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处传来凉爽而又硬质的触感。
她终于回归了自己的身体,连同着触感也一并回复,沉重,脑袋沉重到无法抬起,肩膀负累到无法挺直,她就这么伏在梳妆台上,紧闭双眼,真希望永远不要睁开。
梦啊,她真希望这是梦。睁开眼睛什么都不存在,小帅哥也好,大帅哥也好,她什么都不要了!谁都不要……
“你总算醒了。”
然而这个语调,这个口气将她拉回残酷现实。
“你真是个混蛋,伊贺钦。”她抬不起头,太重,太沉。
“这话我听得多了。”脑际回荡的竟然是笑语。
“我真希望永远都没有遇见你。”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
“你……”她抬头,怒目而视。铜镜中,女子低头看她,心平气和。
“你居然骗我!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她抓狂,“一开始!你骗火影,骗休念,骗佐助,骗我,你……你这个骗子!”
“那又怎么样?”她回问,没花半分钟思考,没浪费一分自责表情。
“我不相信你了!我不会再求你帮忙!”
“你在跟我赌气?”她再问,表情很像是一个大人看着被宠坏了的孩子。
“你……你真的是……”要说什么好呢?一时间满腔的怒意无处发泄,她要跟她吵架,好好吵一架也行啊!而她却并不给她半分机会,如此举重若轻将她的怒意完全堵截,让她的冤屈无处发泄。
“如果不是鼬,我就上了你的当。”她愤然。
“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鼬。”而她仅是颔首,“怪不得你变化那么大。”
“鼬全告诉我了,你这个小人是想利用我!你这个小人!”
她含笑不答,双眼的蓝意弥深。
“你为什么不说话!无从反驳了吧。”她咬住不放。
“是。”她干脆应答。
“你……”她抬头四顾,终于找到桌上花岗岩的镇纸,伸手操起就要向镜子猛砸发泄。
“这是铜镜,砸不坏。”她仅仅是看她,好整以暇指出事实。
一时间空气郁结在她的心肺,她一手紧紧握住镇纸,有棱有角,手掌微疼,而手臂凝结在空中,既不想放下,又无法朝前砸出。眼前的那个人毫无歉意也无惧意,态度差过无赖,而为什么呢?要说恨的话……
“你为什么不砸?”她居然还提醒她。
“你这么想死么?还是你明明知道铜镜砸不坏只想看我笑话?”她松了口,再也无法强硬。
伊贺钦却摇了摇脑袋。
“怎么?你很期待我砸你吗?”她终于还是放下举着酸疼的手臂。
“我要说你宽容好,还是软弱到了懦弱呢?”
“你管我啊!”
伊贺钦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个性才会频频陷自己于不利。”
“你又知道了!还不是因为你……”
“你为什么不强硬一点?”她这口气问得很随意,内容却犀利,“佐助稍许对你凶狠一点你就怕得说不出话。他掏出剑你就瑟缩,他皱一皱眉,你就一退再退。他要杀你,除了逃避你毫无办法。比起我本人来,你应该更加理直气壮。他指控你的事根本与你本人无关,你怕什么?”
“我……”
“就是因为你这样懦弱才如此纵容他。”
“我……喂!你别把错误推到我身上来!”
“人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无论是谁。”她再一次打断她的话头,又是那种现实冷静的语气,将她震慑,令她瞬间沉默,“你希望所有人都开心都对你温和,你体谅他或者她的心情,你觉得只要你努力大家就会转变对你的看法,善意对你。你困扰,因为所有人都不喜欢你,还有人恨你,于是你不知道怎么办了,你适应不了。”
她睁大眼睛,无言以对。
“我再强调一遍,无论你在你的世界是多么受欢迎,在这里你就必须接受这种现况。”她的口气还是很淡,“一件事情到你手头,你觉得对就去做,不对就不做,不管别人对你做什么,怎么看你,你做了便是做了,后果无论正确错误,你都能接受,你有这种决断吗?”
卓越然是有点小佩服她的,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然而,就是这一点才让她觉得无力啊,这个女人大概谁也扳不倒。而她这种口气,真是让人不甘心!
“用不着你来教训!被佐助挟持的不是你,你倒是试试看看啊,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她只能这么自卫。
伊贺钦一笑:“我被无数人刺杀过,被无数人仇恨着,时刻有一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了。”
她喉咙一梗,怔怔看铜镜里的她,许久才低下头,长长一叹:“我啊,我不是你……我办不到的。”
“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办不到?”
“因为……因为我……”
“因为你害怕面对这种陌生的环境,你害怕和人起冲突,也害怕做出错误的决定。”冰蓝的双眸如此直视她,在她的眼里,她透明的好像是水。
“那天晚上也是,你们为了一张床,而大起干戈。”
“你……你怎么知道?”
