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部长继任工作真的要人命!
她换下部长典礼服,红色缎带勒得她腰都快断了,太刀取出放好,她照了照镜子前的自己,苍白肤色,不甚健康的粉唇,单薄的身子板,弱不胜衣啊,伊贺钦,你又不是在阿富汗……
一连几天都是密集活动,暗部的视察,部长职务的熟悉章程,批阅下属的报告(她也不过就扫了两眼),接受顾问的训示,等等等等,令她每天都筋疲力尽,一回房间倒头就睡。
佐助在她背后无声无息,这几天他出乎意料的没有存在感,就连威胁也懒得申明了,好几个晚上他不知所踪——这一点让她放松不少——她差不多就要忘记他的存在,忽而在镜里见到他背倚门框,才惊觉,道:“佐助,麻烦出去下,我要换衣服。”
柔风划过几缕发丝,他消失不见。
他比以前顺从了不少,大概是觉得她不构成威胁了吧。她这么想着。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她默默坐下,梳妆台前一张略显乏力的瓜子脸,累得连表情都懒得摆出,只想和衣睡了。
于是就和衣睡吧。
夜色浸染,屋子渐渐沉寂,窗外一轮上弦月亦步亦趋升起,月色如水,绵绵软软的透过竹帘落在屋里木质地板,如笼了薄薄一层细纱,美得有些虚幻。伊贺钦的屋子没有灯,卓越然也懒得点蜡烛,于是就放任黑暗将四周充盈,不管不顾,随意披上典礼服,伏于梳妆台。
双眼合上。
耳边和风轻柔,她忽而觉得夏夜的美好,宁静沉默了一切纷扰,喧哗闭之夜外。什么时候蝉鸣渐弱,屋外莲池的流水声一波又一波铺散开来,空气清新将烦闷驱逐,就连她的肺都不再感觉负担。
捕捉到一声轻响。
她继续埋首于双臂,企图忽略。
竹帘被忽而加快的风速带动,不安颤动,继而恢复平静,夜,依旧很沉。
她心有感应,陡然警觉,刚抬起头,手背就有了柔软的触感,夜色中她只是看出黑色绵软的布料抚在梳妆台上。她张口,喉咙卡住,惊恐抬头,对上一双比夜还浓的眸。
不速客已经到她面前。
几秒以后,揪紧的心释然了恐惧,只是被纯粹惊奇充满。她张口,想起什么,马上控制住到了舌尖的话,四周慌忙张望。
“佐助不在这里,四周也没人。”
她一呆,才放心:“哦……”
宇智波鼬和伊贺钦谁更加精明她比较不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都比她聪明,能猜出她的心思。
她抬头看他,无法掩饰讶异:“鼬?你怎么可以……你怎么会……你如何进到……你身体好了吗?”
她换了好几个问题终于跳到那个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主题,于是仓促问道。
夜色中他凝望了她片刻。
“你和她很不一样。”
“啊?”她觉得这个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从没见过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哦。”她默然,努力回忆刚才会是什么表情。
这有点像是梦,或者这是梦吧……她晃了几下脑袋,伸手,犹豫一会儿,还是拉住了面前人的手臂。是真实的,有热度。
他任由她拉着,青黛的衣袖染上月霜,在浓郁夏夜里还是清清淡淡,淡的有点像一抹青烟,说不定很快就去散去,若非指尖传来微温她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境。
“你身体好了吗?伤口还疼吗?有后遗症吗?”她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方觉这样拉着他够傻气,才不动声色缩回双手。
“不完全。伤口没有大碍。”
“你到这里来不要紧吗?会不会被发现?”
