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军备库的路上,柳树渐渐稀疏,池塘缓缓远离,香樟越行越密,间或有风,一路沙沙,月光透过细碎的枝桠,落在地上好像一叶叶银鳞,变幻莫测,半明半暗。
夜色正浓。
他们选择这条路是为了不会撞上什么人。远处的激斗声也消弭而远,这里果然被人忽略,没有人会想到部长大人深夜去军备库,杀她的两名刺客反被杀死,不知他们的尸体会什么时候被发现。
这一路他们彼此都没有交谈,她原本想跟他谈判一下,既然鼬在自己这边多少有点优势,然而到了嘴边的话总是没道理的说不出口。
果然我这个人还是强硬不起来啊!她暗叹,现在真是好人都做不得,坏人也做不好。
走到军备库前,守卫的忍者不意外的被佐助用一种叫做瞳术的东西怔住。“不要伤他们性命!”她皱眉,一边感叹佐助的能力算是超出她想象太多了!这双眼睛就是部下们对她说起的“写轮眼”吧,好像有洗脑的功能,果然她刚才看见鼬的眼睛确实是红色的,那大概也算是瞳术的一种。
这个术可真好用,外加十足的帅,一动不动装酷就可以杀人于无形中。
这里她来过两次,是以对里面的情形和机关有点认识。
军备库一共五层,两层地上,三层地下,地下一层置放暗部的队服,一共为四组,每组按照级别由高到低为六部,一共是二十四间。不同组别的暗部会有自己的组服,功能各异,基础装备也千差万别,根据级别也会有不同的特殊信物、面具或者武器。她在伊贺钦的记事手册里随便翻过几页,因为好奇才多看了几眼,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穿医疗组的队服容易穿帮,暗杀组的虽然很帅,但是不用给他配备那么多武器吧……她心里打着种种小九九。最后在一间屋子里停下。她回头,对佐助道:“你要是跟着我就换上护卫组的衣服吧,戴上面具不会有问题。”
看见佐助的目光越过护卫组的房门,自然而然地落在暗杀组上,她心中一紧,不妙啊!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似乎对这种冲击性的东西最感兴趣!暗杀组的装备有各种怪异的武器,看着就觉得疼,念及他跟她有血海深仇,这些玩意要是用在自己身上……呜呜呜,不要啊,我不要被虐掉啊!
他看也不看护卫组的大门,反而坚定不移向暗杀组走去。
不行了,他完全对护卫组不感兴趣!
他推开门,她悲叹自己RP太差,只能跟着他进入,周围阴森森的武器舔血噬魂般向她亮出白亮利刃,她咽下一口口水,而佐助目不斜视,走入一处黑暗地下,弯下腰,从不起眼的一卷巨大卷轴里面抽出一把细而长的剑。
草雉剑。
“你……”见他将剑插入背后,她多嘴问道:“你怎么知道卷轴里面有剑?”
他望着她,黑色的眸子在深夜中炫目的亮:“那天我伏击你的时候就是在这附近,你原先就派暗部埋伏在四周偷袭,且不惜牺牲部下生命设下禁忌咒印,情急中我将剑藏在这个卷轴里。”
呃,这个……真不该问这些……
为什么这么敏感的时候还让他回忆这种过往恩怨。
“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她讪讪笑笑。
现在他就算把那边墙上的斧头背在身上她也认了,反正就是不要再提这种不堪回首的事啦!
他却没有再在暗杀组留恋多久,反而按照她的期望走到了护卫组。她松了一口气,看来美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自制力很好啊,而且还是现实主义者,知道什么时候报仇要紧,什么时候形式最大,看来鼬就是她的生命底线,绝对要把大少爷好好供着,完了给他多烧几支香——我呸,他还没死!——总之一定要好吃好喝伺候着!最好还能将他拉拢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越想越远中,看了佐助一路察看各件队服,在特级护卫队队物前停下。
他可真会挑!
