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河的罪行和惩罚决定公布后,举院欢庆。当然最不高兴的只有被关押在禁闭室里的肖河、史红凌几人。
一听到出发决定,肖河和史红凌尚是失魂落魄,其他跟随者立刻就软了脚坐到地上。与这两人出身官宦贵族不同,其他人只是贫民或者普通士族出身,若是被花山赶出去,可以说一辈子的前途都没了。只是此刻来懊悔不该听信肖河的怂恿和诱惑,自以为抱上了太女的大腿,日后好青云直上,没想到一步踏错,反跌入泥中。
陆颖坐在肖河等人下山后住的客栈对面的酒楼上,小心翼翼的向外偷窥:“已经是第五天的,也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人和他们接触。”
“或许已经发现我们的了?”沈菊端起一杯飘着清香的茶水,里面的嫩芽根根悬立,水色清澈,十分惹人,“好茶啊。”她感叹一声,眼睛满足的弯起来。
窦自华瞟了她一眼:“我们六个人一个不少的集体消失,不叫人警惕那才是鬼变的。“
陆颖果然回头,嗔怪的看着沈菊:“都是你,干嘛拉这么多人一起下来。“
“总比你一个人要偷偷冒险来的好。”为沈菊辩解的反而是许璞,她冷冷的看了陆颖一眼,“这几人此刻最恨的人就是你,你还胆敢偷偷的一个人溜下来,那红凌打起架来极厉害,万一要是受伤怎么办?”
陆颖不快的盯着许璞:“寒光,你最近怎么老是帮玉秋说话,都不帮我!”
她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那里有她在内库苦读月余后第一次尝试制作的一个小玩意。虽然从来没有在人身上试,但是那威力伤人是肯定够了。可惜她又不能明说,只能含糊地抱怨道:“而且我哪里有那么容易被她们伤到!”
内库大殿里的书,她每天如同在三部的学习和工作,定时进行。慢慢的也根据自己学习所得,做一些小实验,小道具。
有些东西的表现出来的威力,让她十分吃惊。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得花山者得天下这句话。如果真有人有心用这些东西来谋取天下,可以说她拥有很大的赢面。
只是——如果拥有花山内库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个野心家。她是否真的能够天下无敌,是否真的会无人可挡,当她将乱天下黎民的时候,自己和其他人是否就要束手就擒……如果真是如此,那与害怕敌锋而屈从又有什么区别。
当正义与武力不是一路,当武力悬殊如此之巨,她该何去何从?
陆颖忽而轻轻一笑,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上开始迷惑。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是她从小就能脱口而出的道理,怎么反到大了还糊涂起来了。不过是其中危险放大了,她竟然就心智动摇了。真傻!
谪阳不是说过吗?花山内库是一把剑。善者用之,谓之圣剑,恶者用之,谓之邪剑。
无论如何,内库里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到别人囊中。
下了酒楼,陆颖吃得太饱,又点犯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睛扫着路的两遍,乞讨的人看起来比上次来要多好多,而且更加瘦弱了。有几个孩子几乎是皮包骨头,全身脏得要命,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用一种虚弱的目光看着来往的路人。
想到自己等人刚刚的饱食,陆颖有些不好意思,忽然就想起距离上次给宝屏她娘银子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是时候去看看她们了。
陆颖想到这里,便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个朋友要去看看。”
许璞几人丝毫不为所动:“要看便一起去看吧,别想一个人跑了。”
陆颖大怒:“我的信用有那么差吗?”
宝屏的家就在花山溪距离镇上最近岸边,很是好找。
许璞等人跟着陆颖进了小木屋,认出床上躺着那个女人正是那日送她们去书院赶考的船夫,于是心下了悟:若陆颖与船夫不熟的话,又如何那么巧能在她们船行河中的时候轻易上来。
“吴姨,怎么病得这样,还不去看大夫?”陆颖看着吴姨发黄的面色和缺乏血色的嘴唇,忧虑的问。
宝屏扬起头,看着抱着自己的陆颖道:“镇上来的流浪者越来越多,上次颖儿姐给的几百两花得越来越快,娘看着银子越来越少,就心疼舍不得花。”
吴姨虽然没什么精神,但瞪儿子的力气还是有的。宝屏往陆颖怀里一缩,陆颖忙笑道:“宝屏也是为你好,你瞪他做什么?”
然后又道:“如今那些难民有多少了?”
