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似乎是在一瞬间被聚拢的,聚拢在眼前人的身上,与他身上的红装混合为一,耀眼绚丽得让人无法睁开眼睛。与此同时,热度也瞬间被驱散了,留下的只是光辉,围拢在那个人的身上,而之前的温暖洋溢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秋天来了,落叶被冷冽到无情的风承载着肆无忌惮的穿越在无人的大街。
虽说是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她还是觉得冷,节制不住的颤抖自然而然就明显的表现在他的眼前。他是毫无预兆的就出现的,清淡的好像一阵不经意的风,若有若无,等你察觉时它已然将你包围,寒冷早已侵袭——火红色的衣装也让人联想不到丝毫温度,他是冰冷澄清的红宝石,而不是热意洋溢的火。
“你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他说,没有表情,没有废话,语调平淡。
这种轻慢间又不经意透露警觉的样子,令卓越然想到了火空,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好像藏着很深,很危险的东西,一旦爆发,会有难以预料的结果。
伊贺钦的话回想在她耳边:“他会让你瞬间蒸发……不会留你全尸。”
这个人就是千利博彦,在这一刻,她发觉自己从未有过的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是如此的可怕而强大,在那美丽的盛装下,流露着某种不近人的冷酷,只要再接近一点,无疑她就变成冰冷的死尸!之前自己心里拟好的种种策略都派不上用场,大脑瞬间清空得一干二净,任何说辞对他而言都是空洞无力,站在他的面前,她根本就没有面对他的勇气,何况还要跟他谈判!
冷静,打从心底,她知道她需要冷静,可越是强迫自己就越是无法冷静,而腿就更加不听使唤,它们自说自话的颤抖,摇晃,继而迈出了一步——她本能的转身,竭尽全力向远处奔跑!
可怕,太可怕了!为什么之前她还觉得他不过是个变态!还以为自己能有足够的冷静与理智和他谈谈,或者撒个小谎又或大谎忽悠他一下,现在她内心从未有过的清明,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傻瓜,或许之前他有些托大,但现在他亲自来了,来更正自己的错误,比伊贺钦预计的更加迅速,比她之前认识到的拥有更加犀利的目光!她原本总觉得伊贺钦是个骗子,现在她才顿悟,这个无力的女人从来不是个简单的骗子,而是个赌徒——她所谓的利用,是要在面对如此可怕的压力下做出最精准的判断,哪怕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就会亡命当场!
果然知道多少都无所谓,反正她早晚要死的!这种地方是人都混不下去!
思及此,脑袋一片混乱,气息紊乱,脚步虚空,血气陡然上涌,扑通一声,卓越然狠狠跌在地上。
千利博彦蹙起眉。
他不认为这个从内到外弱不禁风到高度一致的女人会是一流忍者或者刺客,她连身体健康都没有,所以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阴谋诡计一途。阴谋诡计他并不擅长,不过死人是不会搞出什么花招来的,所以她的解释,他听听就可以了,然后再不费吹灰之力的杀了她,不留全尸。
他没想到她会惊吓到在逃跑的过程中跌倒吐血。
千利博彦并不是个好追根问底的人,然而对他自己不能理解的人,他总有几分好奇。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便习惯了被人刺杀,被人挑战,被人恨,被人骂变态。从未有人会因为只看了他一眼而惊慌吐血——没有人会在毫无准备下向“鬼武”挑战。
突然间他有几分好奇。
一阵风一般,他来到不停咳嗽的她身边,淡淡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卓越然并不知道这对她而言是个生死立判的问题,如果她说不知道,千利博彦无疑会杀了她了事,因为他不屑于和这种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对话。如果她回答“知道”,他也会在盘问她一番后杀了她了事,不过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她抱着什么心态来挑衅他,既然她什么抵抗能力也没有。
卓越然抬起头,表情与她的大脑一样的空白,一边擦着嘴角溢出的血,一边绝望地望着他,她傻乎乎地说:“你是千利博彦……小夏的……师兄……”
有那么一瞬间,红衣美人定定立在她面前。秋风滑过他轻盈的衣袖,掀起如云朵一般的殷红,卷起一地的无依无靠的枯叶,卓越然的心也如这飘摇在风中的落叶一般,没有着落,飘飘摇摇,就算她不是训练有素的忍者,她也本能感觉到他释放的杀气,这股杀气无遮无拦,萧杀胜过一地的秋。然而,在她说出这番话以后,不知不觉这股杀气被刻意收敛,片刻后阳光落在了他的肩上温和了不少,她看清他冷淡的脸庞混入了毫不掩饰的诧异与困惑。眯起好看的眼睛,他一字一顿问道:“你说的小夏是谁?”
