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星辰万点,月光如水,和风……微凉。
蝉声不知何时早已凝固,池塘边的垂柳万千条如丝绦探入水中,睡莲毫无睡意的在月下悄然而放。
她的眼里映出夏夜,映出星光……
映出血色,映出他苍白的脸庞。
佐助没有说话,之前淡然而下的厌恶感此刻又一次回归。这是什么感觉呢?连他也不明白心中激起的那股恨意是什么,在那双因落入夜而成冰蓝的眸子里,透露出毫无情绪的漠然,仿佛自己在她眼里已经死了,或者即将要死。
她看了他一会儿,举起手里的刀子,对准他心脏。
该死!
他暗咒一声,发现拼力掷出苦无以后自己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只有等死的份!她果然老辣,逼迫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是为了这一刻能更加方便的杀了他。是他太天真了!居然相信拼命救鼬的她还有一丝人性,果然一切都是她阴谋的一部分吗?
他咬牙,用愤怒的眼光看着她。
又一次的,她用手段……她竟敢!
突然,她放下刀,动作僵硬得有点笨拙。
继而,冰蓝色的双眸渐渐深了起来,她的眼神开始涣散,之前的锐利一点一滴变成某种圆润的色调,如果要形容的话,似乎是鹰般敏锐的凌厉转而成了鹿一样温顺的目光。她扶额,身子晃了两晃,自言自语。
“怪了,头晕……手……”
她再度抬头的时候,仿若带上了另一副面具,前后判若两人。
“哎呀!”她冲他跑了去,毫不犹豫伸手扶他,“你……血……好多……血啊!”她手忙脚乱,根本没有注意眼前人的变化。忽而她一拍脑袋,还有她的裙子啊!
她伸手去撕自己长长的裙摆,发觉这衣料比她想象中牢固,马上想起还有刀子,匆忙划开一段衣袖。
“走……”佐助好像要对她说什么。
她好奇问道:“你说什么?”
“走开……”
什么嘛!她皱眉:“拜托,就算讨厌我也要看看形势,你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危险……”突然她噤声。
颈后的凉意终于明显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吞了口口水,缓缓回头。
上玄月,挂于天空,红的仿佛一张鲜红的唇,妖异咧开。她想,原来刀影也能将月光映衬成如此凄艳的至红,而那高举在头顶的利刃,仿若吸足了血液的恶鬼,很快就要将她蚕食干净。
身子镇住,不知道是被滔滔杀气还是被无涯的黑暗锁住,也或者是她内心中的恐惧,终于开出了绝望的花朵。
她要死了。
那一刻她这么想。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赶紧趁自己活着的时候回忆一下自己的人生,期望能在美好回忆中死去——徐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居然只有这种想法!
她等了片刻,觉得这死亡时刻原来真的是那么长的。
还在持续,还在持续啊,还在……她还没想过等死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她还是缓缓睁开眼睛。
“啊!”她这一声不知是惊叹还是呼喊,声音到了喉咙口就这么出来了。
好艳的红!
她心中感叹。
夜色衬得那红越发的鲜明,明明是艳丽的颜色却冷得仿佛能冒出寒气,于那眸子里,有奇怪的图案,那是……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勾玉?
