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不是梦境。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的一切她不久前还经历过。黑色的虚空漫无边际延伸到未知的地方,一团淡黄色的光芒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燃烧,只是这一次火光边站着的不再是冰蓝双眸的伊贺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没有回到那个身体?为什么伊贺钦不见了?这一切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难道又被伊贺钦摆了一道?
那个女人呢,那个祸害部长大人呢?她到哪里去了?!
看这样子,自己没有回去,反倒是,反倒是小帅哥跟部长大人调换了位置?
联想到自己刚才自言自语中脱口而出的话……喂喂,情况很不妙啊。
卓越然,你口快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我靠!
眼前的佐助确确实实地是在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只是微微侧首,用带着探究的玩味眼神注视她。她发现,他的这个神情与鼬有一定的相似度,或者说,他已不如她初次见面时候的那样易怒冲动了,而是采取审视地态度观察着她。
小帅哥已经渐渐摆脱了不成熟的一面,越发稳重了哦。
不过他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没底,从见面开始,她就是落下风的一个,如今他变得越发老练,她岂不是万年也不得翻身?唉,她在心里默默叹气,估计这一次也不会善终的了。
她哪里知道,自己在他眼前做出的超常之举实在太多,乃至于他已经习惯她不断制造出的意外,要是每一次都大惊小怪的,他不狂躁才怪了。
“说吧,”他平静地催促,“你前面看到什么了?”
“佐,佐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贺钦呢?”她赶紧转换话题,切入更加重要的频道。
“这就要问你了。”他仍然紧紧盯着她,语气不急不缓,“鼬用了过继术之后,醒来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
“我,我不知道啊。”她愣了愣,“不知为何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然后红色的烟雾升起来,又然后我就突然回归到一个房间里,看见你在我眼前,又然后……”就跟着你进入了个黑洞,看见你和兜在对话,又又然后你就开始脱衣服了……她噤声,把后面的话吞下肚,忐忑地看着眼前人。
他看了她片刻,将到了唇边的讽刺话语咽下。
稀里糊涂是这个人的风格,就算他怎么讥诮她,下一次,她还是会一副糊涂的样子看着自己说道:我,我不知道啊。或者干脆来一句:佐助,我错了,下一次……诸如此类的话。但从她的内心里,她是不会有什么太大愧疚感的,那张老实的脸上简直就刻着“我是忍术白痴我就是什么也不懂”这行字。
生气太多次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对她无能为力?
也只能败给她。
尽管她的叙述前言不搭后语,既缺乏背景说明,又有些组织混乱,他并未表现出太大的疑惑,只沉思片刻就道:“看来伊贺钦在解开对我的封印时做了一些手脚。”
“啊?什么手脚?”她有点担心,又道,“会对你有影响么?你还能回去吗?”
“你不担心自己,倒关心我?”
“呃……”她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完全看明白了她的纠结,是想说“伊贺钦未必会害死我”这类的话吧,考虑到之前自己对她的种种威胁,她唯一变聪明的就是不敢再在他面前说那个人的好话。那个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一点也没激起她对她的愤慨之心。虽然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懦弱,但其实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动摇到她的想法吧。固执的家伙。
这一点也只能败给她。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伊贺钦的血继体质,不过以她的能力,想要永久禁锢我并无可能。何况据我观察,鼬的过继术非常强大,就身体而言,她属于被控制的一方。之前他消耗了太多的查克拉,所以暂时被她压制住了。不过等他恢复了,那个女人只能束手就擒。”要不是他那个时候太过关注于眼前人的状况,怎么会被那个伊贺钦趁虚而入,居然会中她的招,简直就是耻辱!现在想来他心里还愤愤不平。有哪次那个女人会和他公平交手的么,都是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
看到他露出不快的神情,她条件反射地讪讪笑笑。总算这一次他提起她没有咬牙切齿对不对?
“你笑什么?”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那个……我想,这次总算你没有骂我。”她坦白说道。
他挑眉:“你觉得有些遗憾?”
她憨憨笑笑:“也不是啦,总觉得之前这个时候的话佐助总会生气的吧。而且我顶着伊贺钦这张皮太久了,总觉得别人说起她的时候,就好像也在说我一样。是不是挺奇怪的啊。”
他微微蹙眉。
自己留给这个人的印象……是这样的?
