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眼中的世界和她的是不同的,从来便不是。
尽管他们都是如此绝对。
因为绝对,所以可以抛开那些世人眼里的是是与非非。尽管一路再曲折,尽管反对的声音一面倒,也不管不顾的走到了这个地方。
她看着月光里与她一样沉静的男人,嘴角挂上习惯的笑容。
同伴是什么?是不是并不一定要观点想法相同,只是能聊聊而已?比如,放下戒心,比如,不再小心翼翼地——一只要能简简单单地聊聊就好了。
可惜,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个人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
然而也由不得别人,如果说是谁的错的话,那么她与他之间早已经模糊不清。
最终现实凌驾在一切之上,最终时间教会了我割舍。最终,当我与你面对面,我还能微笑。
呵呵,她笑,边咳边笑着。
我的路已经在脚下。
无论是伊贺钦也好,源有惜也好,后退决不是我的选择。
收回视线,她闭上眼睛。
晕眩是过继术的后遗症之一,她仍无法站直身体,只能靠在椅背上。晚风带着凉意掀起她单薄的衣袂,他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抓过她的手,左手覆于她右手手掌,凝聚查克拉。她并未挣扎,只是默默注视他手掌上莹莹溢出的蓝色光晕,同时感觉一股轻而柔的力量从手掌向身子蔓延,似乎溶于了血液,随着周身循环开,肩膀渐渐放松,肺部感到清润。
倦意被一丝一丝剥离。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打破了与你的诺言不是么?”她淡淡对他道,“你应该休息,然后积聚力量想办法把佐助弄回来。”
“安静。你需要休息。”
她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我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别白费力气了。”他并未回答,但也未收回手。
力量渐渐在手掌汇聚。顺着月光,她看着他专注的样子,黑色的发比她记忆中的更长,已经能垂下他的肩膀,之前眉间露出的一丝严厉随着他的专注而消散淡去。这样的他还能持续多久?
片刻之后蓝色的莹光散尽,他抬起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仍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月光将她的脸庞染得毫无血色。她还是这样的脆弱,好像风中的蒲公英似的,随时能被吹散了。无论自己怎样的花费力气。
“我不太明白。”她开口,像是在对他说着,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明白什么?”
“刚才你还有点恼火,现在似乎又平静下来了。”
让她颇感意外的,他看了她一眼,继而绷紧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那是因为我想起了某个人对我的指责。”连他自己都在暗自的惊讶,当他看到她的虚弱,当他如曾经很多次的那样伸手按在她的手腕,那个人的话语就这么泛上了脑海……
“指责?”她愣了愣,“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人敢指责你?”
“嗯。”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迟疑了几秒,问道:“指责你什么?”
“她说,我这个人一点也不温柔,以前伊贺钦在的时候我一定也对她不好,难怪解除了婚约她一点也不难过。”他说着说着,神情越发的温和,抬头黑色的眸子看着她,“我在想,既然受到你迫害的那个人都会这么说我,或许,我对你,真的很糟糕。”
于是,之前对她的那些严厉就这么瞬间的烟消云散了。
罕见的,他从她冰蓝色的双眸里看到一丝的讶异。
顺着月光,他看见她第一次避开自己的视线,曾经口才如此敏捷的这个人变得失语。静静地,她只是看着他,似乎是要从他的话语里窥视出什么更加深层的东西。
她的防备之心还是如此之深。他并不意外。而心里的某一处坚硬的地方开始软化,释然。
曾经他以为,所谓的同伴,是哪怕意见不同,也能够在一起畅所欲言,无话不谈的关系。
但这样的要求对别人是不是太过分?如果连自己都是戒心重重的话,又如何要求别人开诚布公?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着她,难道还要她对自己毫无保留?
那个人对他的指责真是切中要害了。
想了想,他又道:“那个人还说,关于仇恨也好,关于那些忍者法则也好,都是废话。难道忍者就不结婚吃饭了。这是她的原话。”侧首,他开始回忆那个女子说话的神情。当时她是什么样子?好像还是一如既往的哭哭啼啼的。
哭哭啼啼的,但是比所有人都勇敢的那个人。
“她说,她不懂,为什么我那么迷信个人英雄主义,如果我自己都顾不好自己,我怎么能顾及其他的人?这一点你比我做得好很多了。”他看着她,发现自己从未有过的坦然,“说实话,当时我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她没有搭腔,神情也没有变化,依然平淡,毫无情绪,可透过她冰蓝色的双眸,他知道她在认真的倾听,以至于晚风吹落一片枯叶在她的发上,也没有察觉。
伸手,他将她发上的枯叶取下。
“她还问我,我认识你几年,十几年有没有?她才认识你几个月,她都比我更加清楚你的身体有多差。你既不会忍术,心肺也不好,常常会犯病,要说忍者的话木叶并不缺,心思谋略高明的人肯定也不少,你何必要受苦加入什么劳什子的暗部……”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那是因为她并不了解当时的……”
他伸手按在她的口。
月光洒入她冰蓝色的眸子,将那里照亮。
他看见自己在她的眼中映出,那双眼里的世界,晶莹剔透,如此的绝对。
因为绝对,所以可以抛开那些世人眼里的是是与非非。尽管一路再曲折,尽管反对的声音一面倒,也不管不顾的走到了这个地方。
或许,现在应该放弃这如此沉重的绝对了?
因为她说过,我们都是灰色的。
因为是灰色,所以会有白色的一面,也因为是灰色,所以也只能包容黑色的地方。因为不是那么的绝对,所以要原谅自己带着那些灰暗色调……
“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在意暗部的部长之位,”遵循着回忆,遵循着月光,他说着,“我想,我们都有自己的答案。她……问我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局面而不作为,为何对你这么不温柔,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她问道。
他愣了愣。
而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说道:“为什么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避开她的视线,却在最后关头控制了无措的情绪。心慢慢沉静下来,他抓住她冰冷的手,听见自己说:“她问我,既然愿意陪你死,为什么我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他听见她的呼吸在加深。
“你……为何现在跟我说这些?”她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波动,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却毫无用处。
“因为我怕我会像过去那样,来不及承认我自己。”坦白原来一旦开了头就能如此简单的进行下去。原来沟通竟是如此的简单,可他竟从来没有掌握这个窍门。一个人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所以放下一切,把想说的话说出。
当他看见她中了那一剑的那刻起,当她在他的眼前倒下,当他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她……
当他看见她醒来,当他知道其实眼前的所有一切只是暂时的停留,她或许根本撑不过这个晚上,或许下一秒就会再度变回那个卓越然,或许佐助马上就能挣脱她的禁制,将对话的机会彻底清零……
如果这是他的唯一的机会,这一次,他决定把所有的时间放在他与她之间的事情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想关上门,把世界关在外面,和她好好谈一谈,他未能好好说明的那些事。
就这么抛开怀疑,像那个人一样的,坦白对她说。
“别这样看着我。”她侧过首,避开他的视线,“我就是最讨厌你这种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可怜兮兮,像个傻瓜。”
“如果你不能坦白的话,或许我可以试着做到。”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这样的话会出自自己的口中。
坦白……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心中泛起很久都没有过的波澜。
她想到那个人的微笑,一览无余的坦白,一如既往的温和;她想到那个人生气的样子,毫无严厉可言,但也丝毫不退缩,透过镜像她大声的向她喊着: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你错了!
只要我们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能将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传递出去。喜悦也好,温暖也好,希望也好,想法也好,无论是什么,都会因为我们的存在或多或少影响到身边的人……
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某一个人会出现。
那个要向她证明自己错误的人,她叫什么名字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