她一愣,还待再看清,那红艳却已经褪去。
刚才那是什么?红色的眼睛?她还在奇怪,余光里却注意到身边的美少年有了不一般的动静。
“你……你没事吧?”她问,语意关切。
却没有得到佐助的回应。
有人倒下声传入耳中。
和风徐徐,夜的静谧此刻看来倒像是暗潮涌动,诡异无比。
她看着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对手已经死气沉沉地倒在地上,骇得连话也说不出了——这个,这个是传说中的秒杀啊!她真是一点也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佐助,我的瞳术已经解了。”这个声音很陌生也很熟悉,语气不急不缓,沉静而有力。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眸子分明是夜的颜色,渐映在他眼里,宁静的好像微风无法触及的潭水,不泛起一星涟漪。而身边的佐助似乎是愣住了。
“你……”她张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熟悉感是种奇怪的东西,是无法列举出关于他的种种,却先在心里有了安定与默契,她不认识他,然而,从他的眼神里,她能体会到他的情绪。那是某种类似于意外的感情,被不露声色的隐藏在他的眼底。
不禁有些困惑。
此情此景,却也不方便开口去问。
“你……你没死。”她偏头余光探寻到了佐助的脸庞,刚刚天才一样的家伙,现在好像智力下降,除了说出这句苍白的话,什么也没有说出。
宇智波鼬没有看自己的弟弟。
“你变了不少。”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将她的双手拉住,搭上她的脉搏,“心脏也变得更差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叙述事实,理所当然。
“你……醒了?”她没仔细听他的话,只是觉得他怎么会突然好得那么快,就算是醒了,理应也不能这么随意走动。
黑色的眸子不若佐助一样黑曜石般的亮,而是深沉的黑,如墨一般,化不开,看不透。
“你答应过我什么?”这目光绝非逼视,但扎人得狠,捏紧她的手在收紧,鼬的神情却是平静的,甚至是某种淡漠,她的手腕被他捏的隐隐生痛。
不知道他在对自己说什么。
身体却替自己答了。
“我不记得。”
那是平板到毫无生气的回答,与鼬的沉静针锋相对。
鼬也不着恼。
他放开她的手,继而凑近她的身子,俯下头贴近她的脸颊,说了一句话。
她一愣,抬头看他。而他双唇紧抿,似乎已经说完自己想说的话,转头看向佐助。
他的视线在少年的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却变得柔和许多,侧头思考,他才说:“我的事,你知道了吧。”
佐助欲语,到了唇边的话却不能成形,他只能如此看着他,失血的唇因为激动而轻轻颤动着,然而他的自制力显然很好,没有什么过激举动,眼里的那份感情却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他没能再撑很久,脸色很是苍白,终于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
鼬接住他软下的身子,视线终于落在他手腕,那铁链收得很紧,先前的一番激斗令得他手腕勒出了一圈伤痕。他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身边的“伊贺钦”。不知为何,她能感到他不易被人察觉的怒意。
她只能冲他笑笑。
他什么也没有说。
一团黑色无根火焰窜起,“伊贺钦”一呆。她看着几乎是无坚不摧的铁链也被黑色火焰燃烧殆尽,不由感叹。
只是感叹,却不惊奇。
她渐渐明白了,这个身体原本不是自己,现在也不完全属于自己。身体本身还残留着伊贺钦的痕迹吧。
心里反而平静了。
无论如何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是将死的人,来到别地就当作看客,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不必太惊奇。她原本是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悲哀,反倒是经过这一晚后,心中安稳了不少。到底她还是做了有益的事,就算身体主人怎么不愿意,也是凭着她自己的意志。
于是看着靠在鼬身上沉沉入睡的佐助,她真心诚意的感到高兴。
风还是徐徐吹着,总算有了夏天的味道。
她也站起,在鼬身边坐下。
远处还是会有喊杀的声音,而这一片因为是密所,难能可贵的保留一份混乱中的宁静。她抬头远看天边数点星辰,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怀念味道。这个身体似乎很自然的就会对对方产生一种亲近感,坐在他的边上,原先烦躁的情绪也被安抚了。
身体原先的主人与眼前的男子一定很有渊源吧。
另外,能给人这样安全感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很奇怪,不过,”望了一眼昏迷中的佐助,她道,“很高兴你能醒过来。”
对方的神情并无太大波澜,只是用沉静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还在纠结是不是要跟他再说些什么表示友好的话,却被突然闪现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紫竹。
那个初见时笑得妩媚的女子此刻却面罩寒霜,面如淡金,气色实在很不好。她隐隐约约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怨毒的看着鼬,也明白她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才能控制住去做一些违背和妹妹约定的事,
最后,她叹了口气。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直截了当是卓越然的风格,但显然不是伊贺钦的风格,她又一次看见紫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这表情中还透着一丝喜悦。
本尊大人估计对自己姐姐的态度一直不是很好。
“没什么,用术过度而已。”她言简意赅。
卓越然也不笨,看看鼬的表情再看看她,她稍许是靠着想象明白了一点。
这个紫竹肯定是在情急中用了什么神奇的法子让鼬暂时觉醒,不过这法子很伤身,所以她脸色不好,半个手掌都是血——明明一开始还说喂他喝血也没有用的。
她其实很爱惜妹妹,为了“伊贺钦”做了不少牺牲。要是她知道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本尊不知道是会伤心还是愤怒。
大概都有吧。
她顿觉黯然。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他这个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失去意识。”紫竹打破沉默,“我原本以为他只能支持三分钟,没想到他有点本事。”她用凌厉的眼神扫了扫鼬。
“那麻烦你……”
“还是要我照顾他是吧。”紫竹虽然在笑,但从那苍白的笑容中,她看出了嫌恶的意思,兼带着点无可奈何。
而鼬却不若佐助别扭,他的表情很安宁,没有表达不满,也没有表达庆幸。
她伸手拉住他的袖管。
伊贺钦与他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她问自己。是爱么?那么又是谁爱着谁?或者彼此相爱?
