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她愣愣地看了李凤亭一眼,又看了看谪阳,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问道:“我、我为什么要入赘什么平南郡王府?”
不等李凤亭开口,谪阳一拉陆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抓住陆颖的视线,声音一下子变得无比轻柔,好像用一根羽毛轻轻撩拨着心湖的水面:“你不愿意娶我吗?”
陆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谪阳美丽的脸一下子放大,她看见他的眼睛如同琉璃一样泛着水一样的灵光,睫毛轻轻颤动,不由得想起念慈观湖水下,鱼儿游动,荷叶轻颤。
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谪阳,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谪阳,是一个男人——和她不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轻轻的呼吸,吹到她的脸上。
陆颖毫无防范的怔怔的看着谪阳贴近的脸,忽然侧过头,眼睛慌乱的从谪阳的身上逃开,一股既非恼怒又非羞愧而生的热血,从胸中炸开,让她脸颊和耳根瞬间烫了起来。
陆颖直觉想退后一步,离谪阳远一点,回避谪阳周身突然出现的对她产生了奇怪影响的气息。可谪阳却死死拽着她的手,两只眼睛盯着她的脸,就是不肯放。
“你不愿意娶我吗?”谪阳又问。
谪阳是一个男人。
谪阳是一个男人。
……
陆颖现在满脑子就是这样一个声音,如同浆糊一样转不动。而她却又能清晰的感觉到谪阳的手正牢牢抓着她。他的手,此刻感觉是那么软,那么柔软,烫着她的手心。
李凤亭哭笑不得的看着在平南郡卿步步逼问下突然变得傻兮兮的陆颖,脸红通通的好像被煮熟的大虾,表情又是委屈又是可怜,全没了平常的伶俐。若真两人成了亲,陆颖必定是常常被欺负的那一个。
看着陆颖手足无措的样子,李凤亭不得不出声给她解围:“行了。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然后向谪阳道:“郡卿身份高贵,样貌出众,将来的妻主自然也是非凡之人。我这弟子虽然聪颖,可毕竟出身微薄,前途难测,却不知道凭什么得了郡卿的青眼。郡卿莫非见我这弟子心思单纯,想要戏弄她吗?”
谪阳转过头,眸子落到李凤亭身上,然后又转向陆颖,似笑非笑:“瞧见没有,你家山长如此维护你,这回可放心了?”
陆颖回过神来,听得谪阳的话,再望向山长,心里不由得又欢喜起来。山长果然还是对她好的。
“至于我的企图,李山长不用担心。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只想找一个将来不会三夫四侍的妻主。”谪阳有些挑衅的看这李凤亭。
李凤亭眯起眼睛:“仅此而已?”
谪阳转过眼睛看着陆颖:“陆颖,当今皇室中皇子本少,有限几个也都在年幼的时候夭折了。我曾祖母当年出自皇室,后来不幸仅留下了我爷爷一人,后来我父亲又只留下了我一人。因此算起来,我身上勉强也算有一丝皇室血脉。如今燕齐局势紧张,皇室之中——也不太平。在一切都没有落定前,若大齐军队入侵,恐怕无人会有心去抵御,也无力去抵御。”
“你是担心,有人会让你去和亲?”李凤亭的政治敏感度比一般人高,明白了谪阳的想法。
陆颖下意识握紧了谪阳的手:她才不愿意让谪阳嫁到那异族之地去。谪阳这么好,怎么能嫁到敌国去。
谪阳回头,仿佛感受到陆颖的紧张,回应的握紧她的手,冷笑一声:“此事又不是没有先例的。远的不说,十五年前和亲的柔岚帝卿不是一例吗?他算是运气好的,瑜王迷恋上他,甚至愿意为他放弃唾手可得的储君之位。可后来下场如何呢?”
