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王六。”
“年龄?”
“二、二十二。”
“籍贯?”
“崖、崖州。”
登记的学子抬起头,奇怪的看了这个女子一眼,难道是个结巴?
为首的女子暗自咽了一下唾液,干笑两声:“嗓子这几天有点疼。”
这个时候一个少女走到她们身边:“师姐你去休息吧,我来替你一会。”
登记的学子抬头看了一眼少女,神色立刻变得热情中带一点崇敬,起身道:“没关系,我不累。”
陆颖笑眯眯的将师姐推出去:“我只是想亲自接触下来报名的人。师姐已经忙了一早上了,先去喝口水,走动走动,一会再来换我吧。”
登记的学子感激离去。
陆颖转头,看着眼前眼睛里忐忑不安却强装镇定的王六,然后拿着报名薄,学着刚刚师姐的口味继续往下:“会做些什么活?”
王六盯着陆颖半晌,咽了一下口水,表情飞快变换,一会苍白,一会涨红,一会铁青……几次身体都想站起来离开,但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坐下来。
她身后的人催促着:“你快点啊,你不想干,还有人想干呢!”
王六回头吼了一声:“叫什么叫!急着去投胎啊!”她一脸的凶神恶煞,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后面的人见她体格强壮,虽然不满,但是还是闭上嘴,忍下了。
经过这一番示威,王六反镇定了点,转过头直视着陆颖,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我以前在家种过田,养过猪。会干点简单的木匠活。农闲的时候去城里打点短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力气大,块头壮,能吃苦。你雇我肯定不会吃亏的。”
然后一副你爱要不要的表情,眼睛里却流露出忐忑的表情。
陆颖手上已经记录下王六的能力,将然后道:“明天早上来看结果吧。”
王六蒙了一下:“这样就完了?”
陆颖头也不抬:“完了。”
“你不——”
“不什么?”陆颖瞥了她一眼,“不考验考验你?你力气大,一个十岁的小男孩都能打过——这我知道了。”
“……”
“下一个。”陆颖懒得跟她说。
王六也不知道陆颖到底是用她还是不用她,心里惴惴难安,一面后悔自己得罪错了人,一面又觉得羞赧万分,终是颤颤悠悠的起了身,离开队伍。
陆颖结束了统计后,将报名簿交还师姐。
许璞走过来,问:“那六个人,你要留下吗?”
陆颖略有些诧异的看着许璞:“留,为什么不留?不留在自己眼皮底下,难道让她们还出去害人不成。”
许璞意味深长的看着陆颖:“你不怕她们捣乱吗?”
陆颖漫不经心道:“她们人没我们多,打架又打不过我们,还得求着我们吃饭,能捣什么乱。”
王六几人虽然以强欺弱,却并非完全不可取之人。那日,王六身上衣服有宝屏惊吓时留下的无数脚印,宝屏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被定芳她们教训的时候,尽管被打得嗷嗷乱叫,却没有一个人弃同伴而逃,没有一个求饶的;王六明明认出她,面露羞辱之色,几次挣扎想离开,却还是为了生存忍住。
几个还没有坏到根,却有着不俗的意志的家伙。陆颖想,就算不念在她们是灾民的份上,还是留下来磨一下吧,也许将来能派上用场。
她这时纯粹的花山式考虑问题方式:拥有力量越大的人,越能不放任她们走歪路。若这几个人真是烂泥糊不上墙,陆颖只怕早叫人赶走了。
“寒光,这里交给你了。我去一躺念慈观。前几天谪阳来信让我有时间过去一次,正好我也可以把筹建花山农庄的事情与他说了。”陆颖抱歉的说。
许璞默了一会道:“你一个人去吗?”
陆颖笑道:“是啊。也许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给我留菜了。”
许璞低头整理报名簿:“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陆颖心情舒畅,很快就到了雾沧峰下。远远便见九九阵外一紫色劲装青年女子徘徊,四下搜索,似乎在寻找入阵的办法。
青年女子耳力不俗,陆颖稍微靠近便听见她的脚步声。她回头看着陆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戒备的表情。
陆颖也犯嘀咕: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不经带路能来念慈观。不知道这人是谁?罢了,一会进去问问谪阳。她见青年女子冷眼相看,也没有兴趣招惹她,正要一脚跨进九九阵,却闻耳边一阵风,胳膊被人猛得拉住。
“你知道如何入阵?”青年女子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颖被她硬拉退几步,有些恼:“你干什么?”
“你是何人?怎么知道如何入阵?”青年女子惊疑不定的又打量她一番,似乎非要从她身上看出点究竟来。
陆颖不由得气得笑了:“你又是什么人?管你什么事?”
青年女子立刻露出一抹傲色:“你既然知道这里,怕也知道这里的主人吧。我叫冷冽,是平南郡卿的未婚妻。”
陆颖这下收起了嘲弄的心,脸上的笑也敛起来,盯着对面的青年女子,心里衡量这位自称平南郡卿未婚妻的家伙:这个冷冽怕就是谪阳母亲心中所属的儿媳妇吧。卓将军挑选的人自然不会是二流货色。
但问题是,这个家伙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莫非——是山长提亲的消息被这个家伙打探到,所以按耐不住,特地来侦查敌情?陆颖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忽然又觉得,或许根本就是谪阳的母亲有意透露给这个家伙的。她现在不方便表态,干脆将消息放出来,让几个儿媳妇自己——如谪阳说过的PK。如果她输了,说不定就会畏难而放弃。而她若是赢了,将来若真不得不将谪阳许配给她,谪阳的母亲对平南军也算有个交代的借口。
真是太狡猾了。
陆颖心里有些不愿意跳这个坑,但是既然未来的婆婆有意考验谪阳的求亲者,自要是回避,岂不是先怯了场?
