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的时间,印有圆符的纸张如秋日落叶般碎成几十片,纷纷洒落。
千利博彦愣了愣,才低沉道:“看来……这是天意了。”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由大喊道:“去他妈的天意!还呆愣在那里做什么!拼,快帮我把它拼起来!”
他看向身边的女子,她似乎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但还在咬牙坚持。疯了一般的,她把那些落在地上的碎片拢到手上,然后用颤抖的双手一片一片地把印有圆符的碎片挑出,铺在地上。
“放弃吧,封印已经碎成这样了,就算是修补,也不知道要拼到什么时候了。况且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帮你。”千利博彦看了看失去的那只手,伤口的血已经被他止住,可是传来的阵痛却愈演愈烈。现在谈什么修补哪里还来得及,何况他的意识估计也没法维持到她拼完的那一刻了。
她对他的评价充耳不闻只是发了疯一般的把碎片这里拼拼那边凑凑。可是为什么双手该死的不听话,她越是想控制,就颤抖得越是厉害。脑袋也笨拙得可以,不,是她眼睛的错!明明它们之前就是完整的一片,为何现在看来如此碎乱无章,毫无头绪!
可是不能崩溃,不能放弃!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没了菊和一文字就真的都完了,完了!她简直不能相信封印就在自己的眼前变得粉碎,她居然眼睁睁地就看着它碎成这个样子!
不可饶恕,这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是个合格的忍者,就不会让一切发生了!都是她的错,她的错!
“越然!”
氤氲的视野里,佐助的样子也变得模模糊糊。他一把拉住她的臂,似乎要对她说些什么,却被她如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拉住了胸襟。
“佐助!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封印被我弄碎了!它碎了!”维持的最后一点理智在看见他的瞬间崩溃,她能感到泪水从自己的脸颊落下,“我拼不起来,我怎么也拼不起来了!都是我的错!我是个笨蛋!”可是现在哭有什么用,抱怨有什么用?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没用呢,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她都是该死的什么用都没有!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抓住他衣襟的手改为了扯,指甲几乎要把他的衣服都撕裂了。她感到无力,痛苦,悔恨,所有那些可怕的情绪翻江倒海向她涌来,她快要被这一切压垮了!
“别哭。”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拭去她的泪:“冷静下来,越然。”抚过她脸颊的手很温暖,透过指尖传来的热度触及到了她心中最为动摇的地方,他把她拉进怀里抱住,轻拍她的背:“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冷静下来。”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
她只觉得自己脆弱得好像个孩子,除了扑在他怀里哭什么也干不了。
或许这正是她所需要的,自到这个世界以来,那些累积在她心头的东西不停的增加着分量,令她每走一步都好像是攀登,每走一步都在问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现在她实在走不动了,她只能依靠在他的怀里。
贴近他的胸口,她能闻到血腥、金属以及他身上洋溢着的某种独特气息。他的手臂在自己的腰际收紧,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鬓旁,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的心跳……所有的这一切把她心头的脆弱、无奈、挫败等等自责的情绪压了下去。再一次的,她从他身上找到了某种归属感。
所有的慌乱与烦躁都变得驯服。
他用温和而沉稳的语气问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收拾情绪,擦去眼角的泪:“菊和一文字原本一直被封印在里……”
“然后呢?”
她指着地上的碎片,还有些哽咽:“封印的圆符被打碎了。它们……它们碎成这个样子……”
他只是瞥了一眼:“能修好么?”
千利博彦苍白着脸回答:“可以,但要先拼起来。”
可是都碎成指甲片这个样子了到底要怎么拼起来呢?她绝望地咬紧牙关。
他抚上她的脑袋,如待孩子般的揉了揉她一头凌乱的短发:“不过是重新拼起来而已,没什么难的,傻瓜。”
影分身——
她傻乎乎看着五六个佐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其中一个继续奔赴战场,剩下的四人开始拼凑一地的碎片。
对了,还有这个术可以用呢。
心中漫上了莫大的安慰,她终于完全冷静。
还有希望,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她握住自己的手不让它们再颤抖下去,于是它们就真的听话地平稳下来,脑袋也清明了不少,她又能从容地去拼凑那些碎片了。一遍又一遍她对自己说着:没事的,越然,你不再是一个人了。现在除了补救之外什么都没有用,你要拿出一些气概来!
如果一个人没法完成的话,那就和佐助一起完成,在这一天,这个时刻,完成这件最重要的事。
这大概是她贡献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微薄之力了。
圆符拼完了最后的一片,他向她露出略带得意的笑:“我说了,这没什么难的。”
她不由愣了一愣,犯了一下呆。
无论什么时候佐助的笑都是那么令人炫目呢。
视野里漫上了几缕光芒。越来越耀眼的圆符化作金光四散而开,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刀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是真正的菊和一文字,漂亮得仿若艺术品而非一把太刀。
佐助打量了片刻:“这个要怎么用?”
“我知道,让我来!”在千利博彦开口前她赶紧喊出这一句,然后抓住了刀柄。
手掌传来温润的感觉,菊和一文字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变化,刀刃上的光彩变得更加华美,夕阳下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她紧紧握住刀柄,眼神在接触到佐助的瞬间又赶紧移开。
难道她要当着佐助的面把刀插入自己的胸口么?