“即便你不愿意和亲,燕国境内也有许多贵族女子。平南将军怕是早就为你选好未来妻主人选了。”山长的声音变得莫名其妙的尖锐起来。
陆颖听得这话,心里突然不高兴:对,她出身低贱,配不起谪阳。可是先听谪阳说要嫁给她后,现在又听自家山长和谪阳谈起他嫁给其他人的时候,一股恼怒的情绪慢慢爬上心头。
“我母亲的心思我很清楚。平南军隶属平南郡王府,她是军方说一不二的人物,自然希望平南郡王府能够一直掌握在军方手中。所谓的人选,也无非是她的几个亲信的后人。可是我和这些人成亲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我父亲当初是奶奶一手安排的婚事,可是结果又如何?母亲虽然对父亲恭敬有加,可是成亲不过两年,就开始纳侍。我的弟弟妹妹一天比一天多,我父亲生下我不过六年就去世了,从那时候我就搬出平南郡王府——长者之行,我一个后辈没有评价的权利。但是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再重蹈我父亲的覆辙!”
谪阳斩钉截铁的说,双眸依旧望着陆颖,“我离开家后,就住进念慈观,然后遇到你。四年时间,我想不是白过。陆颖,你可信我?”
我当然信你,陆颖点头。
“你我成亲之后,我会对你好,保护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同裘,死同穴。我不要求你腰缠万贯,不要求你权势滔天,不要求你名播万里,不要求你入赘求全。唯有一样,不要你流连花丛,三夫四侍。”
谪阳的眼睛直视这陆颖的眼睛,两人的视线接触在一起,仿佛不是看的对方的眼睛,而是对方的灵魂。
陆颖感觉仿佛是自己灵魂慢慢的向四周散发出一些星星点点,飞去拥抱对面的星星点点,感受着对面的温度和气息。
这灵魂很庞大很深邃,有些令人琢磨不透,却莫名让她觉得对方敞开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主动牵着她进入自己的领域。
安全、温暖,让她不想走。
“你可愿意?”第三次,谪阳眼睛不眨,认真地问。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我愿意。”陆颖认真地回答。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冲动吗?
看着为着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卖了的小徒弟,李凤亭很有一种“女大不由娘”的感觉:这亲还没成,就谈到成亲之后的事情了。青年男女一旦掉入□□中,脑子就开始发昏,果然是眼前身后的事情就都不管了。
不过陆颖既然认真了,李凤亭也开始认真考虑这门婚事的可能性:平南将军卓君尧那边不松口,这门婚事只怕难成。这平南郡卿大约也早想到这一点,因此今天才故意在书院门口将事情闹大,自污清誉,想直接来个先斩后奏,把生米做成熟饭了。书院里的学子多是各地权贵名仕之后,自此以后,恐怕天下人人都知道平南郡卿和自家徒弟有些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
只是思及自己徒弟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无比单纯的事实,李凤亭几乎能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这一对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呢——包括昨天晚上。
她深深看了一眼谪阳:这个少年连陆颖都只怕是瞒在鼓里。他这一场的手段,果真是干脆利落,又狠又准。若是真对陆颖尽心,也不失为一位贤内。
等他离开了,她要好好调查一下这平南郡卿的底细和为人——以及平南郡王府的情形。
“既然如此,我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就搬到书院来。”谪阳语不惊人死不休,连陆颖也吓了一跳。
李凤亭心里差不多承认了这个徒弟女婿,于是也没有开始面对郡卿的那种客气,直接否定道:“不行。你以为花山书院是什么地方,想住就住?莫说你还没有与陆颖成亲,便是成了亲,也没有学子内眷住进书院的。”
书院里并非没有男眷,夫子们的家眷都是住在东院的,南院也有一部分仆从杂役们的家眷居住。但是学子们却不能带家眷来上学的。
谪阳眼珠一斜,颇有深意的含笑:“花山学子不能携眷入院谪阳当然知道。可是陆颖却不单单是学子身份吧,比如说——花山内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