“火空黑夏,你难道不是火空黑夏的师兄……吗?”她机械而怀疑的回答。
从千利博彦渐渐温和的眼神中,卓越然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丝希望,虽然不是太清楚,但她似乎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她不会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命丧当场。
阳光暖暖回复到了她的体内,而剧烈的运动舒缓了她原先绷紧到极致的神经,大脑开始运转。卓越然缓缓伸直了双腿,慢慢站起。嘴角的血已经被擦净,她一边咳嗽,一边小心翼翼看着面前阳光中的美人。
好像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夏……”千利博彦顿了顿,改口道,“你是什么人?”
卓越然鼓起勇气回答:“我是伊贺钦。”
美人用无比锐利的碧绿莹眸紧盯着她。“你是木叶的暗部首领,伊贺钦?”再明显不过的怀疑口气,事实上,就她这狼狈相说出这话不惹这美人出手已经很幸运了。
卓越然用力点头,同时想着:火空黑夏和她师兄关系到底如何?可以套套近乎吗?但小夏似乎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师兄诶……但愿不是老死不相往来那种关系……
“既然是木叶的暗部首领,你一定随身带着信物吧。”
完蛋,问什么都好,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说的是‘菊和一文字’?”,卓越然苦笑,“它现在不在我身上。”
“它在哪儿?”
卓越然看见美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纸扇,事实上这是千利博彦出手的先兆,如果她知道下一个问题再不能让他满意的话,他会用这把纸扇子干净利落的切下她脑袋,她便不会那么简单的回答:“我把它弄丢了。”
啊?弄丢了?他呆了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处在生死关头,何以还能如此坦然?但他对她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了,眼前的人如果真的是暗部部长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他杀掉吧,就用事实来证明她话的真伪好了。
“我就是为了找它所以才和小夏他们一路来到这里的,”卓越然补充道,“我虽然把刀丢了,但是我知道刀的样子。”一阵劲风划过她脸颊,她暗自感叹秋风居然也这么凌厉,却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句话要是说得再晚一点,千利博彦的风刃就会嵌入她的脖子,直接割断她的喉管,在最后关头,她的话改变了他的主意,于是刃锋一偏,划过她脸庞。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总感觉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如果她真的是伊贺钦,或许她知道小夏的近况——他上下打量面前的女人。——虽然外界关于木叶暗部的伊贺钦有各种离谱或不离谱的传闻,当知道小夏进入她麾下后,他还是有让人好好调查过这个女人的。他的情报网在火之国有一定局限,但这并不有碍他能对这个木叶决策部最年轻的精英有所了解。与外界谣言相背离,伊贺钦无疑是个女人,鲜少运用忍术,二十不到的年龄,样貌体征,她倒是颇为相符。
“说说刀的样子吧。”
“那是一把很薄的刀,有这么宽,这么长……”
那是千利家族的宝刀,它的样子他最清楚不过。在刀上这个女人没有撒谎,却未能降低他半分困惑。
“小夏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我和她走失了……”
“那少年是谁?你带着他来找我究竟为何?”
“我们遇到了意外。”卓越然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地观察面前人的神情。完美到没有瑕疵的容颜仿佛被洗净了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让她心里没有着落。唯一的提示只有来自伊贺钦,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的话不停在脑海里回响,一遍又一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从他的话里找到他的弱点,告诉他你能给予的承诺。
找到他的弱点……
“什么意外?”耳边千利博彦不停追问着。
他为何要追问这么仔细呢?她骗了他不是么?他为什么不一刀结果她呢?
好像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最初的时候是什么让他动容了,她一开始说了什么……
“回答我的话,女人。”
“小夏,”她突然开口,感觉到面对的人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是感觉,而不是看见,她惊奇于自己的敏锐,或许这就是人们说得直觉?现在这个直觉告诉她,解开一切的关键点,是小夏。
他想要知道火空的情况。出于对于同门师妹的关心?可小夏曾经对自己说过,自己背叛了师傅,却从未提起过还有个师兄。她完全不知道他们间的关系如何。
要怎么做?
伊贺钦会怎么做?
