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她将濡湿的发擦干,面对镜子坐下。
有了钱果然好办很多,之前冷漠以待的老板在看见银两的时候,表情顿时和谐起来,鱼尾纹上扬,露出好客的微笑,对她的凌乱仿若未见,带她去了最好的上房。卓越然对他表现出的自然态度很不习惯——可能这里是无法地带什么人都有吧。
真是可怕的适应力。
此刻,她感觉身心俱疲,一路上是军粮丸苦苦支撑她到现在,可能因为知道佐助得到医治,现在一松懈下全身疲惫感压顶而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镜中,伊贺钦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她不禁怀疑她永远都不会累。
“不休息一下么?你这样会累死。”
卓越然耸耸肩膀:“现在如果我睡下的话说不定你随时就会消失,我有很多疑问,不能放你走。”
累,她是觉得自己累到极致,却并不想睡,反而,她的脑袋超速运转,很多的事情开始在她心头浮现,或许是过度的焦虑,压力只能摧残她的肉体,而脑袋反而分外清醒。热水澡令她的脑袋活跃起来,现在,盯着镜子里的她,心潮涌起许许多多的疑问。
“还在为佐助担心?”
“不可以?”
“不,只是没必要。”
她咬牙:“你这个样子没有人会喜欢你。”
“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得多。”
“你……”
有了以往的太多次经验,面对她,卓越然已不太容易生气。
“鼬要是知道你把佐助卖\he\了,他一定会生气的。”
“鼬的感受跟我有关吗?”
“我不明白,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她有些激动,“别说不是,我能感觉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像是恋人,但也绝对不是路人。为什么要杀我?你明明知道我和鼬的性命联系在一起,难道他的生死你也不在乎么?”
“不在乎。”
她一愣,喃喃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何以露出这种表情,我从来没说过在乎鼬的生死。换言之我并没骗你。”伊贺钦淡淡道,“不要总是想象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那种东西暗部不需要。”
卓越然皱眉:“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要处心积虑让紫竹跟在他身边救他?”
“因为暗部需要他。他的写轮眼对木叶很重要。”
“那现在又为什么这么轻易将他舍去,就为了要杀我?你这么恨我吗!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她几乎是喊。
“比起鼬,你的威胁会更大。你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你不适合做暗部,一个佐助就几次差点要你的命,作为暗部部长,你的存在是对木叶最彻底的毁灭。”
卓越然咬牙,愤然道:“这一点你直说就好了!你可以让我卸任,我才不要做这个混蛋部长!”
“没可能。”对方微微一笑,用冷静到可怕的语气,“之前的太多计划都牵扯到我,就算你卸任,也会有他国的暗部想要得到木叶的核心情报将你劫持,一旦当上部长就永远是暗部的部长,除非你死了。”
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女子,她说出残忍的话。
为何她总是温顺的,这样的气势如何能胜任暗部部长?她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现在自己挑明了这个无比残忍的目的,她竟然还能如此坐在她面前,为什么不生气呢,为什么不歇斯底里?这份平和真让人不舒服。
她的心里有一种很难被打破的平静……
“恨我么?既然你知道我要杀你。”她忍不住开口。
卓越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们总是说恨啊恨的……”
是啊,为什么不恨她呢?如果恨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话或许自己就不会陷入如此境地了吧。
她只是觉得累,无论是这样的自己,还是这样的她。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吧。”奇怪,她自己都好奇,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能保持平静。
或许这是她没有恨她的原因?面前的人是如此冷静……冷静到她连自己的生命也放弃……
好像什么也不在乎,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她想起雪夜里抱着弟弟拼命奔跑的那个女孩,现在她已经不再珍惜生命了么?
这个世界让她改变得好彻底……
而耳边伊贺钦的回答如机器一般,冰冷带着就事论事的口气。
“……扫除一切威胁木叶的障碍,这才是暗部部长的职责,我们是根植于黑暗的根,用黑暗的方式才能让更多人沐浴光明。如果有必要付出代价的话就付出,如果有必要牺牲的话就牺牲。鼬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还有……”对方随口补充了一句,“我倒不特别恨你。”
无力,她笑得有些虚弱:“你还真客观。”
她也笑:“本该如此。”
“那么为什么要救佐助?对你而言他是重要的不安定因素吧。”
她反问:“我什么时候救过他?”
