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了么?
周围是如此的宁静。耳朵、眼睛、喉咙完全失灵。
黑,没有一点微光,没有任何指引,正如他一直以来走过的路。路?不,他没有什么出路,他们从来没有给他什么能走出去的路,他们只是告诉他活下去,要变强,要憎恨,然后呢?他们只是离开。
于是他便活下去,他便憎恨。
于是他成为复仇者。
就在那幽冥黑暗中行走吧。所有人不都是如此么?斑是如此,带土是如此,他们都是如此。
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惩罚那些让他痛苦的人。他计划着,修炼着,努力变强,等待那一刻的来临。所有的痛都因此而变得可以忍受,那些自己厌恶的人成为了合作者,他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成为他人的容器。
终于那一天来临了,他几乎亲手手刃了那个男人。
那又如何?
他依然找不到出路。
不,他甚至陷入了更深的黑暗,这感觉像是不断坠落的过程,他不停的坠落,坠落,落到更深更黑的渊壑。他杀了那个男人,亲手杀了这世上最爱自己的兄长。更加讽刺的是,据说那个男人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成就自己,是为了自己!
人生真是一场无涯的挣扎,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而他在永夜里辗转迷失,没有出路,走不出去。
那就继续这样走下去吧,继续去惩罚那些让他陷入长夜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在这之前他从未听闻,而之后却刻骨铭心——伊贺钦。
伊贺钦……
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她的蓝眸如此平静地面对他,长刀刺入,她不过仅仅是笑了笑。她在笑些什么呢?是不是在笑这无涯又毫无出口的人生?或许她也与他一样,希望自己能与族人一起死在噩梦开始的那一刻,那该有多好,痛苦也只是一刹那,在那之前却都是温暖的回忆。
那便不会有之后的挣扎、痛苦、愤怒……还有那许多许多的,万种纠结。
冰蓝的眼眸渐渐蒙上褐色的光,她在他的眼前变得柔和,那冰冷的唇线也融化,好像一朵温婉徐徐绽开的花,她看着他,柔软又温暖。
于是心中的某个地方也随之融化。
越然……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却不知要怎么开口。
越然,这里很黑,没有出路,我走不出去,走不出去。他们从来没有给我任何路,只是告诉我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又怎么样呢?我还是找不到出路,连心也变得冰冷,那里空了一块,就很难堵住寒冷,于是它就侵袭了进来,冷,我觉得冷,从内而外的。
到底要怎么弥补那失去的一块?它是怎么弄丢的,又落在了什么地方?我抬头,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光让我怎么找,怎么找?
而他们只是告诉我要活下去,在黑暗里。
越然……
我曾经以为,辗转了很久,我终于找到了一束光。
虽然飘忽不定,但那毕竟是一道微光,它落进来,落到我的心里,小心翼翼地,又不知不觉地,它填满空缺的地方,当你褐色的眼睛看着我,这束光芒便一同照入了进来,我好像稍稍看见一条微明的路,通往天明的地方。
或许这不过又是一个噩梦。
它们总是以美丽的样子出现,最后走向堕落的分离。
可是我还是想要抓住,这是我唯一的希望。这一次我告诉自己:如果失去的话,那便与它一起消失好了。这样的黑夜我无法再走下去了,没有出口的路根本就是一场煎熬。如果上天要惩罚我,那已经足够,我不想再受煎熬!
噩梦在继续,而我已熟悉这毁灭的过程。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美满,这一次也一样。我究竟在奢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份执着。而你,你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却时常觉得你离我又近又遥远,你仿佛也像是一场梦境,飘忽不定,无论我怎么想要抓住你,都似乎抓住的是一把沙子,越是用力,便流逝得越快。
为何到了最后的时刻你还要对我露出微笑。你明明不会用刀,明明谁都无法去伤害,明明,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被惩罚的人是你……
越然……
越然……
这个名字卡在他的喉咙,他感到窒息,即使预感到最坏的结局,现实却仍然能给他最痛彻的一击。他的世界在解体,黑暗降临将他浸透,在刀刃落下的那一刻,他才领悟到自己从来都没法走出这场噩梦。
没有希望,没有指引,这里只有黑暗,拥有过的东西都会失去,而他总是最后被留下的那一个。
那便彻底失去好了!
这一次,他不会一个人留下。既然活着也没有出路,那便让噩梦彻底终止。他只要抓住她就好了,抓住……
越然……
“我在,佐助,我在……”
他握紧双拳,不能松手。
于是她便任凭他抓紧,用几乎能将自己手腕捏断的力气。
我不会再被留下,不会……
“越然,把佐助放下吧,他不过是失去了意识,应该很快能醒。”鼬在一边道。
她头也不抬,却把他抱得更紧:“不要。”
没想到会被断然拒绝,他想了片刻才语气放缓道:“那么至少别哭成这个样子,你知道他还没死。”
她吸了吸鼻子,不语。
他安抚得轻拍她肩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先让佐助在这里休息片刻吧。我已经用通灵兽通知香燐和紫竹了,他们很快会过来给佐助治疗。目前棘手的是五影那一边的战况。”
她懵懵地看着他:“五影?”
他暗叹一声:“忘记了么,兜设计的炎魔大印应该还把他们困在里面。如果不尽快解除的话,会造成不能挽回的恶果。”
她看了看怀里昏睡的少年,边啜泣,边轻声道:“既然是五影,他们有办法自救的吧……”
“炎魔大印并不容易解。即使是五影也恐怕未必能全身而退。”他看了看昏迷在一边的火空黑夏,叹道,“我也不想把你从佐助身边带走,但目前具有源氏血脉能解开炎魔印的人只有你了。”
她咬紧双唇保持沉默。
“越然,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佐助不会有事的。”
“如果你说的是他还有呼吸的话,那确实如此,不过……”她抬起头看他,泪光闪烁,“他,他以为我死了……那个时候,他看着我……他一定很难过,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要等他醒过来。”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她抽泣着,思绪一片混乱,理智在脑海深处提醒着她此刻应该跟鼬离去,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却在向她抗议叫嚣着,压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令她无法挪动分毫。
他没有回答,只是颔首思考。片刻,他才说出了一句话:“你……很喜欢佐助吧。”
不问则已,一问之下竟是触动了她泪腺开关,让她眼泪夺眶而出,哭出了声。
他愣了一愣。
她低下头,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我……是不是很糟糕?明明是喜欢他,可是却还是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以为只要祭刀就可以救他,可也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他一定觉得我很无情,我是个笨蛋,我真是个笨蛋……”
我竟会当着他的面祭刀!
她哭得样子没有克制可言,苍白的脸庞也因此泛上了红晕。
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从来不会露出这般动容的神情。没有防备,毫不掩饰,她服从了自己的感受而潸然泪下——他明明知道眼前流泪的人并不是那个人,心却不由变得柔软。
如果那个人也能像她这样为自己流泪的话,或许……
他叹了一口气。一切也只能是奢望。
佐助,你是幸还是不幸呢?
他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既然如此,你便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衡量了一下又补充道:“佐助,既然早就醒了就睁开眼睛吧,越然可被你吓得不轻。另外,你要是再继续躺下去,所有人,包括五影都可能会被一个一个干掉了。”
对还在犯愣的女子露出了安抚的笑,他把菊和一文字插入腰侧,转身,一阵寒冷的风迎面而来。
脑海里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庞消散不去。
如果她也能如这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