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冷冽被吓到了,陆颖被吓得更狠。
她虽然知道这小道具的厉害,却从来没有在活物身上试验,更不用说人。
内库里的那本书上所写,使用螺旋结构的箭头能够更彻底的破坏人体内部,而血槽可以让鲜血更快导出体外,不会轻易凝固结疤。
冷冽的右腿伤口果然血如泉涌,身下很快就积起一滩血,而她的眼神也开始涣散,人摇摇欲坠。
陆颖打了一个冷战,很快反应过来,唰唰撕下自己衣服下摆,结成绷带,冲到冷冽身边蹲下,将她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
冷冽无力的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一脸紧张的陆颖为她绑绷带,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陆颖试着架着冷冽的胳膊把她背起来,却发现以自己的体力和个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道:“躺平了,不要乱动。我去观里唤人来救人!”
头也不回的闯了进去。
还没走两步,就有人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陆颖并没有见过,但是她猜出是观外的护卫,抢先拉住她,不等她问就开口道:“快,外面有人受重伤,快将她抬进来,不要碰到伤口。”
那人二话不说就奔向出口,同时还有几道身影从不同方向向外奔去。
陆颖本想也跟去,但是想想还是冲向观里。
“谪阳,我伤了平南军里一个叫冷冽的人。你快准备热水,炉火,锋利的小刀,绷带,和止血散。”陆颖撞进谪阳的书房,大声的说。
谪阳抬头见她手上胸前都有血迹,吓了一跳,将她拉住:“你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血。哪里受伤了?”
陆颖苦笑道:“不是我的。来不及和你解释了,快去准备,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谪阳见她说的紧张,虽然心里疑惑,却还是赶快遣人备好东西。
不一会冷冽就被人抬了进来,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谪阳看着一路地上滴下的血,也是吃了一惊,用诧异的表情看这陆颖:这是你弄的?
陆颖无奈地点点头。
真是小看你了。谪阳也不问为什么,只令人将冷冽抬到一件干净的客房里。
陆颖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和害怕,硬着头皮,伸手去撕冷冽伤腿的裤筒,但是不知道因为力气不够还是心里紧张,竟然怎么都撕不开。
谪阳见她第一次伤人心中害怕,摇摇头:“你去换身衣服。”然后向一边道:“阿雅,你来。”
陆颖犹豫了一下,退了到一边,却也不走,只是盯着冷冽的伤口。
这时念慈观里新来的哑小厮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他恭敬的看了一眼谪阳,然后上前快速撕开裤筒,将小刀在火上烤红,以极快的速度划开腿上四周的皮肉。
冷冽痛得死死咬着牙,目光虚弱,却就是不肯喊出来,也不肯彻底昏过去。
陆颖见她如此坚韧,对她的厌恶去了几分。有些羞愧的想,若是换了自己,只怕要嚎得九天之上都能听见。
谪阳瞟了冷冽一眼,也不言语。
阿雅手脚轻巧地将三枚小箭快速的取出,然后撒上止血散,用绷带层层绑好。
陆颖见伤口处理完,稍微定了定神,忽然觉得腿有点软,不觉也觉得自己十分没用。
谪阳见她的脸色白得竟然不比床上冷冽的好多少,又好笑又好气,将她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阿雅处理了伤口,并没有停手,而是用中指蘸着冷冽的血放在舌尖尝了尝,似乎那是一道值得品味的菜一样,眼珠动了动,仿佛心里有了底,接着用手点了点其中站在门外的护卫中的几个。
被点中的几名护卫,立刻面露敬畏之色,但是还是毫不犹豫的跨了进来。挽起了自己袖子。
阿雅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几只黑黝黝的软体虫子。
陆颖第一次见到这种卖相惊悚又恶心的虫子,瞪大了眼睛,询问的看着谪阳。
谪阳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看。
阿雅将虫子在每个护卫身上放了三四条,不一会,那些虫子慢慢的鼓了起来,身体也慢慢布满了红色斑驳的线条。等虫子的表皮红得发亮了。阿雅小心的将虫子取下来,轻轻放在冷冽的胳膊上,然后取出一支小竹筒,向虫子身上轻轻弹上一种粉末。虫子鼓囊囊的身子抖了抖,慢慢的消了下去,直到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如此等所有的虫子都在变小后,冷冽的面色逐渐由惨白变得稍微有些血色了。
陆颖见冷冽面色好许多,心中一喜站起来,却觉得脑袋一沉,眼前顿时五颜六色,身体向一边倒去。
谪阳连忙抓住她,放回椅子上:“你怎么了?”
陆颖抬起手背按着头,皱着眉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晕得很。”
谪阳看见她抬起的右手袖子磨破,拧起眉毛,拉住她的手,将袖子猛得褪起来。陆颖只觉得一道火灼的疼痛袭过,啊得叫了一声,连声道:“谪阳,你轻一点!”