察觉到他的不满,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得意忘形,微笑着对他道:“反正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啦。至少佐助也知道我不是伊贺钦了嘛。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跟那个人完全不同,对吧。”
他又一次地注意到眼前女子的容貌,鹅蛋脸,长长的发自然垂下肩膀,那双温润的眼睛透过淡黄的光晕看着他……“怎样啊,”她还在笑着,如果能碰触他,她一定会开开心心地拉着他的衣袖,“是不是很不一样啊?没那么刻薄吧。”
他突然想到阳光里微笑的那个女子,淡色的花映着她柔和的脸庞,而此刻她对着他微笑,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勒住了他的喉管,让他呼吸困难。
他稍稍偏移视线,含糊地“嗯”了一声。
觉察到他的不自然,她又道:“其实你不用为过去的那些事情太自责,我突然穿越到伊贺钦的身上,刚开始的时候连自己也不相信,还以为是什么梦境。过了很久才适应过来的。要不是(对了,这个时候还是别提鼬的好,打住)……要不是……呃,过了一阵子,我才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状况。”她顿了顿,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情,才又道:“那个……佐助,正如你说的,我其实,作为卓越然的这个身份,仍然是对你做了不怎么好的事情,比如,封印你的写轮眼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比如,连累你被小夏的箭射中,还比如……那个,那个……(硬着头皮)契约的事情,讨价还价真的是我的不对!虽然是伊贺钦的主意——这真的是她的主意!——但是我也没有好好的做出判断,就这样被她忽悠过去了。实在是,实在是对不起!”说完,她恭恭敬敬地冲他鞠了一躬,神情非常诚恳。
如何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他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你……”
“契约的这个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跟小夏说的。我一定会拿回来的。”
“你……”
“鼬的事情,你放心,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你嫂子!”
他秀眉一挑:“喂,你……”
“还有什么我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也想不起来,你说出来我也一并道歉了吧。”
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有这样道歉的么,居然说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另外,说是道歉……但总觉得自己在被强迫似的。
他斟酌片刻,才问道:“你真的想道歉对吧。”
“嗯,是的。”她看着他,坦白而认真。
“所以你会对我说实话,任何事都不隐瞒?”
“只要我知道的,我绝不隐瞒。”
“我看你的样子不像。”他斩钉截铁道。
“啊?”她赶紧道,“佐助,你,你还是不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想再对你隐瞒什么了。”
“那么说吧,”他敏锐地看着她,“之前,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之前……”
“就是把你吓到‘以为自己会死掉’的那件事。”
这一句被他说得平静自然,对她却如遭当头一击。
“你之前慌慌张张地岔开话题,不是为了掩饰什么吧?”他走近她,深黑的眸子透过淡黄的光芒凝视着她,“对我绝不隐瞒,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卓越然。”
她呆愣当场。
小帅哥你太狠了……
什么叫细致入微,什么叫心细如发,什么是所谓的优秀忍者!——什么叫得意忘形,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亏得她之前那么信誓旦旦,说到底,做人要完全坦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吧!
卓越然,你这个笨蛋!
“说吧。”
“那个……那个……其实我大概是做了个恶梦。”她嗫嚅道。
“你在这个地方做梦的可能性是零。”他直截了当否定道。
“可,可那确实是幻象,”她急忙说,“我伸手都无法碰触到那个场景中的人。”
“这很自然。”他出奇的耐心,“关于施于灵魂之术,还有许多没有被解开的谜题,比如尸鬼封尽,如果没有完全封印一个人的灵魂,那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比如炎魔咒,如果与其他术产生冲突之时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还比如,过继术是如何通过过继的方法来维持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的。这类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释。”
“佐助,就算你现在跟我普及这种知识,我恐怕也……”
他打断她,继续道:“所以根据之前的情况,我判断你刚才可能是由于过继术的副作用,进入了我的一部分记忆。”
她张口,声音消失在虚空里。
“还想隐瞒吗?”他玩味地看着她。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稍稍偏了偏脑袋,不敢与他对视。长长的发柔软地掩住她一侧的脸颊,褐色温顺的眼睛盯着自己十指交缠的双手。然后一抹红晕就泛上了她的脸蛋,红到了耳后。
其实她刚才说了什么,他完全是听清楚了。
不难推测这家伙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起初有点惊讶,尴尬自然是难免的,还有一点点的忐忑,洗澡什么的……原本他也想忽略过去,但什么叫做“还以为自己会死掉”,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真的有那么恐怖么?就算是看到了……也不至于会吓到死掉吧。
不知道这个人对他……是什么想法?但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躲躲闪闪的样子的时候,他心里最后一丝纠结也被清空了。
对自己,她这样子应该……是不讨厌的吧?