“那个是特级护卫队队长的衣服。”她小小抗议,“那个级别比较大,目前这个职位也是空缺,你穿这个……也有点太显眼了……”
他显然不这么想。
“就这件吧。”他说。
“可是……其余部下会觉得可疑。”她嘟起嘴。
“只有特级护卫队队长才有资格待在部长身边时刻不离。”他这口气是轻描淡写。
她暗叹,像啊,真是像啊!小帅哥跟他哥哥在这方面很像啊!这杀人于无形中的口气,这连说一声“不”都不给你机会的态度!他这样子是绝对要将她控制在自己所及的范围了!暗部的护卫队长她之前还在跟火影讨价还价中,说不需要火影提供这么个人,看伊贺钦的手册,她对于这个职位的备注是“过于亲密,日随夜行,恐有奸细乔伪,须慎之戒之,否则恐有不测,不如不置此职”——她仇人那么多当然不希望时刻有人在身边,所以根本不会需要这种人!——他平常喜欢耍酷,原来要紧关头一点也不含糊!简直就是人精!
他这言下之意是,既然不确定鼬的状况如何,自然不会先把你杀掉,但是你的人身自由我先留着了。
“哦……”知道又怎么样,她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郁闷,消沉。
她不满也只能合作,刚想转身,佐助已能感应到她有动静,顿时一只手捏上了她喉咙。“你要干什么?”冷峻锐利到能削人骨的声音。
“我转身让你换衣服。”她老实回答,不敢乱动。
他捏着她喉咙的手慢慢松懈,转过身,听见背后他的声音:“别耍小聪明。”
哎,看来美少年很忌惮这个伊贺钦大人的“小聪明”。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他动作倒真是快,她估摸才不到一分钟,他已经将衣服换好,从后拉了她胳膊:“走吧。”
她再叹,我简直就是人质啊,回头,不禁一呆。
他倒是很适合暗部的紧身衣啊!一身的黑衣包裹在他精瘦结实的身上更显欣长姣好,他的皮肤原来比鼬要白些,秀气俊朗的模样,配上这一身精简装备,英姿勃发,给人锋芒毕露的感觉。
有点看得呆了。
“快走。”
她回过神,庆幸这边的黑暗遮掩掉她花痴表情。冷静片刻她道:“等一下。”
他皱眉回看她。
“我也想换衣服。刚才那一番激战,”她自嘲笑笑,“你看我这身衣服都变成破烂了,而且这件白裙在晚上很扎眼,远远看到就能认出是我了,目标也太明显了点……所以我也想换一件黑色夜行服。”
“你挑一件吧。”他说。
虽说是挑一件,但是他不见得就这么看着我换吧。她捏着衣服踌躇看他,眼有恳求。
他心里却很是矛盾。
之前两次中伏都是因为这家伙的计谋太过出乎意料,她的聪明到了阴险的地步。一个松懈就会落入陷阱,纵使能力高强也完全使不上力气——伊贺钦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要他转过身以背面对她么?这里可是她的地头。
她眼里的恳求很是真诚,他看在眼里却不敢相信。
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
僵持片刻后,她开始不快。
惮于他的强大,她没敢立即发作,但是心里的气愤反而越积越多:这简直就是侮辱!
想必他能感受到她的怨怒吧,所以把头稍稍偏开。
“我要换衣服,请你转身。”她的口气很不客气,原本是看情况的事,现在由于怒气变得一定要换了。
然而她的怒气反而激发了他的不合作。这次,他转过头,径直看向她,沉默不语,眼神冷淡。
“你,”她愤怒到震惊,张口结舌,“你,你不觉得无耻吗!”
她的尖锐明显刺到了他,他回击:“说到无耻,你也有资格说别人么。”
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崩断,她怒不可遏,顿时气得脸色通红,也不管身边究竟放的是什么,操起来就向他扔去——小卓同学缺点之一,发起脾气来乱扔东西。
一柄又长又硬的东西就被她这么扔了出去,这个玩意重量适中,不是很轻扔不出速度,不是很重扔不出距离,直到她扔出去她才发觉这个事物不仅黑且亮,伴随呼啸的风声,“唰”地一声它还能打开,如车轮般滚滚而去,既速且利,那展开的竟是森森利刃!
风魔手里剑!
