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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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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指望他会来见她。

她习惯每天晚上关紧窗,拉上窗帘,而后入睡。偶尔也会做到美梦,梦境里樱花飘落,美丽宁静,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醒来的时候总会失落。

久而久之习惯了失落,然后就没有失落。

黑夜渐渐清晰过白昼,死寂渐渐取代了喧嚣。

她重新拿起被自己扔掉的那些书本,认认真真地看,仔仔细细地读。她很少再问伊贺忍问题,每天花大量时间思考。伊贺忍的批复流程在她熟悉以后就改了改,她会预先批复,再拿给爷爷看是不是合适。事实证明,当抛开一些无谓的东西,她总能完成的很好。

朱砂在暗部仍然消耗得很快。

她的笔端经过了很多生命,她说服自己那些名字只是一些符号,而她在为爷爷工作,仅此而已。某一天她看见了依梨的名字,赫然写在手中的卷轴,她在收集情报的任务中重伤致死,这份死亡报告要求暗部开出证明以让她正式从忍者名录上除名。她顿了一顿,然后伸手取来红色染料,批复。几天以后伊藤在执行秘密任务时被敌方发现,拷问致死,她并未犹豫蘸了蘸赤红的笔端,批复。鼬的堂兄宇智波浩鹄有些激进情绪,他的死亡带着神秘色彩,估计是被爷爷的暗部抹杀的,她仍然问也不问,扬起笔杆,批复。

“不在眼前的东西是不是比较容易接受了?”伊贺忍捻须而笑。

她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终于,某一天,现实摆在了眼前。

“钦,今天我们出去。”

她诧异地看了看爷爷,依然未能从他淡然的神情中看出什么,只能沉默跟随。

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出门,不知不觉,天气也热了起来,然而跟着一群身穿黑衣的暗部,她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宇智波止水的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在温暖的阳光里,在湿润的空气中,冰冷僵硬,突兀地在现实中出现,带着强烈的背离感。

阳光透过盖过顶的树冠斑斑驳驳落于她的肩膀,落于青草覆盖的地上,落于止水苍白的脸庞。清风拂过,一切开始随风摇动,影影绰绰,虚虚实实。

她木然站在爷爷的身边,双眼直视阳光中被剜去双目的人,一言不发。

她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她以为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嚎啕大哭,结果都没有。心口不再有沉重的铅块,喉咙也没有哽咽的意思。

她甚至没有欺骗自己说这只是一个糟糕的梦境。

止水哥哥的尸体赫然在眼前,她不能否定,只能面对,因为这是现实,“在现实面前拙劣的自我安慰没有任何意义”——书上是这么说的。

伊贺忍静静听着紫竹描述他的死状,脸罩寒霜。策略部的情报精准到可怕,死因,死亡时间,在场人物,运用手法,尸体损毁情况等等等等,在他们到达的时候这些报告就等在了事发现场。周围的人用冷静的口气评论着,探讨着,就事论事,完美向她演绎着暗部在死亡面前应该展现出的素质。

周围的氛围是与季节向背的冷。也幸好有这样的冷,才能将记忆中一些过于柔软的地方封冻隔离,变得难以触及。这样她就能维持在一个相对平静的状态,不去回忆,不去遗憾,不去体会除了事实之外任何令人脆弱的东西。

“钦,说一下你的看法。”

被点名之后,她的视线才从尸体上缓缓移开,移至阳光下沉稳如山的老人,缓缓开口:“对止水哥哥死亡的看法?还是对他怎么死的看法?”

“哦,这一次,你倒没哭哭啼啼问我‘为什么有人要杀他’之类的话?”伊贺忍的声音带有调笑的意味。

她想了想,才语气平板的说:“如果眼前即是现况,则必须接受。”

“这话倒听来不像是你说的。”

“书上说的。”

伊贺忍点了点头:“你开始习惯了,不错。那么看来我要跳开一些无谓的问题直接这么问你,你觉得宇智波止水为何会死?”

她摇了摇脑袋:“不知道。”

“不能思考了么?”

她默然,视线追随着跳跃的阳光,落在地上的人。

伊贺忍的声音透着清冷:“虽然自己说是事实,其实也不过是想借由麻木思想来控制情绪而已。丫头,你在浪费我们所有人的时间。”

“爷爷又何须我的意见,”她漠然地说道,“为何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哈哈!我的孙女开始恨我了!”伊贺忍旁若无人的笑着,继而又道,“丫头,今天爷爷我能给你答案,倘若明天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你眼前的这个人死了,你可以像一些人那样大哭一阵子,怨天尤人一阵子,也可以像现在这样麻木自己,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况然后无所作为,你觉得这就是面对现实了吗?”伊贺忍让淡漠的笑容爬上嘴角,“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第三种方法。”

她眼神空洞地转向伊贺忍,唇瓣微颤,轻轻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会在心里向这个躺在地上的人承诺,他不会白死!”

她嗫嚅了几下,未能成语,只是眼眶还是未能抵挡漫溢上来的雾气,温热的泪从眼角落下,流入口中,咸涩的滋味好像也一并流入了心里,这味道远多于痛苦,难以形容。

阳光下,她的手掌慢慢握紧成拳,眼泪渐渐在空气中风干,消散。

静默片刻,终于她轻轻道:“要怎么做才不会让止水大哥白死?”

“先搞清楚他为什么而死,谁为他的死负责,然后,叫他们付出代价。”伊贺忍冷冷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在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的前提下:暗部虽然不代表绝对正义,但是却是维护村子秩序的必须存在,这意味着一切要以村子的利益为前提,你所在做的事,并不是复仇,而是消除破坏村子秩序的人或者事。在不违背这些的原则下,才能处理个人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想了想回答:“我还不是太明白,不过……我会努力的,爷爷。”

伊贺忍大笑几声,随即干脆说道:“好,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努力!”