这家伙原来比他更害羞的……
如果是以前他会本能地恐吓她一番,然而这一次,他领悟到或许欺负她确实很有趣,但就本质上来说不是件好事,她的胆子像兔子一样的小,有时候还会变成小乌龟,如果自己太过分的话,就会缩到名为“宇智波鼬”的外壳里面,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他的目的不是把她往鼬那边赶,对不对?
何况他也不想逼得她太紧,不过是看看她什么反应而已。但这样的反应又算是什么呢?
到底又算是什么呢?……他心里正左右摇摆,拿捏不定的时候,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你说的对,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他一愣,看她一脸大义凛然,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气概。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黑魆魆的洞穴里,我看到你和那个兜对话了一番。然后你就走进一个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
他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截了当,反而被她吓了一跳:“喂,你不必……”
无视他,她反而坚定了神情,一口气说道:“我其实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谁知道你突然之间就开始脱衣服要去洗澡了,我,我原本是不想,真不想看的,谁,谁知道你脱得那么快……而我,我当时,我当时吓了一跳,根本无法反映,我冲你大叫,可,可你根本就听不见,于是,于是……”
这下他完全懵了。
而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语气干脆:“没错,我是全都看见了!”
他呆愣当场。
她扶额:“我知道接下来你肯定会生气。但在这之前我能解释一下么。”依然没有注意到他的震惊,她继续道:“这件事是一件意外,虽然我当时反应是有点慢,但也不能全怪我对不对。我,我长那么大都没看见过,看见过……那个……我能不吃惊么。更何况在那个情况下我也没有选择啊。所以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我,我也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
居然还理直气壮?
“而,而且我本来不想说出来让你觉得尴尬,不过现在,现在是你逼我说的……”她撇撇嘴,“所以我至少,至少没有骗你。就这点,我,我也不觉得自己亏欠你什么。”
没有亏欠我……什么?
他看着她满脸通红但也勇气十足地看着自己,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想要装出愤怒的表情,失败;想要装出毫不在意,失败;想要装出一脸讽刺,失败!
他怎么忘了,这家伙是逼不得的——她原本就是老实的脾气,就算是想伪装,一旦遇见压力后就会彻底直白起来。
一旦此人直白起来,在她面前,任何的伪装都会被她击穿。
他感觉红晕慢慢爬上自己的脸庞,呼吸也变得急促,她因为已经豁出去了也毫无顾忌地直视他,反倒是他没法再迎接她的目光了,只能稍稍偏过脑袋,不去看她。
这家伙果然是逼不得的!
他实在是太失策了!
“就算是这样……”他听见自己用局促的声音说道,“你也不用吓到会死掉的地步吧。”
她完全进入直白模式,马上说道:“我,我从没想过会发生那种事啊,何况,那景象,实在,实在冲击性太大了!太恐怖了!”
这是什么样的毫无顾忌,一脸诚恳的表情……
“什么冲击性?”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也被她带动起来,不管不顾了,“我那样子很恐怖吗?”
她挥了挥手:“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啊,那种感觉,好像是,好像是颠覆了我一直以来的一些认识一样的……真的,真的是好吓人!”
“什么吓人!”他彻底被激怒了,“被看的人是我吧,为什么反而是你被吓到了!再说我哪里吓人了!”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那样评价啊!
“怎么不吓人了啊!”她急了,立即道,“我根本没想到你已经那么成熟了啊!”
世界安静了。
她愣了愣,看见对面的人伸手抚在自己额头。
咦?刚才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脱口而出了。
只见佐助微微侧首,在她面前第一次露出可以形容为无措的神情,看向身边淡淡的火光。
她有种想钻地洞的冲动。
“呃……佐助……”她再度十指交缠,虚弱的嗫嚅道,“我……呃……”真想死……
他清咳了一声,借以舒缓尴尬到临界点的气氛:“你,你这个笨蛋……当我还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么……”
“对,对不起……”她连傻笑也笑不出来了,专心地看着自己双手。
他心情复杂地偷偷瞥了她一眼。
只见她还在专心于自己绞动的手指,脸颊堆满红晕。
“你……以后……不要大惊小怪。”他听见自己说道。
“呃……嗯,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我是个笨蛋。”
你当然是个笨蛋。他对自己道,居然还以为我是小孩子……看来有必要好好纠正一下某人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