吴姨叹了一口气:“眼下已经有四五百人了。大多数只能靠沿街乞讨和颖儿你留下的银子勉强维持生计。但是现在每天涌入花山的难民却与日俱增,我真不知道往长远走了怎么办?所幸花山镇离燕江距离还比较远,能逃到我们这里大多都是青壮年,还有一些孩子。其中还有十几个人在镇上找到了活。但是我担心也是这么一点,万一将来断了她们的活路,花山镇只怕也会同其他的城镇一样乱起来。”
陆颖此刻已经不是每月靠做几个手工活换点零花钱的小杂役。而是花山书院独一无二的主人,花山的家当有多少,她心里已经很清楚。拨出一部分用于救济灾民并不难,她相信山长如果知道也会有这个打算。
陆颖开口道:“吴姨,这些你暂时不要管,先把自己身体治好。等你好了之后,将现在镇上的难民的情况和银子使用的情况与我详说。我来想办法,你一个人再能省,能省出多少来?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吴姨苦笑:“你也不是有金山银山,如何能总是指望你?”
陆颖笑道:“吴姨也没有金山银山,所以也把所有的担子都自己担了?”
吴姨摇头:“我本想你做了这么多,多少能得些人的感激之意。但是人心叵测,我看那群能长途跋涉到花山的,也非个个良民。眼下不用她们任何劳力,竟还有有几个不知足的抱怨不能暖衣饱食。若是一日没吃的了,谁知道会生些什么闲言碎语。因此便从来没提过你的名字。”
陆颖有些惭愧。吴家世代以摆渡为生,虽然只能挣些小钱,却也是忠义传家。吴姨性子耿直,乐于助人,又喜打抱不平,在花山一代也是平头百姓中的一号人物。这些难处长此以来吴姨都没有和她提过,定是怕她担心,只是眼前怕难以再支持下去所以才透露。她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难处,怕不比她说得还要艰难。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宝屏,做起事来也不能一味逞强。
坐在吴姨的床头,陆颖低头心里默了一默:这些能走到花山的,若都是平和的性子,怕真也活不到这里。这一路上为了生存,怕是少不了使些损招。说不定其中还有沾着人命的。仙道这里,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书院光出钱出粮还不成,不但不能招人注意,还得将这一群为了生活已经单薄道德意识的难民真正安抚下来。
想着,陆颖道:“寒光,你为吴姨诊诊脉吧。”
好在只是小伤风,只是拖得久了。陆颖知道病情后,便拿起许璞开的方子,拿了块碎银让宝屏快去抓药。
沈菊见事情处理完毕,方才开口:“颖,你一直在帮助镇上流浪来的灾民?”
陆颖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也谈不上什么帮助,只是买些粗粮,勉强供她们果腹而已。”
窦自华疑惑:“便只是果腹,这几百人这么长时间来也不是不小的开销,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陆颖苦笑:“镇上也来灾民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前左右,那时候人不多,镇上的居民施舍一点,再她们四处打打短工,在山里挖点野菜还能凑合。后来人慢慢多了,我见其中有些过不去的实在可怜,便将平日留下的山长给我的零花交给吴姨,让她买些粗粮送去接济一下。但再后来这点粮食也不够了。所以——”
说到这里,她脸微微红了一下,“三个月前入院的时候,我就想出卖试题的法子,测评了她们的品德,顺便……诈了那些投机取巧的考生一共大约八百两银子。却不想耗得如此快。不过我想也许是来镇上的灾民能够得到食物的消息传出去,所以才引得周边的灾民也在向花山流入。”
侯盈接过话:“也就是说,将来‘慕名而来’的灾民只会越来越多?颖,你有什么打算只管说,我们都会尽力帮你。”
其余四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陆颖望着五位好友,感激道:“谢谢你们。”
侯盈笑着捶了她一拳:“我们六个人之间还需要为这样的事情谢来谢去吗?”
陆颖被她的大力打了一个踉跄,感激之情立刻消失,翻了个白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表达的这么‘有力’!”
六人融洽的气氛落在吴姨眼中,也露出欣慰的表情。她也自陆颖小时就认识她,知道她从小少又朋友,此刻有了这五位同心同德的伙伴,不由得也为她高兴,心情也好了一些。
几人正说笑,忽然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喊声。
六人一愣,吴姨闻声已经变了脸色:“宝屏!”就要挣扎着起来。
陆颖忙扶起她走出去,之间外面围了有五六个年轻女子,五大三粗,一脸悍气。其中一个一只手里抓着宝屏如同抓一只小鸡一样,目光在她们几个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定在自己扶着的吴姨身上,笑容让人无比厌恶:“我说吴姐儿,前儿姐几个不过想多喝一碗粥,你说银子不多了要省着用。姐几个是明理的人,也就算了。如今又哪里来的这不少闲钱呢?”
她另一只手里举着的,赫然是陆颖交给宝屏买药的一小块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