“这里我很熟悉。”
“那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问,还没等他回答又赶紧补充道,“佐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说不定随时会回来的,上次你们这么不愉快……”不要在我房间里打起来啊!至少今晚让我睡个好觉。
他沉默,看了她一会儿,从容平淡的样子,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他很适合黑夜与月光,她暗自思忖,或者说,他本身很有夜的味道,看不清,摸不透,又安之若素的样子……
不若太阳底下耀眼到灼人的佐助。
和煦,他凝视着她,暗自对自己说,即使是这样的月光她有种和煦的感觉。
这不是钦,不是那个疏离的女子,这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眉宇间有一种平静,埋藏很深,很奇怪,只有濒临过死亡的人才能看懂,即使是钦,那个经历过血洗太多太多次的人都没有办法拥有的……
那是什么?
“你上过战场?”他问。
“不,没有,怎么?”我看上去像啊?
“可曾几次经历过生死?”
她双眸黯了一黯,随即释然:“都过去了。”
他颔首。
“曾经也听说过,一种能让人附身的力量。”他道,继而摇了摇头,“钦对那个没有兴趣。而你也不会忍术。”
“那么?”
“或许传说中时空穿越的事情是真实的。”
“你真灵敏,什么东西都骗不过你呢,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差不多死定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全变了。”她苦笑,“第一眼就见了你弟弟。他看我的那个眼神……罢了,他不过以为我是伊贺钦,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倒霉。”
“恨佐助吗?”
她叹:“我当然怨他!不过我自己搞穿越也是一部分原因,想想也罢了。”
“你一定觉得莫名其妙吧。”
“何止,”她感叹,“你弟弟真是……”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好。
他笑:“我以为不是钦是很难保住性命。”
她也笑:“不是因为钦救了你,我还真是很难保住性命。”
他颇有意味地看她。
“为什么你知道我不是伊贺钦?你真是犀利。我以为披着她的身体,是不会被人戳穿的。其他人也顶多是觉得我抽风而已。是因为你们家这个遗传写轮眼吗?”
“并不是写轮眼。”
“哦,那是因为我和伊贺钦差异实在很大,在你看来一眼就能区分吧。”
想了想,他点头:“你们基本差异很大……不过……在某种程度上,又极为相似。”
她皱眉,所想形之于外:“不是吧……”我才不是那么阴险!
他淡然一笑,若有若无:“你们都不爱抱怨。无论是多么不利的情况。”
啊?她一愣,她并不自知。
“抱怨也不会有用啊。”
他轻叹:“很少人有这层气度。”
“就是这一点吗?”这算是对她的夸奖?
“这一点已是很多。”
她没有费心思理解,只是道:“不过,我这个样子和佐助是很难解释的吧。”
“没有试过?”
“你应该最了解自己弟弟,你说呢?”她无奈反问。
他莞尔。
“你也不恨钦?”
“恨人也是要有精力的。”她一摊手,“很不幸,光是这个身体和你家佐助已经令我每天都筋疲力尽了。”
“我一开始觉得,或许你什么都不抱怨是因为你很能忍,”鼬不紧不慢道,“看来你并不似在忍耐。”
“忍耐也是要有精力的。”她挥一挥手。
他默然。
一时间气氛凝滞,他们彼此不语,她侧身倚靠在梳妆台,枕首于臂,实在无法坐直。
他察觉了她的疲倦。
于是很自然的,就像曾经很多次,他捏上她的手腕,伸出左手覆于她右手手掌,凝聚查克拉。她有些诧异,默默注视他手掌上莹莹溢出的蓝色光晕,同时感觉一股轻而柔的力量从手掌向身子蔓延,似乎溶于了血液,随着周身循环开,肩膀渐渐放松,肺部感到清润。
身子轻盈起来,倦意被一丝一丝剥离。
她记得小樱也是为她这么治疗过,这种疗法很费神,每次过后她都疲惫不已。
“你刚伤愈,还是不要这么大动干戈的好。”她轻声劝道,“我只是因为滞气而乏力,不用治疗也没关系。”
“无妨。”
“小樱说伊贺钦的肺素来就不好了。这是天生的吧?她从小身子就弱吧。”
“不。”
这个回答令她意外。
“是因为战争。”
“战争?”她黯然,是战争啊……
“那一年钦七岁。”
七岁?她一愣,好小的年纪。
他望向窗外,月光氤氲,透过竹帘将之染成玉一样的温润味道。
“我是在战场上初次见到她。”