佐助冷哼,顿时双眼火一般红烈,那还在飞的手里剑突然全体盖上黑色诡异火苗,就在要接触他的一刹那变作一团轻烟,转瞬不见。
她愣愣站在原地。
原先她看清那东西竟然是夺命飞刃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后悔,多害怕。现在竟被他变魔法一样化解,她心中虽是欣慰,却变得更加害怕了。
这力量强大的……
这形势诡异的……
她站在原地呆望他,心头如擂鼓,她是真的没有仔细看那东西是什么,如果知道那是武器,她死都不会这么做的,而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目前的状况已经是——
赤-0裸裸·1的挑衅。
而且还是她先挑起的。
不妙,她对自己说,他的表情好可怕,好像能吃人,而这红色诡异的光芒……
她突然跳起来,转身撒腿就跑。好恐怖啊!这是梦啊!绝对是梦啊!
尽管知道无论如何都没法逃出生天,然而人的本能就是求生,这个时候也只能听从本能而已。
果然肩膀一痛,他一把就抓住她,她还想挣扎,伸手去推,被他闪身躲过,伸腿想踢,却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倒下,他怕她耍什么阴谋不敢让她就势得逞,一把将她拉起,谁料她的衣服这一晚被扯来扯去太多次,牢固度大大下降,被他这粗鲁一抓一拉一提,“撕拉”一声,竟被他从肩膀到腰部都拉了下来。
一时间仿若时间凝滞,她茫然坐在地上,他也愣住,呆呆望着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呆、懵、惊、羞直到变作怒、恨,最后是咬牙,脸涨通红。“你……”她褐色的双眸终于带上阴霾的色彩,娇红的双唇不住颤抖,“你……你……你这个……混蛋!”
他不由后退一步,看着她又羞又怒的表情,为什么他觉得有点愧疚了?难道她不是他的仇人吗?
思及此,他的脸色渐渐冷漠,之前的一丝怜悯被旧日的回忆压下,他冷哼一声:“混蛋?你杀了我的亲人,欺骗了鼬,比起这个来又能算得了什么!你把我关进牢里,又是怎么对我!”他眯起眼睛,从背后抽出刀来。“你要是有觉悟就不要在这里演戏,真让人觉得恶心!”
她没有看架在脖子上的刀,这一刻她反而冷静下来,出乎他意料,她没有喊也没有叫,只是双手握拳,她张开口想要说什么,然而终于忍住。
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很深很深的吸一口气以舒缓胸中的郁结。
冷淡地,她说:“随你怎么想!”
这一句很轻,尾音微微颤抖,然而语意坚定,她眼神中的波澜平复下去,潮红的脸色也归于平静。她站起,安慰自己还好有穿内衣,不算走光,要说没有怒气是不可能,不过硬碰硬也不是办法。罢了!他认识的不是她,而是曾经的那个伊贺钦……
他有他的理由。而她的理由,他无法了解。
他们彼此仇比海深,他这般怒意,她不奇怪。
要发泄也发泄过了,她随手乱扔武器,他生气,她也不奇怪。
算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冷然道:“你既然一定要看我换衣服,我无所谓。”
转身,伸手就要去脱,告诉自己就当身后的人不存在,况且这个是伊贺钦的身体关她什么事了,又况且身后的人虽然是雄性也比她小了好多,有什么了不起!她要是能上学也是个大学生了,用不着跟高中生计较!
她从容把衣服脱下,心里却觉得委屈不已,等把烂成一堆的外衣脱下,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无声擦了擦,她再迅速把衣服穿上。她拢了拢发,转身,回头想向他继续发射怨念光波,却看见他的背影。
原来他还是背转身了。
他似乎有了感应。
没有立即转身,而是先侧过脑袋以确定她是不是已经换好,他的脸庞在唯一的烛光下慢慢露出,先是细致的脸颊,而后挺直的鼻梁渐渐浮现,眉宇间其实还有点男孩子的稚气。
对了,他其实还是个少年,遭遇这样的家变,父母双亡,兄长背负叛徒命运,原本幸福宁静的家庭,一夜间灰飞烟灭,而现在,看他长得眉清目秀,英俊清朗,能力又强,应该是少年得意的时候,却不得已要踏上复仇道路。
其实也挺惨的。
怒气就这么消散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