意拿给陆敏。”

陆双心头剧烈地跳动,镇定了一下心神,捧着放着如意的托盘走到陆敏身边。

不得不说,这个女子专注起来时的神情相当吸引人,明明容貌并不算俊美,可是当她提笔落墨的时候,仿佛天地都不存在,一切都被吸聚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笔端。陆双只是看着,便觉得心头阵阵发烫,双颊忍不泛红。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露骨,唯有紧紧握着双手,虽然知道陆敏根本不会看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居然紧张得身体的都有些发抖,不敢直视她。

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被祖母和母亲看到,由或者被皇上看到,不然此刻让他来送如意,又是什么意思呢?

好容易走到她身边,微微低头抬手。对面的陆敏似乎也微微欠身,要接过托盘,却听见一人大声道:“皇上,如此宝物就白白给了一个小白脸吗?草民不服。”

司徒端敏在来到齐国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双。其实她也有些好奇十多年前那个小男孩如今变成如何模样,今天一见却也是吃了一惊,也无怪孟秦那家伙这几年对陆双念念不忘,当年不过是一个懵懂的小男孩,如今却是眉目清俊,玉树兰芝般的青年男子。

她下意识将陆双与谪阳比较了一下,谪阳的美如莲如梅,绝艳芳华,傲骨天纵,陆双却是似兰似菊,淡雅清韵,静谧脱俗。司徒端敏倒是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容貌能与谪阳一拼的男子。不说别的,单如此相貌,嫁给孟秦倒是便宜她了。

司徒端敏只是多打量了陆双两眼,便点头想接过如意。作画的时候她并没有留手,毕竟如果表现的过于拙劣,她又凭什么留在端睿身边,岂不是让其他人更加猜疑。

不过在崇武抑文的大齐,难得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居然最后被一个文人夺了去,自然有人看不惯。

在皇帝面前出言挑衅当然失礼,但如果是按照大齐约定俗成的方式武力挑战,只要不是场合不对,皇帝多半是乐见其成。尤其是今天,司徒朔本来就是想让这群青年人斗得越厉害越好,这样也好让陆双睁大眼睛挑个明白。

“赛马?”司徒端睿冷笑一声,“这都城里大概没人不知道我这位客卿腿脚不便,平日里都是用轮椅代步。今日面圣,为表示对天家的尊敬才用步行。你却要与她比试赛马,也亏你好意思——你怎么不同哑巴比唱歌,跟瞎子比射箭啊!”

挑衅的青年出乎意料竟然不是瑞王府或者瑄王府的人,而是瑾王府的人。

司徒端敏淡淡瞟了一眼司徒瑾,见她在皇帝身边泰然而坐,嘴角含笑,并不出言阻止。今天她这位亲爱的阿姨全身服紫,衣饰华贵,衣角的珠玉在阳光下微微发光,衬得整个人威严高贵,如坐云端,此刻俯眼看下,仿佛只是观赏小儿嬉闹一样的超脱淡然——这么一番做派倒真有些皇家气势。

司徒端敏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三年而已,瑜王府不过稍稍有所起色而已,你便开始忌惮起来,想要借今天这个机会敲打我们一番,又不想太过得罪我们?哼,心怀如此狭小,如何能成大事?你是生怕另外两家王府看不出我们原来不是铁板一块吗!?

虽然脑中思绪万千,此刻司徒端敏依旧是如刚才一般口关闭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唯一没有继续的就是去接陆双手中的如意。

陆双也愣了一下,暗自咬了下唇,望向皇帝,查看她的态度。

挑衅之人笑道:“瑜王世女此言差矣。若说比赛马对这位陆姐儿不公平,那么比试作画又何尝对我们公平,我大齐向来以武立国,崇尚勇武之人,我等平日只会习些弓马骑射,那等舞文弄墨之事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万一,哪里上的了台面?”

司徒端睿冷哼一声:“作画比赛是皇上定的规则,你的意思是今天皇上闲得无聊故意弄出一场不公平的比赛来侮辱你等了?”

挑衅之人没想到司徒端睿拉出皇帝来做挡箭牌,一时语赛,片刻后硬着头皮道:“这么说陆敏是不敢比试了?没想到是这样的胆小鬼!真让人瞧不起。”

司徒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没有说话。

司徒瑾咳了一声:“宿勇退下。今天比试,不过是游园的应景之戏,为得就是凑个趣而已。输了就输了,玩闹之事你也当真,难道是真看上那柄玉如意了不成?回去本王给你一柄便是。”

被唤名宿勇的人连忙退下,只是脸上一抹不甘心的情绪让众人瞧了个齐全。

司徒朔见司徒瑾出来打圆场,本来心中冷笑,但看见陆敏那张沉静的脸,却又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开口道:“瑾王也不用慌着送如意,既然我大齐尚武,朕也不能冷了一干勇士的心。去,把前几天兵器司送来的那把金丝缠云弓取来,就以此为彩头,赛一场马吧。”

等众人眼睛都又亮了起来,司徒朔直接绕过司徒端睿,向只是低头沉默的司徒端睿问道:“陆敏,你可愿意参加这场赛马?”

众人表情顿异: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瑾此刻也有点揣摩不透自己老娘的想法了。她不至于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老娘是想给她找回刚刚的场子。若是的话,刚刚就应出口帮忙。此刻老娘明明知道陆敏不良于行,而且自己也已经将此事揭过,为何还要将陆敏扯进来?

司徒端睿也是惊了一下,正要开口帮妹妹回绝,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妹妹不经意的扯了一下,话在喉咙口停了下,然后听见妹妹向皇祖母低头道:“但凭陛下吩咐。”

对着落地的琉璃镜,伸开双手,让宫侍帮忙整理好骑装,司徒端敏看向一边面露焦色的司徒端睿:“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等到宫侍退下,司徒端睿才狠狠低声道:“你疯了吗?不是说要低调行事吗?你这般不避不让的,还叫低调吗?还有,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一会你打算怎么搞!?”

司徒端敏想起原来在西北时自己与罗敢比射箭前江寒的诘问,不由得觉得十分哭笑不得:为什么自己身边这些家伙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是怎么都输不得的人呢,或者她们认为自己根本输不起?

——输了又怎么样?难道她要回家哭鼻子?

姐姐和其他几人紧张的表情,反而让司徒端敏从刚刚有些晦涩波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心情微好地伸手拍了拍司徒端睿的肩膀,便走了出去。

其实,她真想看看这几人看见自己输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万般沮丧,还要自己一个个去安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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