不要盯着那个人看,如果你在对他撒谎。这样只是欲盖弥彰。她这么说。
调整呼吸,你要放松自己,放松自己的喉咙,你说得每一句话都必须怀着强大的信心,倘若你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你就不要指望任何人来相信你。
如果什么都拿不准的话,那就听吧。
让他说。
是的,那个敏锐的女人长久以来不正是如此么?宁静地用冰蓝双眸看着镜像外的世界,听她诉说发生的一切,然后思考、判断、作出决定。
她需要听……
让他说。
“你既然是小夏的师兄,为何你会没有她的消息?”她反问。
“问你话的人可是我。”居高临下,他说道。
“如果你现在找到她,你要对她做什么?”
“提问的人是我,你没有权利问我。”他冷冷道,打算接下来要用点强硬手段。
好难,根本无法从他这边夺回主动,卓越然努力让自己镇定:“我是小夏的上司,就算她不在我身边,我也要为她负责。”
她从没有试过一边说话,一边思考周详的对策,同时还要面临非生即死的压力。从来她都没有想过要积极地去扮演什么暗部部长的角色,然而这一刻,这一刻命运把她推上了决定的十字路口。她必须面对,思考,判断,想出策略,面对结果。
“你撒谎,”千利博彦不为所动,“我所认识的伊贺钦并不会对手下有顾念之情。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快说,否则我先砍下你的一条手臂!”
她注意到他微扬的右臂,那只手上只有一把收拢的纸扇,看似精细没有丝毫威胁力,可是这是忍者的世界,她不能用一般的常识去衡量不是么?那一定是武器。
“回答我,伊贺钦。”
她捕捉到他话中的焦虑,那是不是说明她算是成功捕捉到他一点点的破绽?她看着流经身边一片枯黄的叶,当精神专注的时候,她能看清那叶片上每一丝纤细的脉络,它随风飘荡的变幻姿态,她听见秋叶划过她袖口时传出的一声轻轻叹息。她的心归于平静,所有感官的灵敏连同温度都回来了,大脑开始正常运转,思维不再纠缠成乱麻。是的,她要好好想想,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作为伊贺钦。
“我们被袭击了。就在你调查线索断了的那个小村子。”她的声音平稳下来,强迫视线从那把扇子上移开,强迫自己不去想会有什么最坏的结果。
“起因是因为火影通过风影接受了水影的邀请,答应为水之国解决一些麻烦事情,我们一行四个人包括火空和她的九皇,隐藏了身份出行,经过了那个村子。可惜出村子的时候受到了不明敌人的袭击,小夏为了护卫我拖住了敌人,而我自己不小心掉下了悬崖。因为运气好,并没有摔死,但我的护卫队长,就是那个少年受到了重伤,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我不得已找到了你。但因为这个是秘密任务,我无法向你透露身份。”她字斟句酌说出这番话。
伊贺钦那家伙说了,就算是撒谎也要混一点点的真话,真话的成分越多,便越可信。她稍微篡改了一下落崖的原因,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为何要骗我的钱?”
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想过,但无需慌乱,她要放松思维,照着之前的思路说下去,那些作为暗部部长大人应该知道的事情……
“我需要金费去找小夏,”想了想,她道,“在水之国小夏算是暗部叛徒,所以我不能轻易派人去找她,只能通过一些可靠的联络网雇佣一些人手才能找到她。此外,我身无分文也不能轻易上路。”
“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千利博彦不满意的皱眉。
“小夏极少对我说起关于你的事情,”她想起昨晚伊贺钦的话又道,“毕竟作为‘鬼武’的你所站的立场和我们很不一样。”渐渐她开始有点明白伊贺钦的意思——木叶需要“鬼武”的力量……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但如果让人知道木叶和你建立起了关系,忍者世界的格局会有出人意料的改变。我想你也不想这样吧?”她暗自苦笑:这竟然是自己会说出的话么?听上去倒很有些部长大人的味道。
守护木叶,要争取“鬼武”的力量。
她是木叶的暗部部长,这是她的职责。
“你在试探我?”
