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盘腿而坐,白皙肤色被烛光染上淡金,原先染血的衣物被脱下,草雉剑被取下,挂在一面墙壁上。他□□上半身坐于巨大的圆形阵印中。这阵印以他为圆心,一直延续到她脚下,与六边形的屋子每一条边都相切,金色与红色渐变交换的咒文铺满了整个屋子。
察觉到有人来访,少年闭上的双眸缓缓睁开,夜一般的眸子盯住面前的人,俊美的脸庞流露一丝厌恶。她觉得四周温度陡然下降,心中扑通扑通狂跳不停。
“滚。”他吐出一个字。
“你……”她皱眉,火气上窜。还没有说出什么自卫的话,一道劲风掠过眉前,九皇长啸一声,黑色剪影磅礴落下,烛光烫金了它的眸子,停落在她与佐助之间,它极度危险地朝佐助扬起了翅膀。
“原来你也在。”佐助用冷冽的视线扫向飞鹰,“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回来了?”
九皇全身警觉,盯着他的眸子一眨不眨,似乎明白大敌已当前,很快它将视线转移到墙后挂着的草雉,短促尖啸一声。
“还记得当初我砍你的那一剑?”佐助眯起眼睛转而看向卓越然,“如果不是那个家伙的鹰替你挡了一剑……”
她心中一凛,九皇曾经替伊贺钦挡过剑?不由用充满敬畏的眼神看着此刻仍然护在自己身前的鹰,心怀感激。
“我们能不能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对话?”她叹气。
“那么把你的咒印撤了如何?”他笑得很令人胆寒。
又来了,这样的无力感,她再一次感到了语言的乏力,只要说话的人是她,那么面前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好好听她话的吧。
她还要开口无力为自己解释几句,出乎意料肩膀一沉,被人从身后按住,她侧过脑袋,看见一张苍老微笑的脸。
老人从后走到她面前,灰色浓密的发四散扎开,她拿着一管旱烟,烟管里生出袅袅的青烟,散入暗沉的屋子,让她觉得很是呛鼻。卓越然实在没有想到宇智波的密室里还有这号人物,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倒是老人先向她微笑:“是钦吧,那么多年不见,真是变了不少。”
谁啊?
“猫婆婆,您一直都在空区的武器铺,确实钦很久没有见到您。”鼬走到她身边,不着痕迹地向她告知了对方的身份。
“您,您好。”她学着鼬保持礼貌。
老人的视线扫过她越过鼬,最后落在了佐助身上。
“时间真会做出让人意料不出的事情。那个时候鼬带着你来见我,你才那么一丁点大。现在都有大人的模样。”
佐助侧头不语。
“钦那时也还是个小丫头,为鼬将一把苦无杀下了成本价,把我们家璃子气得大哭。还是鼬说了几句安慰话才让那孩子安心。”猫婆婆走到卓越然面前,手按在她肩膀,“转眼间那个难说话的小丫头长成了女孩子。不过,现在看来,依然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她将眉拧紧,道,“这些事情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果然我是老了。”
卓越然努力克制表情,伊贺钦这家伙果然从小就不是盖的,砍个价也能将人惹哭,可怜那个璃子,自小就留下精神创伤。
“现在宇智波一族就留下你们三个,佐助,还是不能原谅他们两个吗?”猫婆婆亦步亦趋走向盘腿而坐的少年,语气严肃。
“三个人?你别搞错了,这个女人跟我们一点边也搭不上。她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论家族!”佐助脸色一沉,语气蕴满怒意。
“怎么不算?”猫婆婆抽上旱烟,缓缓道,“那个时候你父亲向伊贺家许下婚约,我也在场。”
轰,一个响雷在卓越然脑袋里面爆裂开,不断震响。
从佐助错愕到连怒意都顾不上的神色中,她感到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他的眼神让她形象的感觉到一把无形镰刀慢慢架上她脖子。
“富岳那孩子做事一向果断,伊贺家的孩子从战场上毫发未伤的归来,他便下定决心要让宇智波一族与伊贺一族联姻。那个时候你还小,这种事不会有印象吧。”猫婆婆抖了抖烟管里的灰,淡色的双眼投向“伊贺钦”,道,“那个时候你们两个也都是懵懵懂懂的小鬼。”
“可是之后宇智波一族又取消了婚约,因为她……因为我的身体太差。”卓越然赶紧跟着说出了这个事实,不知道是为了替自己分辩还是仅仅为了佐助。
“婚约那样的东西对于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而言根本可有可无。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不仅仅是取消一个婚约就能抹杀的。”苍老的声音继续着,带着叹息。
“对了,那是多久前的事,钦?十年还是十五年前?鼬带着你来找我。那个时候你几乎就快死了。”
胸口有什么奇异的感情涌起,那原本不属于她,是曾经的那位主人么?悄悄潜藏的那些感情……