她愣了一愣,随即点头。

“那么你可以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了,宇智波止水为何会死?或者他的死会与谁有关?我可以给你几个选择,第一,是被我杀死的;第二与火影有关,第三与敌国有关,第四是宇智波内部的矛盾。”

抿紧双唇,她思索了片刻,随即缓缓道:“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好像都不是。”

“说出你的理由。”

“首先,如果爷爷要杀什么人的话是不会在他死后还来勘察现场的。”她顿了顿,看向阳光里双目空洞的老人,企图寻求某种肯定,失败之后只能继续说道,“三代目爷爷爱好和平,在处理宇智波的事情上比较温和,另外就算是暗部的档案里面也没有看见他暗杀过什么村内的人,看上去……不像是火影做的;如果是敌国的话虽然剜去止水哥哥的眼睛说得通,但是……我们的暗部应该还没有那么差,另外止水哥哥的忍术是很厉害的……最后的一种可能更加奇怪,如果是宇智波一族的话,剜去自己族人的眼睛这样的事好像也没有必要……”

伊贺钦点了点:“大致听上去像那么回事,不过最后一条,我可以告诉你,这种假设存在一定事实基础,不过就我现在掌握的情报看来,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她困惑了:“那究竟是……”

失明的老人闷哼一声,爬满了皱纹的脸上露出冷厉之色:“看来是暗部有人等不及了。”

“暗部?”她的声调不自觉地向上扬了一扬,“为什么是暗部?难道不是爷爷你……”

“你以为暗部都是你爷爷一个人负责的么?你把我看得太高了,”

“那是谁?”

“那还用问么?如果有人敢在你爷爷眼皮底下惹事还有恃无恐,除了暗部部长之外还会有谁?”

她看向老人,缓缓问道:“团藏叔叔和爷爷难道不是都为暗部办事么?可是为什么?”

“丫头,谁跟你说站在一个队伍里的人就不能有二心?”伊贺忍沉声道,“我早就说鼬那个小鬼比你看得通透,他还不是愿意去做自己家族的卧底。”

她沉默不语。

若有若无,她似乎听见面前高大的老人叹了一口气。

“暗部的分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爷爷我始终站在火影这边,我们主张和平,战争怎么说都是一国采用的最下等之策。可是团藏与另一些人显然不这么想。他们以为要消除对村子不利的因素,关键在于彻底根除,战争是最好的方法。”话锋一转,他问道,“丫头,你可知道,如果止水这件事被公开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这种事一定会被要求彻底调查的吧。”

“调查之后呢?”

她脸色微变,轻轻道:“我明白了……”

“说出来。”

“如果这次事件公开,一定会激怒宇智波族人,所以一定会要求村子找出真凶。因为事件的严重性,说不定暗部也会介入其中。然而无论怎么查都会有问题。”她睁大眼睛看向伊贺忍,“如果查出来是暗部指使,那就等于直接挑起事端;如果没有查出结果,那也会是暗部乃至村子的责任,宇智波一族是不会罢休的。”

“不错!你想明白了。换言之,这件事只要被传播出去就会是主战派的胜利,战争将会是早晚的事。”伊贺忍冷冷道,“团藏这一次看来是不想给我回旋余地了!不过好在让我先发现了他的尸体。那么我现在问你,你以为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心头翻滚起苦涩的滋味,她很好地克制住了双手的颤抖,拳头捏得更紧,垂下头,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伊贺忍淡然一笑,转而对身边人吩咐道:“慎一,去把鼬叫来。”

她乍听到这个名字,脑袋空白了一阵,随即纷乱的思绪全部涌现,很快理清成形,看向老人,她实在很难控制渐渐加速的心跳:“爷爷……”

“这件事会被公开,但是不会是团藏想要的方式。”

她努力控制语气,却仍然无法平稳:“你……是要让鼬来背负这一切么?”

“没错!”老人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斩钉截铁说道,“我不能允许猜疑在两方势力里助长,必须转移宇智波的注意力,如果鼬能扛下一切并引起家族怀疑的话,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计划……”她听见自己用空洞干涩的声音问道,“爷爷有什么计划?”

“丫头,”他的声音温和了几分,“你以为你爷爷我会让人牵着鼻子走么?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为了村子的和平,我可以做任何事,如果团藏变得碍事,我会让他彻底失去势力。”

“在爷爷的计划里……”她鼓起勇气问道,“鼬会被列在牺牲的名单里么?”

“哈,丫头!我说过了,既然那小子的性命和你列在一起,那就算是宇智波一族全灭了,我也会让他陪着你!你爷爷我说的话几时没有做到?”

“那么……”

“够了,你今天的教学已经结束。跟着紫竹丫头回去吧。”

她迟疑:“可是……”

“莫非你希望在止水的尸体边看鼬接受我的任务吗?”

她一震,到了舌尖的话刹那烟消云散。

捏紧的拳头里渗出丝丝的冷汗,胸口冻结的感觉慢慢在融化,伸手,不由按在了心脏加速的地方,以对抗难以承载的空洞——即使阳光如何的温暖,暖意都无法填满的胸口的空洞。

她最后看了一眼在地上冷冰冰的人,目光不再流连。

有风在身边经过,好似吹入她的身体,席卷一番又挣脱,带走了某些与阳光近似的温暖东西,于是胸口就渐渐冷却下来,空洞越扩越大……

一切随风,走远。

再见,止水哥哥。

默默地,她在心头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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