“你最后放弃了抵抗,只是趴在梳妆台上哭。”她没有直接回答,却很好的给了她提示。
“那个时候……你,你已经出现了……”她惊讶。
铜镜里的女子点了点头。
“你该庆幸遇见的是佐助而不是大蛇丸或者兜这样真正的狠角色。只有那个佐助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动容。”
“你胡说!明明是他欺负我……”
“欺负?”她眉梢一抬,“这样便也叫做欺负?我倒是觉得他对你算是客气得很了。”
“我……”
“下一次你怎么办,还是哭吗?”
“我……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对佐助强硬的样子,我……我怕……”
“你不做怎么知道?”
“万一,万一我照你说的努力了,结果……不成功呢?你能保证吗?”想到可能的结局,她脖子不由一缩。
“不能。不过,”她摇了摇头,继而道:“你什么都不做是肯定不会成功的。”
可气!卓越然捏紧拳头,这个女人真的如何都驳不倒,而且,偏偏她还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我不想做亏心事。”她最后向她强调。
“做与不做都是你的自由。”伊贺钦还是这种口气。那种轻,好像能将一切沉重庞大到复杂的东西轻轻托起,而毫不留痕迹。这种轻描淡写渗透着隐形控制力,仿若一张网,将她网住,就连挣扎也变得毫无意义。
她闭上双眼,努力平复烦躁的心情。
轻轻,她点了点头。
“不过,别以为我都会听你的,”她低头不看镜中人,“除了鼬,你们谁……我都不信!”
“鼬……”一声轻叹划过脑际,“他总是给我弄点麻烦出来,无论是佐助还是你。”
和伊贺钦的一番谈话让卓越然筋疲力尽。
这一天她的内容过于丰富了。她算是亲身体验过那个传说了很久的“阅读”,不愧是传说中的术,恐怖而且诡异,她初步将它定义为一种灵魂出窍,在精神上折磨人的忍术。多亏了鼬的禁制术!否则这个流程她要是经历一遍还有命吗?
说起鼬,她暗自肯定,自从穿越以来对她最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休念,一个就是鼬了。比起休念来,鼬知道她不是伊贺钦本尊还能救她,简直是活佛啊,当初她救他真是没有白救!老天总算对她施恩了。
佐助……她双手撑住脑袋,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佐助最难搞了,恨她那么彻底,刀枪不入,果然是自小没有受过家庭温暖的关系么?在这一点上她为自己的没心没肺抱歉。人果然是无法彻底理解另一个人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也是无法理解他的吧。
说到底都是无法恨他。
伊贺钦说她懦弱也不是空口无凭。
伊贺钦啊……这个女人真是伶俐。卓越然想,鼬禁制术的威力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猜到自己不是本尊,她也没有什么意外表示,这两个人真是彼此了解很了。
“你们以前是恋人的关系吗?”她这么问伊贺钦的时候,对方不意外的答道,不是。
“可是你们这么默契很奇怪呢。”
“我和他认识十二年了。”
“啊,那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伊贺钦似乎是被第一次问及这个问题,她顿了顿,继而道:“我们有过婚约。”
“啊!”这次轮到卓越然愕然了。婚,婚约啊……上升到这种高度了!
“后来被取消。”
“为什么?”
“因为我身体太差。”她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淡。
“啊!”她又一愣,“就是因为这个?”
“就是因为这样。”
“你很生气吧,这么做对你真不公平。”
“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家长间的婚约。”
“可是……”
她没有再纠缠下去。
她是真的不在乎呢,说话的口气好像在跟她拉家常。
她很想问问鼬在乎吗?只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心里忽而明镜般的了然,是了,相识了十二年,曾经一度有过婚约的女子,鼬是不可能第一眼认不出。或许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出了异常。好奇怪,这两人的关系,毫无热络可言,却彼此这般了解,既不站在同一战线,却也不因此而袖手旁观。
佐助要是知道了,估计不抓狂才怪。
等一下,如果伊贺钦原本是要嫁给鼬的话,鼬又是佐助的亲哥哥,那么,关系就是——她是他嫂子!
一阵恶寒爬上脊椎,她哆嗦了一下,神啊。
怪不得两个人都不回答佐助的问题——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这个雷她才不要去踩!
在接下来的一整天,佐助都没有出现。
他是受了很大打击了吧,她如此想,看屋外莲池荡漾,心情也如水面,泛着层层的涟漪。
她拉起竹帘,一叶一叶接着的莲池美丽的仿若细致的画作。
微风拂面而来,她闭上眼睛,有泥土混着青草的香气,安宁平静。而刚才的危险真的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平凡原来也很美好,她最近经常领悟到。可惜已经很难回归之前的那种日子了。
唉,罢了罢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操心吧。
至少今天先让我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