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叫她待在房间里面等着,于是她乖乖进屋子等着。
手按在胸口,她想象着什么东西在慢慢向那里涌入,因为太多太乱,因为争先恐后,所以令她气喘连连几乎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沉溺,越是想要挣脱,就越是深陷不已。
她不敢开灯,害怕突如其来的光明会照亮身躯里一些不堪的东西,照亮她不想看见的冷冰冰的真相。她从未那么困惑迷茫,原本以为自己在做着正确的事,为何此刻看来令人动摇?原本信赖的人,为何在爷爷说来也必须重新审视?
她咳嗽起来。
身体的现状向她抛出一个无法面对的问题:她是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牺牲太多?她是不是被骗了?鼬站在哪一边呢?
没有理由不是吗,鼬没有理由抛弃自己的家族,就像她也没有理由不相信爷爷……那么更没有理由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千方百计的为封印九尾做准备——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被利用了呢?
思考从未变得现在这般痛苦。她咳,咳出了眼泪。
时间在迷茫中磨人的进行着,不知何时,探入窗口的月光被黑影遮挡,透过朦胧的泪眼,她依稀分辨出站在窗框上的人影。无需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凭借着熟悉的气息,她就知道来人是谁。
爷爷说了他会来,他果然来了。
那么爷爷说他利用她,是否他真的利用了她?
窗框上的身影凝滞片刻,似乎他并未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还坐在床上没有入睡。然而,犹豫不是宇智波鼬的风格,几秒之后他便闪身进入,在她床边坐下。
月光照亮她脸上的泪痕,他的视线被灼了一下,垂睫不语。
“谁让你坐进来的。”她说,语气很冷。
他没有移动只是用深黑如漆的眼睛看着她。
“你为什么白天不来?”
“暗部有任务。”
“你是不是骗谁都那么干脆的?”
“我骗你什么了?”
“我听爷爷说了,我们家族快要决裂的事。”她抹了抹眼泪,“你是偷偷过来的吧。”
他沉默片刻,回答:“是。”
“所以之前你确实有骗我吧,暗部任务什么都是借口。”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静看着她。
“你明明知道伊贺家族与宇智波家族对立,却瞒着我,”她很想忍住不哭,却不遂人愿,泪珠很没志气地一个劲往下落。
“你故意告诉我什么秘密,结果是想骗我用血继为你练什么术。说什么要封印九尾都是谎言!”她努力压抑一波强烈过一波的心的阵痛,盯着他的双眸,一字一顿问道:“这些是不是都是谎言?其实你一直……”
一直在骗我……
她无法说出这句话。
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害怕听到真相,即使是一个假设,都无法容忍被自己说出口。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拽住他的衣袂一角,紧紧握住的拳头将柔软的布料拉得绷紧,直到手掌传来了疼痛感。
她才发现眼前沉静的人变得不再沉静,月光点亮他漆黑的双眼莹莹好像有什么在闪烁,他的胸口加深了起伏,呼出的气息在她的脸颊,比她想象中的灼热。
月光下的一切赫然在目,她并不想放过他,却被他注视的越发恼火,好不容易控制的情绪漫溢了出来,她提高声音质问:“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解释一切!只想看着我哭吗?”
“我们家族的事情是真的,”他垂下头,轻轻说道,“我今天听父亲说,明天会通知你爷爷取消我们的婚约。”
“还有呢?”她逼视着他,不知不觉用力将他拽向自己。
他并不回避她的视线,眼神不曾动摇:“只有在这件事上我瞒着你,其他的都是真的。”
“胡说!”她冲他大吼,“爷爷说了,你是拿和平做借口,你想要的只是欺骗我为你练那个术得到九尾,你骗我,你为了家族骗我!你……”还未吐出的话被一连串的咳嗽声淹没,过于激动令她的病犯了。他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背助她理顺呼吸却被她狠狠甩开。
“别碰我……你这个……”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抱住了。
或许是他第一次试着抱紧什么人,所以用了很过分的力气,双臂就这样不分轻重的在她腰部收紧,胸口贴上她的脑袋,一瞬间向她涌来的力量几乎要令她窒息,几乎将她击倒。月光、树影、夜与影交融的世界从眼前消失殆尽,世界完全被隔离在外,她能听清贴在耳边他的心跳,沉重,而毫无沉稳可言的……
嘴巴被他的胸膛狠狠堵住,她无法发出抗议或者半分指责的声音,双手被禁锢在胸前,挣扎几下又宣告失败。于是她很没出息的放弃,僵硬的肩膀完全放松下来,伏在他胸口,她无声的哭起来。
“对不起……”他贴近她,想要放开却害怕她就这样从自己身边溜走,想要再狠狠地抱紧又害怕会把怀里脆弱的人揉碎了。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靠在她的耳际,反复地呢喃着。
“我并不想骗你……钦。”
“关于家族的事,我无法向你开口……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想要封印九尾的事情我并没有骗你,这是真的。我没想过为了家族利益要利用你……只是有些事情,我很难向你解释。”
“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很抱歉。”
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他迟疑了片刻,轻轻松开了手。
落入眼中的是一张泪水纵横的脸,咳嗽渐渐平复下来,拽着他衣袖的手也缓缓松懈。
他陪着她坐着,在黑暗中,陪着她发了一会儿呆。
微带凉意的夜风从窗外侵袭而来,她孩子气地拽了他衣袖擦了擦脸颊上冰冷的泪。
过了许久,她停止了抽泣,轻轻说道:“爷爷知道了过继术的事。”
“是派暗部调查过了吧。”
“我没有告诉他我们在练什么术。”
他低头不语。
“他说他不会再追究已经失败的事,他还要我告诉你有关过继术的所有事他已经善后好了,你父亲是不会看出任何端倪来的。”迟疑了一下,她补充道,“爷爷还说,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管了,你看着办。”
他愣了一愣,才道:“你爷爷谁都骗不过……”
“那我呢?”她看着他,被泪洗过的冰蓝双眸月光下出奇的亮,“我是不是很容易被欺骗?”
“对不……”
“别再说对不起,”她打断他,“每次听你这么说,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你会让我觉得自己又傻又可怜……”拉住他被反复蹂躏的袖子,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轻声问着:“鼬……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没有想用我的血继来捕捉九尾?从来没有?”
“从没有。”
“你保证?”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保证。”
“那么,你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骗着我,或者……瞒着我吗?”她仍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透过他黑色的双眸里看进灵魂深处。
小心而又不自信地,她问着他。
鼬,你没有在骗我吧,没有别的什么瞒着我了吧?
没有用更大的谎言欺骗我吧?
她永远记得月光下男孩子伸手放在自己的脑袋,用很轻很柔的力量,他把她揽向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
“没有,我不会再骗你了,钦。”
我没有什么欺骗你……
“真的是这样吗?因为下一次的话,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她温顺地让脑袋落在他肩膀。
“真的。”他听见自己对她说。
她终于破涕为笑。
“那么,这一次,我相信你。”
黑暗悄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