“你瞒着所有人把佐助关在牢里。火影也好,小樱也好,鹿久也好,大家都有这层认识:你是下了决心要置佐助于死地的。然而事实不是这样的。”卓越然皱眉侧首想了想,“跟所有人理解相反,你把他关在牢里,可能对佐助的方式并不好,然而跟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比起来,你显然要宽容很多。”
“接着说下去。”对方蓝色的眸子露出审视的目光。
“那天晚上,我被当做你而有人来刺杀我。鼬被紫竹救活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是知道的吧,他说的话。”
她并不迟疑:“是的。”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猜不出?”镜里的人微笑起来,“这话有什么要猜的么?鼬如果想表达什么,总是会很直白。”
卓越然心头一凛,与镜子里的那个人相视。
现在她要触及问题的关键,那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回避的事情,这个答案她既期盼又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鼬对我说:‘如果你可以救那个人就试试看吧,否则……’,”她看了伊贺钦一眼,想象那蓝色平静的表象下潜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蓝眸的主人颔首:“否则的话就杀了他。”
空气被她吐出的话语冻结,无形中,它似乎成了固体,从外部向内挤压,让她无法动弹,胸口窒闷。
救他,否则杀了他。
这句话在她的心里盘桓了太久,现在她终于将之说了出来,然而这一层冲击仍让她自己惊讶。起初,她还能不以为然,觉得无论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说不定也不会见到,所以就让他去好了。
当时她是这么想。
随着她对佐助与鼬之间的了解,随着鼬对佐助的关注度,诧异越来越深。终于它郁结在她的心底成了一块累累磐石,无法移去。每一次,当佐助向她流露出对于自己兄长的感情,她就越发不安。
鼬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指佐助?当所有的人都在跟她说他已经在黑暗中越行越远,当小樱甚至请求她让她来结束这一切,当鼬出现几乎每一次都站在佐助的对立面……渐渐的,当初不当一回事的心情变作沉重,一个疑问不停在她心里反反复复:是不是说佐助呢,鼬那个时候……
当他醒来,当他再一次站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当他们对决,那一晚宇智波的旧宅,伊贺钦的回忆令她完全改变了她对于本尊的认识。如果伊贺钦与别人想象相反,一直都在维护佐助的话……那么鼬的这句话就听来很自然了——救他,或者杀了他。
“你是想要知道,鼬那个时候说的是不是佐助?”
“你是想救佐助?”卓越然轻轻说道,“你是要救他才把他关起来?如果他一直在外的话,反而会不安全吧。鼬是怕佐助不能理解你,在复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所以才对你这么说的吧。与其让他自我毁灭还不如……让你杀了他……”
“你总是让我惊奇。”对方沉默片刻,“与其说你的想象力超群,还不如说你天真得不可思议。在之前我说了那番话之后,你还是坚信我会为了私情去救人?能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高尚,你还真算是天赋异禀了。”
“你……”
“你对佐助关心太多。以至于这影响了你的客观思考。”她毫不留情的指出。
她脸上一热。
“不过你至少也用过脑袋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疑问。”
用老师看着学生的眼神,伊贺钦不急不缓道:“如果鼬一开始就不喜欢佐助复仇,担心他不能回头,那为何还要留他性命?”
“因为……他到底还是爱自己的弟弟的,为此他设计了一个骗局不是吗?他希望佐助成为英雄。”
“因为现在佐助知道了真相,所以无法成为英雄,所以他要杀了他了?”
“这个……或许有可能……”
“你没有兄弟姐妹吧。”伊贺钦莞尔一笑。
卓越然低头:“我的确不明白……这种感情……”
“那退一万步来说,如果鼬真的是这么想,凭什么他认为我会救佐助?”
“就如我之前所说的,你其实一直在帮他……”
“先撇开我是不是那么高尚的人,按照你的想法说明鼬对我是完全信任的?”
“这个……”
“在你面前他应该评价过我吧。”
“是,是的……”
“想想他怎么说的。”
钦的话,你不必全信。尽管她说的样子看来应该是很坦白。——她想了一想,只能泄气。
“之前你说我处心积虑救鼬。这个倒是要解释一下,”在她脸上看见了答案,她继续道,“之前那么质问我,说明你已经知道过继术的事情了吧。”
“知道。”她无力点头,“我后来了解你们特殊的关系,如果鼬死了,你也会死,所以你才救他,你是想说这个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鼬那句话指的不是佐助,而你救了鼬也不是要让他们兄弟团圆。”
“如果……鼬说的那个人不是佐助的话,他说的人就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了吧。”她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先解决。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她语塞。
“因为这个人无论是谁,你都不希望有这种事情发生。”伊贺钦冷笑,“你从心底希望鼬是不会做出这种残忍决定的人,而你更害怕的是,这个人你认识,并且你完全没有想过要他的命。”
“这样想有什么不对!”
“你又何必生气?”她随意问道。
“那么说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不甘心的按捺住不安,她问她,“鼬和我都认识的……人……”
伊贺钦为她补充完整:“你们都认识的人,这个人我猜测鼬应该时刻戒备着,却不在你面前显露声色。因为他知道你不是我,对你发出这种警告是没有用的。于是他什么都不对你说,反而时刻跟紧她,防止她做出不必要的事情。”
一个名字刹那跳入她的脑海。
“你指的是……”
“哦,看来你猜得八九不离十对吧。”她语气不急也不缓。
卓越然忽而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语气不稳,心中的不安迅速膨胀。
镜中,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金属般冷酷的光泽:“没错,是火空黑夏。如何?鼬确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