“你来?你会结印?”佐助狐疑地问着,又看向千利博彦。
她答:“我会。”
于是千利博彦只是冷淡的应道:“放心,这刀的用法没有难度。”
直到握住刀柄的这一刻,她才深切体会到鼬与钦面临的抉择。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我能做的只是保住我想保住的人。……那个女子的声音仿若就在耳边,轻柔地,带着冷金属的味道。
佐助看她的眼神带着疑问,而太刀在她手里轻轻震动着,仿佛在耐心等待自己的祭品。那蝉翼一般的刀刃薄如一线,要这么刺入身体的话应该是很容易的。
……无论我们是怎样的努力,都无法阻止抉择降临的那一天。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就好像一场无情的审判,你被迫剖析自己,掏出内心深处最为珍视的东西放在天枰上一一衡量,家族,爱情,道德,义务,生存,荣耀……最后判断出哪些必须誓死捍卫,哪些因此而必须被舍弃。
当我们想要拼命保住什么的时候,就要先舍弃什么。
如果面对选择的人是你,你会如何决定?
你会如何决定……
“喂,卓越然,你真的知道怎么用么?如果你不行就给我。”
伸手才按上她的手腕,猛然近处传来一声大喝,他立即改拉为抱,一下子就带着她闪到十几米开外。只见一道黑影如跗骨之蛆随之而来。在她眼前忽闪了几下,留下几声的重击,又离去。双脚重新落地的时候,她发现佐助的一边肩膀已经挂了彩,他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她轻呼地扶住他,迎上他不耐烦的眼神:“别磨磨蹭蹭地,还是我来吧,这刀怎么用!”
此刻一个人影又落到她的另一边,是宇智波鼬。他的状况更加糟糕,全身都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伤口,一双眼睛更是不住地流血,看来瞳力完全使用过度了。
他看了一眼卓越然,露出能被称之为赞赏的眼神:“已经得到菊和一文字了么?怎么用?”
话音未落又有人影闪现,火空黑羽从天而降。他此刻全身褴褛,身体的各处都是破败来不及恢复的创口,黄土前赴后继,不停为他堵住这里那里的窟窿,这一切都影响不到他分毫。剑士的脸上依然挂着可怖的笑容,他手里正抓着浑身浴血的小夏,碧绿眼眸的剑士一条手臂以不自然的状态垂在一边,显然骨头被打断了。然而她似乎无畏痛感,只是对着自己的师父冷笑:“来吧,杀了我,痛快一点。
“哈哈,小丫头,你这个样子可不妙啊,为师怎么会教出你这么弱的弟子来。”剑士布满伤口的脸露出狰狞的笑,“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嗯,看来你还是配不上红秀,那就还给为师吧。”
话音刚落,他蛮横地一拧火空黑夏的上臂,她痛得惨呼了一声,一道黑色的印猛然从她肩上显现,它们化作一道黑雾,在半空盘旋了片刻飞向火空黑羽,就在黑雾靠近剑士的时候,它竟在半空停驻,立即掉转了方向,重新回到火空黑夏的身体上。
“怎么回事?”火空黑羽咆哮着,“过来红秀!回到我这边来!”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回应他的只有经过的阵阵凄风。
“红秀,过来!”
一次又一次,火空黑羽尝试召唤他的剑,却每一次都失败了。
“看来让你复活的这个术也是个半调子,并没有能复活你的肉体。”千利博彦靠冷笑起来,“红秀是需要活人的血才能依附的。老头子,你现在不过是附在一具死物上的孤魂而已。”
如恶鬼一般的剑士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死物?”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躯体,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看来确实如此了。”盯着手中苟延残喘的女子,他嘿嘿一笑:“那么说来,红秀算是拿不回来了。那小夏你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去死吧。”
没有剑也没捡什么武器,火空黑羽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徒弟的脑袋,就在这一瞬间,举起的手掌竟是被迅速砍落了!
“放开我的孩子!”源归蝶几乎是蹒跚而来的,她的身子消失了大半,黄土的修复跟不上躯体被破坏的速度,她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凝聚出一个水遁做成的刀刃向火空黑羽撞过去。
就连卓越然都能看出,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不能再犹豫了。她握住手中的刀,下定了决心。
“千利先生,之后的事情,就要拜托你说明了。”
耳边是火空黑夏愤怒的吼声,伴随着佐助震惊的目光,之后的片段仿若一段流光,它那么的快,又那么长,快得好像白马过隙,长得又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我们把所有对自己重要的东西拿出来一一衡量:家族,爱情,道德,义务,生存,荣耀……
除了留下那些要誓死捍卫的东西,之外的所有一切都必须被舍弃。
菊和一文字的光芒映入天空,不知是夕阳被尽染,还是刀刃渗入了晚霞。
即使充满了杀戮与残忍,这个世界可真美啊!
她反手握住刀柄,积聚了所有的力量。
我已经衡量完了所有那些对我有意义的东西。
最后发现,除了我眼前的人之外,原来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忍痛割舍。
抱歉,鼬还有部长大人,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拖累你们,但终究我也像你们那样做出了抉择——
除了佐助,其他的一切,也只能被舍弃。
包括我自己。
长刃当空落下,晚霞如血,她轻轻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