眼前人目光口气都不善起来,她嗅到了警惕的味道,于是只能苦笑:“生死关头,我还试探你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虽然她确实在冒死试探他。
对此他报以冷哼:“忍者世界的事情从来与我无关,那些剑士以我为尊,不过是我比他们都强而已。你说得对,我不想介入忍者的事情,如果你来找我,我只会拒绝你。”
她有些意外他会说得如此干脆。不过,这不是很自然的回答吗?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照常理,她是没有理由再骗他的,这一切对强大的他是如此有利。
当你需要借助什么人力量的时候,你要始终让他们感觉自己站在有利的一面……
是了,只有这样,他才会因为有恃无恐而放松警惕。
她必须利用他,她只能利用他。
“我原本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找到小夏解决问题。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既然你已经识破了我的骗局,我只能对你全盘托出。现在我的生死掌握在你手上,你可以选择相信还是不信,无论怎样我都毫无异议。”
冷风吹过,吹起她一头散乱的发,扬起的衣衫勾勒出她瘦弱的身形。
红装的美人静静看着她,一语不发。
世界在冷风中陷入沉寂。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它出乎意料的有节奏而不紊乱。伊贺钦是不是也是这样,在每一次藏有深意的谈话中都能维持这样的平静?
片刻后,她听见千利博彦淡淡问道:“你说完了?”
“是。”她点点头。
“你撒谎。”
他下了判断。
随着这一句话音刚落,美人的右手反手执扇举在胸前,卓越然只觉得兜头的罡风朝她脸上刮来,一朵猩红的云浪掀起在她眼前,一瞬间天地都被覆盖,而充斥周身的强风化为细密锐利的刃,倏忽间就划破她身上好几处。冷,呼出的空气都化成了雾气,而被吸入的几乎能将肺都冻结。她有种面临着千万把刀刃无处可藏的感觉。
他会让你死不见尸,耳边那个人带着笑意轻轻呢喃着。
出乎她自己的意料,自己的心只沉了一沉——看来这条命要交在这里了。
闭上眼睛,她对自己说,至少我努力过了。
身上的压力渐渐降低。
顷刻,扇止风歇。
她睁开双眼,美人手中的纸扇不见踪影。
“你不会忍术。”他刚才用了五年来从未有用过的绝招前式,如果这样也不能使得眼前人有任何查克拉反应的话,那无疑她就不会忍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撒谎。”他毫不避讳的说着,踱到她身侧,用锐利的双目审视着她,“但是如果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的话……”他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终于冰冷的目光和口气都柔和了几分,“你坠崖的时候……小夏还活着吧。”
“是的。”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松了一口气,还不如说,自从那片枯叶流经她身边后,她便不再紧张了。
“那些伏击你的人是谁?在你看来小夏自己能应付吗?”
她并未立即回答,事实上自从坠崖开始她倒还是第一次想到小夏,现在她和鼬怎么样了?不会还在打吧……
“那个伏击她的人……实力很强大,我不确定……”
千利博彦不耐烦地挥挥手:“她不会那么弱,只要不是宇智波鼬死而复生应该能凑活出一条命。”
“哦。”部长大人无意识的捏紧袖管。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先要找到小夏……”
“由我来找。”他打断她的话。
“哦。”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如果小夏和鼬在一起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她小心问道,“你好像很在意宇智波鼬?他和你有什么仇怨吗?”
“没有,”美人眉头冷冷上挑,一双莹眸斜睨卓越然一眼,道“他是谁我不管,不过让小夏受重伤的人我从不放过,一定让他死无全尸。”皱皱眉头,美人轻声呢喃,“如果不是他死得早的话……”
“你,你倒是相当维护小夏啊。”
“否则怎么能算她师兄。”美人朱唇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是啊。”卓越然勉强笑笑。不妙啊,这个家伙看上去那么不正常,怎么讲出那么正常的话啊!要是鼬真的和小夏在一起怎么办?这个家伙看上去没有在开玩笑,没有在开玩笑……
如果小夏和鼬真的在一起——怎、么、办!
“我们现在就去找小夏。”美人不由她回答,长袖一挥一双光洁如玉的手拉住她的胳膊,“希望她没有受伤。”想了想他又道,“罢了,受不受伤都无妨,伏击她的人还是去死的好。”
不是吧,现在就走?最后那半句话听上去很恐怖啊……虽说是自己先前说的话,但她现在突然不想找小夏了,这样的话可能说出口吗?之前还有点担心鼬找到佐助后会不会对小夏不利,现在形势完全逆转了嘛。
万一鼬被变态和小夏夹击怎么办!
但就算将大脑高速运转成龙卷风,此刻她也根本想不到什么妥当的借口阻止面前的红装美人。
唉,她抬头看看青蓝色的天,阳光依旧,白云悠然。
浮生是不是真的是一场梦,而这场纠结错乱的梦将她越陷越深,无法挣脱。
究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