昏黄烛光下,鼬的脸庞与脑海中的少年重合,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平静。
——猫婆婆,钦身上的尸毒越来越重,无法再这样拖下去。
她看见清秀俊逸的少年,被烛光烫红了脸庞,原来鼬也是会露出这种关切神情的。
“鼬知道只有我的术才能救你,所以瞒着父亲带你来找我。”猫婆婆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切都陷入沉静,聆听她叙述着那段过去。
——我听说过那个术,请麻烦传授给我。
那便是他们小时候么?小小的男孩子,有着不同寻常的坚定,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担心她随时会离去,鼬显得忧心忡忡。
“那个术非常危险,并且即使成功了也要付出沉重代价。过继术,那是那个术的名字。”
——鼬,你要想好了,这个术会将你和她的性命联系在一起,你这一辈子都将和她一起承受尸毒的痛苦。
男孩子淡然一笑
——无妨。
原来他从小便是如此沉稳早熟了。
“那是一种通过咒印将人与人的灵魂彼此联系的术,如果一个人的身体转弱,就会从另一个人的生上剥夺生气,从而延续生命。没有任何术能平白无故的将要死的灵魂保留,只有通过从另一个人的身上过继生气才能维持起码的生命,过继术就是这样的术。
“自那以后,你哥哥,鼬的生命就和钦联系在了一起。”
她看着佐助,要如何形容他此刻的表情?他一定是惊呆了吧,才会如此木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转而望向身边的鼬,他总是平静而一脸无碍的,这个男人究竟心里隐藏了多少的感情?她问自己。
——鼬,你要想清楚了,从此以后,如果钦的身体太弱而死,你也会跟着她死去。
脑海里浮现少年温柔的笑容。
——这样就可以了。谢谢您,猫婆婆。
他说。
“自那以后,鼬的身体变得差起来,也因为如此钦的身体才慢慢开始好转。”
猫婆婆说完,看向佐助,说道:“佐助,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是杀了面前的伊贺钦,你哥哥也会死,他们的性命早就因为过继术联系在一起。”
少年怔住,她看见他的脸上闪现诸多纷乱的感情,因为太过复杂而无法辨识。这个事实对他而言是过于惨痛了吧。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吧。他最爱的人和他这辈子最恨的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爱与恨的纠葛再也分不清。
别过头不忍去看佐助的神情,她看了鼬一会儿,终于轻轻说出了一句话:“你这是何必……你没有义务,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他是真的爱她的吧,愿意为她牺牲如斯。
却不想,他回答:“我对钦做了过分的事情,为她做这些并不算什么。”
她困惑,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的秘密?他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健康,难道还不算是恩情?
“灭族的那一天,”他顿了一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词,才道,“佐助,如果你想知道事实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佐助的身子一颤,俊美的脸庞拧紧了眉,他的眼里闪现一丝慌乱,她实在无法忽略。或许他心中早就有了预感了吧,那些被埋藏太深的东西,不能被碰触,太过于黑暗的东西应该归于黑暗,彻底埋葬……
“过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已经成为现实的事情何必要重新揭开再回忆一次。”她咬牙,“什么都不要说了,就让过去的过去吧。”
“你不想解开吗?笼罩在你身上的魔咒。”
他看向她,那是她看见过最触动人心的眼神,在宁静中蕴含了巨大的力量,她被他震慑住,呆立原地,一时无语。
“现在我让你自由,钦。”
一刹那间,她忽然领悟——他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那个人,那个从小和他一起成长而又离去的女子。
可是这必定会带给佐助沉重的打击不是么?否则何以露出这么动容的表情?
她看向少年倔强的脸庞,他是怎么样的矛盾体,佐助,这个少年,他会不会被这个真相狠狠击痛?
“事实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钦并不是为了得到高层的重视而来劝说我。”
忽而她感觉心口很闷,以手按胸,她有一种感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鼬说出真相。
所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