谪阳一看,倒抽一口气,陆颖的半只胳膊上有十几道尖锐的刮痕,全部都见了血,伤口似被钝器划开,很粗糙,皮肉都翻开,有的已经和袖子粘在一起。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发紫,整条个胳膊都粗了一圈。
“怎么搞的!”谪阳火气上来了。
陆颖只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更晕了:“被这个家伙推的。我可不是她的对手。”
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浮起刚刚谪阳看冷冽伤口的表情,心里突然很是不舒服,用有点中气不足的口吻补充:“腿上也有。刚刚太紧张,忘了。现在忽然才觉得痛得很。”
然后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这并不算难,因为此时她确实头晕得很,而且脸色很白。
受伤的那只手不敢弯,陆颖用左手紧紧环着谪阳的脖子,她此刻正趴在谪阳背上,由他背到自己房间。
直着脖子盯着谪阳白皙的耳垂和耳边的黑发看了一会儿,陆颖轻轻把脸贴在谪阳的颈窝,合眼闻着他脖子上淡淡的说不清的什么香味,给人安心的感觉。身下隔着衣服就是谪阳的背,他的体温传过来,温暖着她。她甚至可以感觉道谪阳的心跳。
“谪阳。”
“嗯?”
“这是你第二次背我了。”
“……”谪阳回过头,两只黑幽幽的眸子近距离地瞅着她。
陆颖的脸刷得又红了,别到另一边。
她似乎听见谪阳轻轻笑了一声,不知怎的心跳就快了起来。
“谪阳,再等两年,我长大了,换我来背你。”趴在谪阳背上,陆颖低低的说。
谪阳忽然停了脚步。
这种距离的低声,如同耳语,又怎么听不见。
“好。”然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再过两年,便是陆颖的成年之期。
成年代表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娶夫。
背夫郎进洞房是婚礼中必备的一项仪式。
处理完陆颖的伤,谪阳哄她睡上一觉,便出来了。
一出门,他的面色就变得如覆冰霜。
“阿雅,把观外的护卫给我都叫来。”
阿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低低鞠躬,然后又不知道如何消失在空气中。
不一会,三十余人整齐地出现在谪阳的书房外。
谪阳坐在屋内,冷冰冰的说:“进来一个,告诉我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前排一个女子,似乎是其中领头的,躬身走了进来:“参见大公子。”然后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谪阳冷笑道:“真是了不起。她一个平南军的骁骑卫居然有脸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手。而我的护卫也都是一群死人,看着我的人被打。”
领头女子顿时一头冷汗。
谪阳轻声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你们都是母亲从平南军里挑出来跟在我身边的,虽然名义上算是我的人,可是自认还是平南军的人心里、还是向着我母亲。陆颖一介文弱书生,你们瞧不起。碍着我的命令你们不敢对她怎么样。如今正好出来一个可以替你们出一口气,自然是幸灾乐祸的想看着她倒霉。可惜你们没有料到,最后被撂倒的反而是冷冽。”
“我选陆颖做妻主你们不满意,我知道。”谪阳道,“但是看到你们以前确实尽职尽责的情分上,我也不想理会。但是这次你们故意玩忽职守,导致她受伤了,我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行了,脱下你们的护卫服,回平南军去吧。”
“大公子……”女子急忙道。
“我不想听解释!”谪阳忽然拔高声音,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每一个到我身边的人,我都会告诉他同一句话——不听话的人不要跟在我身边!”
“可是念慈观的安全……”
“少了你们念慈观就没人守了吗?”谪阳冷笑道,“你莫非忘记了,本公子不但是平南郡王府的郡卿。也是花骨族的族长,南方十六族联盟的长老。十六族的‘影子’的手段已经很久没有用来杀军人了,你们是不是就忘记了?”
在平南郡王赵鸿之前有多少高级将领在平南的战役中死于十六族的影子之手,已经湮没在历史中,无法统计了。世人所知的是,影子是十六族特别训练出来身负一技之长的特殊仆从。她们不但极其忠心,而且有极高的攻击能力。有的擅长跟踪惑敌,有的擅长下毒解毒,有的擅长狙击暗袭。大多数的影子都不会出现在人的视野中,但一旦主人有召唤,就会如同鬼魅一样立刻出现。
领头女子想起阿雅那神出鬼没的行踪,顿时觉得心头苦不堪言。
自从先郡卿去世后,大公子和家主的关系一直就十分僵硬。先郡卿下葬后,大公子就不顾其他人反对,搬出郡王府,以清修住进念慈观,不见外客,/已经有六年多不曾回家,只偶尔有书信往来。自从家主为大公子选了妻主人选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到冰点。
她们本是家主派到大公子身边来保护她的。若是被赶回去,只怕下场堪忧。大公子和家主不和,可怜她们夹在中间不好做人,那边都不敢得罪。
最后领头女子心道,家主当初只令我们听公子吩咐,也未嘱咐我们做其他事情,便是只听公子号令,也不为过。于是咬了牙,跪在地上,道:“我们既然跟着大公子,便是大公子的人。这次是我们的失职,请大公子责罚!只请大公子不要赶我们走。”
谪阳不语,只是挑着眉看她跪在地上表忠心的领头女子:“我能相信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