“我想……我会遵守和你的约定。”褐色清亮的眸子里还是流露了笑意,她说,“用我能适应的方式。”
他一愣,随即恢复平静。
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身子向她靠去。
她伸手接住,才体会到有何等的沉重狠狠压在她纤弱的肩膀上。
“你要发花痴到什么时候!”几乎是粗鲁的紫竹一把抓住鼬的身体,架在自己肩膀上。
“你打算带他躲到哪里去?”她问。
“总之只要活着就好了,难道我还要把他供起来养吗?”轻藐,讥诮而且不爽。
她叹了一口气,很有幽怨的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鼬,可是……我就是对他……紫竹,请拜托你务必照顾好他。”最近模棱两可的话似乎说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顺了。
“也罢!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他们兄弟俩的事,你以后也少担点心,”紫竹果然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见她如此恳求,怨怼也轻了几分。不过还是不甘心的说道:“真不明白,好男人多的是,这种男人你还是别去染指,”她瞟了瞟还倒在她大腿上的佐助,不屑道,“宇智波家的人都没有良心,你救了这小鬼,他还不嫌你好,说不定早晚会将你干掉。”
果然对佐助紫竹还是很有顾虑,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喜欢他哥哥我就认了,不过这小子跟你没关系,早点死了对你也安全点。
她不禁要揉胀痛的太阳穴。这关系复杂的。唉,回去要好好画个关系图才好。
小帅哥看她不顺眼那是肯定的,不过她还是看着他很顺眼啊,谁让他是小帅哥呢。郁闷啊……
“你那个部下现在正在陷入苦战,我前面刺探了一下情况,他们似乎觉得你今天一定也会去静听院和奈良鹿久下棋。所以在去阅兰院的路上伏击你。还好你今天临时改变主意。”
原来自己那么险的避过了一关啊。
另外,还有下棋这种事?我可是连斗地主都打不好的说……话说回来这个奈良鹿久又是谁,希望下棋不会下得太好……
胡思乱想间,紫竹继续汇报战况:“你这边原本就是下人杂工住的偏院,你部长大人一向不喜欢自己不熟悉的人,几乎不会来,所以,他们没有安插重兵,目前应该还暂时不会发现你在这里。问题是现在你要带着个拖油瓶怎么办?”
唉,她看了看他,美少年真的很美,那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独特气质,漂亮到令人窒息的脸庞,俊朗眉宇间带着的那几分不羁……梦幻啊,真是梦幻级的小帅哥啊!
但是现在真的不是被梦幻的时候!况且紫竹已经背上了鼬,不可能再带一个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淡定:“放心,我自有办法。”
这句话看紫竹的反应,应当很像伊贺钦的风格,因为她眼中的犹疑很快被她轻描淡写的抹净,那种不需要问第二句的信任让她心里觉得分外温暖。
本尊大人目前看来人品极差,但是能力还是绝对被认可的。
这点,从休念、从刚才的敌人、从鼬的态度,以及现在紫竹的安心,都能看出。
可惜,她暗自惆怅,我不是那个坏到极点又天才到极点的暗部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