想到这里陆颖摆出一副对方思维模式里斯文书生的笑容:“你好,冷姑娘。你既然知道这里,应该也知道这里的主人了。我叫陆颖,不是什么平南郡卿的未婚妻,我只是赵谪阳的未婚妻而已。”
冷冽先听她自承身份,立刻变了面色,眼露惊疑的看着陆颖,心道:那个痴心妄想不知死活的家伙原来就是这个黄毛丫头!接着又听她讽刺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很好,她还没有找这个黄毛丫头的麻烦,这个丫头倒先挑衅起来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天下第一书院山长的弟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也敢妄想娶郡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冷冽几天前收到消息:和平南郡王府素无交往的花山书院的山长大驾光临平南城竟然是为了自己的弟子向卓将军提亲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等她怒气冲冲的去郡王府时候,一向对她十分看重的卓姨却说,这个山长的什么弟子好像很得郡卿喜欢。而且花山书院山长的身份虽然在军队中没什么用,但是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士族中,影响力都是庞大的,不好轻易得罪。
头一次感觉到卓姨的态度动摇,冷冽感觉十分不安:她自小习武,努力研修兵法,十四岁从军,一步步磨砺自己,在同辈之中,是最佼佼者。从小她就自认是平南郡王府最佳的儿媳人选,同时平南军也正是这样培养自己。
然而自从那花山山长来后,似乎很多东西一夜之间都变了。冷冽考虑后,觉自己有必要亲自来找郡卿试探下情况。
冷冽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妄想入赘平南郡王府。”
陆颖眉毛微动:“抱歉,我没有入赘平南郡王府的意思。我只是要娶谪阳而已。”
冷冽这下愣了起来,用看怪物的表情瞧了陆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她好容易停住了笑,对自己这位竞争者,越发鄙视起来,“枉费我一开始还以为天下第一书院的山长弟子是多么有智慧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天真、狂妄,毫无自知之明。郡卿是平南郡王府唯一的嫡子,将来要继承王府的一切。你不过一个白身,念了两本书,竟然也妄想娶郡卿,真是可笑!”
陆颖对于这种毫无实际伤害力的冷嘲热讽颇为无奈,暗想:自己到底是要假装被气得半死与她再唇枪舌战一番,还是维持淡定呢。谪阳说过,永远不要和一个傻子吵架,她会先将你拉倒和她一样的水准,然后用她丰富的经验将你打败!
想到这里,她对于继续调侃这位让她颇为失望的竞争者再没有兴趣,直想赶快进去,图个清静,让这位大姐一个人在这里蹦个够吧。
可惜对方并没有任何气度,对于陆颖想“偷偷”自己溜进去的行为非常愤怒:“想一个人偷偷跑进去,没门?”
对方见陆颖竟然对自己一番讽刺无动于衷,反而抬腿就走,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伸手就挥向她。
陆颖虽然有所防备,但是也不是这个军中好手的对手,闪避不及被大力推倒在地上,向后滑出六七尺,右边手臂和腿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刮过,尖锐的疼痛立刻传来,令她倒吸一口冷气,皱起眉头。
冷冽站在一边,傲慢无比地低头用眼角余光睨视着陆颖:“我们军中的女儿最烂的拉一个出来也能一个打你十个。真是没用!”
一边说着,一脚踹向陆颖胸口。
感到危机骤起,陆颖下意识骤然屏住呼吸:这一脚完全没有留情,是含内力而施。要是被她踢实,以自己的体质,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此刻她才猛得醒悟对方是军人,对杀人并无心理顾忌!
这个家伙——是想要她的命!
冷冽,你做得过了!
陆颖也顾不得许多,忘记钻进骨头的痛,迅速抬起左手,右手在左手手腕上一拍。
三道寒光掠过,直奔冷冽。
根本不曾看清到底是什么,凭着多次对敌搏斗的直觉,冷冽下意识脚步清点向后退去,但下一眨眼又觉得不对,改为侧翻。
然而,还是晚了。有什么东西“嗖”的贯穿了她的大腿。纵然她从小在沙场上也受过不少伤,却从来没有这样的透骨。剧痛传来,她忍不住大叫一声,从半空摔落。落势让她在地上翻了一圈,等她忍着剧痛看向伤口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三枚一指长的银色短箭,射穿她的整个右腿,箭头已经从前探出,而带着倒钩的箭尾还卡在腿肉中。冷冽忙用手按着伤口,但血流却出奇的汹涌,无法止住,不过眨眼,右边裤筒就全部被血染红了。
再看向陆颖的目光再无轻蔑和傲慢,只剩下极度的惊愕和难以言语的胆寒。
那是发觉原以为的是一只柔顺无害的小绵羊,实际上却是可以吃人的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