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愕然。
她刚才的茫然一扫而空,他原本以为她这下会开始怨天尤人一阵子,却仍然的,听不见一句埋怨话,也不见她半分颓废。她竟能如此坦然的接受事实,眉宇间又被那份平静填平。
“你叫什么名字?”他才发觉还不知她的姓名。
她一愣,随即微笑:“我姓卓,卓越然。”
“越然?”他重复一遍,很轻很淡。
“大家说宇智波鼬是英雄。我刚来还不知道你算不算英雄。不过,我觉得你很细心。”她冲他微笑,有点炫目,“谢谢你,我到这里来几个月,被人叫过‘混蛋’,‘禽兽’,‘大人’,‘伊贺钦’,只有你一个把我认出来,还问了我名字。不知为何,这让我打心底里高兴。至少我死的时候还会有人记得我叫‘卓越然’。”
她明明在说很惨的事情,却还是笑得温润,他觉得连月色都要被她比下去。
“你很特别。”他笑。
“唉,估计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特别了。”她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傻笑,“伊贺钦那样子我实在做不来,而且我容易大惊小怪,佐助经常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还有,他老是拿吊诡的问题问我,他一问我就一噎,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跟他解释?”
“我跟他说因为中了‘月读’我忘记了。”
“这个理由恐怕现在说不通。”
“为什么?”她愕然。
“佐助已经知道禁制术的事情了。”他提醒。
“啊!”她惊起,“我,我没想到……”是啊,禁制术,佐助一用月读就会有禁制术抵制,那么之前的借口……
“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那他没有注意吧……之后没有问过我呢。”
鼬摇了摇头:“不会。”
对啊,美少年又聪明又冷静应该不会犯和她一样的低级错误!
“那么为何?”
“因为他觉得事情有了眉目,不用再借助你。”
“有眉目?”她傻愣。
看来这个卓越然的悟性并不高呢。
“几天以前奈良鹿久来拜访你的时候提过紫竹向他索药的事,当时佐助在场。”他再次提醒。
她再度五雷轰顶。
OMG!她明明有在场居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自然有了线索,觉得只要抓住奈良家这一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紫竹进而找到鼬!
“这几天他天天潜伏在奈良家,寻查蛛丝马迹。”
——而她一点也不自知。
天啊……
这世界,人人都比她精啊!
原来做忍者不仅仅是体力活!
亏她还是“部长”,结果一个个都在她眼皮底下搞地下活动,她还能吃饱睡好,真是太傻了!
她似乎是受了相当大的打击。
这一脸毫不掩饰的惊讶程度比他想象中更加强烈。他竟能从钦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真是不可思议……
“一点也没有想到吗?这些事情?”
“没,没有。”她舔一下干涸的唇,接着嘴角扯出一个勉强苦涩的弧度,“我比较笨,从来不擅长这个。什么阴谋阳谋策略战术的。”
“你现在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她看他,表情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单纯的了:“我不知道。”
竟然干脆如斯。
“不担心么?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早晚佐助会自己查出真相。”
表情继续单纯,口气仍然利落:“担心,担心死了!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真的担心吗?他很想这么问,刚进入屋子的时候,便见她趴在桌上睡得安稳,即使察觉了异常动静都懒得抬一抬头。
月色洒落一地碎银,屋外树影婆娑,莲池恬静,映出夜色下它们婀娜身影,宛若一副画卷,夜幕成了背景,在竹帘外舒张,静得不着痕迹。
于一片寂静中,夜色一沉,莲池掀波,柳树摇曳,竹帘颤响。
她仿若未觉,还是蹙眉侧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你说,这……这如何是好呢?”她放弃运用大脑,转而问他。
他轻吐了一个字:“等。”
等?她扬眉:“再等下去佐助会回来的——啊!”她终于明白:“你要等他回来?你要跟他对话?”
他点头。
“你还是想一想吧。”她郑重看他,站起走近,脸有忧虑,“佐助那孩子很执拗,谁的话也不听,上次不是还打成一团了么?”
“你处理不了这种局面。必须让他远离你。”
她三度挥手:“我真不明白啊!你们明明是兄弟为什么还处成这个样子?目前的现况,我看你也解决不了,你别告诉我他一来你就二话不说操家伙啊。这屋子我还要用来吃饭睡觉。而且就算是要教训兄弟也不用做得那么绝。”
“你有办法?”
她一噎:“我没有办法。”
“你不是没有办法,”他凝视她的双眼仿若要将她看透,“你只是惧怕手头的可用之法而不采取行动。只因为执着于一些渺小的事物或者因自己的欲望而妥协,在这个世界是行不通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皱眉,干什么,要说教啊:“你说得太虚幻,我是听不懂,不过现况我可以分析给你看看。第一,你弟弟很倔强,造成这份倔强的原因,我看来不是因为你就是因为那个钦;第二,你也很倔强,他越是执拗你就越是打压,你知道弹簧是什么吗?你弟弟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越是压他弹得越高。第三,我实在不愿意夹在你们当中了,真的很累!我希望你理解我。现在无论你和他之间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牵扯到我,我不想你举着解决问题的大旗将问题激化。第四,我请你至少心平气和的和他谈谈嘛,他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啊,不要绕弯子呀!”
“我当着佐助的面杀了父亲母亲。”
她一愣。
“不仅是父亲母亲,还有所有的亲戚,乃至整个家族。”
她嘴唇掀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法发出。
“佐助还小的时候,我将他打昏,告诉他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憎恨我,要怀着将我杀掉的决心活下来。”
“你……”她突然觉得虚弱。
“你说了现况,现况就是这样。”他忽而侧过俊逸脸庞,淡淡道,“是不是,佐助?”
竹帘被拉起,一时间,月光惨白,碎了一地,大地暗哑,残缺的一轮上弦月仿佛破裂后再也无法回复,苟延残喘成疏落的光影,将屋外漆黑的身影一笔一划勾勒。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喉咙,一把,攫住她的脖子,她几乎窒息,身不由己就躲到鼬的背后,又靠在梳妆台上以支力。
大言不惭啊,卓越然。想到她自己刚才那番理论,顿觉脸上发热,惭愧无比。
黑影缓缓走进屋子,将屋内一点一滴的微光吞噬,直到鼬的胸前五步而止。
面具被摘下,露出清俊的容颜,墨发垂眼,双唇分明,眉间的冷,好像能将空气冻结。
她抓紧他的衣裾,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鼬,因为至少鼬是不会要杀她。
不禁暗自苦笑,她作为人的底线到了这里真是一低再低了。
“你听清了吧。”鼬问。
“这些不用你操心了。”佐助答非所问,斜看他背后的那个女子,眼里侵染了月的霜,“既然我找到了你,那么她就不再有价值。”
她心中一凛,寒气从脊背溢上肩膀。只是她又在怕什么呢?这不正是最自然的事了么?她是早就想过的。
“你继续护着她吧。”
佐助拔剑了。利刃从剑鞘缓缓而出,浑然一体的草雉破出一个裂口,银色的獠牙撕裂夜的沉闷,在黑暗的屋子里折射成月的光彩。黑檀木的鞘口摩擦着利刃,轻柔而有金石之声,成为喑哑夜里唯一的咏叹调,或许……也将是她最后的安魂曲。
右手执剑于虚空划出一道银色轨迹,他的双眼如入秋之枫叶,红得烈,如永远无法被扑灭的火。
“我会让你明白,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将她的性命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