那个时候火之国和水之国交战,战争持续了三年。两国彼此都耗尽国力,战祸不断,大家过得苦不堪言,再也拖不下去。
于是决定做个了断……
那一战几乎所有忍者倾国而出,木叶伤亡惨重,两任暗部部长相继牺牲战场,上忍所剩无几,连下忍与见习忍者都被派出送上前线。
这是孤注一掷的一战。
地点就在火之国与水之国之间的小国,而钦也被卷入战场。
我见到她的时候战争已近尾声。”
她察觉他微蹙眉头,捏着她的手腕轻轻一颤。
“那个时候的她正徘徊在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人知道她在战场上徘徊了多久,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色几乎与死人无异。而人死以后,如果不加埋葬或处理任凭暴露在空气,不久尸体就会腐烂,继而产生尸毒。因为当时尸体大量堆积,要处理根本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很多死尸都已经高度腐烂。随之产生的污物侵害了她的身体。自我把钦从战场带回以后,她的身体就变得很差,特别是肺部,因为感染细菌,所以永远无法愈合。”
他语毕将她双手握住。
“你的手很凉。”他轻轻说道。
夜风吹过,将她短发拨乱,又匆匆而去,无影无踪。
那样的场景她是见过的,在佐助的月读中。
当时徘徊在战场的小女孩子才失去弟弟……
她以手按胸,想象这具身体里依附着什么样的黑暗,由内而向外吞噬着,一时间,她觉得疼痛,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身体使然,她开始咳嗽,并且在意识到这个状况的时候,咳得越发的凶。
他覆住她的手,对此也无能为力。
“战争原来是这么可怕。”她喃喃自语。
“它比你想象中更加可怕。”
她望向他,在他低垂的眉眼间她捕捉到回避的意思。
“你有什么瞒着我?”她确定,尽管毫无依据。
“我只告诉你关于这个身体的事。我劝你最好不要去用什么忍术,也不要勉强自己做一些过重的体力活。既然现在你是它的主人,那么无论如何你有了解它的必要。”
“这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原因之一。”
“那么之二呢?”
“是关于佐助。”
“在那之前能不能容我问个问题?”
他平静看她。
“那个……可能有点无礼,不过请你理解我的处境。”她叹,“既然我现在是伊贺钦,而佐助又把我认作伊贺钦。关于她的很多事我还不是很清楚。比如,关于宇智波一族的覆灭。”她咳了一声,不敢看他,鼓起勇气继续道:“钦,那个时候……跟你说了什么?大家都说她劝说你去……那个……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我自己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劝说谈不上,她只是促使,那个时候对你说了三个字。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别误会,我不是八卦,不过这事其实跟我也有点关系,你既然说到佐助,最好一切都是误会,所以……”她一把抓住他前臂,语气有点激动,“钦那个时候对你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她是真的劝说你那么做吗?为什么不和佐助说清呢?如果是误会最好,如果不是,那……”她咬咬牙,“如果不是,我也不会怪她。”
他将她抓住她的手拂下。
“不想告诉我?”她失望。
“这很难说清。”
“那三个字……”
他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那么不是……误会吧?”现在她有些绝望,今晚打击够大的了。
他还是摇头,不打算透露分毫。
“伊贺钦说了,她原定是和你有婚约。”
“确实。”
讨厌,她想,他和她在这事上真是步调一致了。
“喜欢她吗?”
毫无反应。
“不喜欢她吗?”
依旧毫无反应。
“她说她还是很喜欢你。”是,她是撒谎,但是也没有办法,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总可以吧。
“钦不会这么说。”他果然犀利。
她叹气,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讨不到一点便宜……
“哎,罢了,就我最倒霉!”她再度挥手,无奈的事可真多。
“说吧,你弟弟佐助,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