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的受伤,临水亲眼目睹了许多第一次的发生。
第一次看见沈延风动怒,第一次看见吴风被骂的狗血淋头,第一次看见军中之人见到沈延风面露畏惧,第一次被沈延风冷漠相待……
然而临水的心里非但没有任何不满,还反而因为这些第一次暗暗欣喜。他不知道那欣喜的感情为何而来,但却知道这些感情的出处。
沈延风之所以会有这些异常的表现,全是自那日自己替他挡下暗器负伤开始。那么也就是说,因为自己的受伤,才会让沈延风真的动了怒。
自己能在沈延风心底占上这么点位置,临水能不偷乐,能不得意吗?他告诉自己,这些感情都是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了。
签订议和协议三天后,临水的伤势已无大碍,已经能跛着脚缓步的行走。沈延风的表情才慢慢转为缓和,继而恢复到过去的样子。
第四天,沈家军开始撤出部分守备,轮流回城休假。而沈延风也带着临水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将军府邸。
第五天的时候,沈延风接到了一封来自狄王的信函,本已恢复常态的他因为这封信再次陷入阴晴不定。
临水观察的仔细,却不知道其中缘由。只知道沈延风自读了那封信后的隔日,便开始进出将军府忙碌起来。
因为自己的腿伤还未全部愈合,沈延风吩咐了人照看自己,把自己留在了将军府里。这让临水回想到过去初次跟着沈延风出林后的那段日子,似乎自己也曾被他如此独自抛在这里过。
心里有些不满,可临水却无从发泄。这里的人虽说已经和自己接触了一段日子,可毕竟心底还惧怕自己。哪怕自己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家养的大猫……
啧!
临水心底很是郁闷。由于沈延风一直早出晚归,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忙乎什么;加上日夜都被关在将军府无聊透顶,临水的心性也渐渐烦躁起来。
有时候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沈延风?可心底的答案,临水始终没有找到。又或许答案其实并不难找,只是临水不愿去想。
有时候,临水也会想过离开的念头。可每次这么一想,脖子里的灵犀环就像是有意阻止般,开始发热发烫,让自己很不舒服。
终于,临水的好脾气到了头。
既然他妈的给老子带上这么个鬼东西,既然老子无法不去在意,那便认了又如何!
临水这么想着,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知道沈延风这些日子到底是去了哪里。自己的腿伤基本已经好了,走路也不会再一踮一跛。如果这样沈延风还不让自己跟,那就乘早把自己脖子里的东西摘了!他沈临水也好潇洒的走人!
这日夜里,沈延风照常到了深夜才回到府邸。临水特意打起了精神,从晚饭后便不顾一干下人诧异、探究、惊慌的目光,像一座雕像般端坐再门内直径过道上。
他在等沈延风,就这么坐着等到对方回来为止。
沈延风一进府,便看见临水的身影。那端坐得笔直的身影就这么蹲在通道上,迎着月光,一双猫眼睁得大大的,第一眼便牢牢的盯着进门的自己。
沈延风微一蹙眉,心道:今日临水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反常的蹲坐在此处?难道是为了等自己回府?
想到这里,他心里流过一丝异样,随后挂起以往的笑容走到临水身前蹲下。
“临水,今日是怎么了?是在此等我吗?”揉了揉临水的脑门,随后拍了拍它的后颈。“来,走吧。咱们先进屋。”
临水并未急着动作,反而是用力的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随即立马打了个喷嚏,接着甩了甩脑袋,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好浓的香味!
这刺鼻的香味让临水闻着煞是难受,而更难受的是心底那股莫名袭来的感觉。
临水即便没做过古代人,也知道古代事。甚至以一个二十一世界的过来人而言,他知道的东西,体会过的事儿不会比古代人少。所以对于自己闻到的这股气味,临水很明白是来自哪里。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男人,卸下了军甲,也不过与一般庸俗男子无异。喜欢流连那烟花之地,喜欢沉溺那温柔乡中。
脾气来的突然,当沈延风笑着再次向临水伸手时,临水毫不犹豫的便一爪子拍开了对方,拒绝了对方的碰触。
这是第一次临水对沈延风闹脾气,而沈延风也确实的感觉到了临水那淡淡的抗拒与敌意。
“怎么了?”今天的临水太奇怪,沈延风实在是想不通到底什么事让临水产生这样的突变。想要再尝试碰触临水,换来的仍然是临水的抗拒,连带的发出低低的呼声以示警告。
这样的临水让沈延风心底也冒出了不悦。是不是因为临水向来听话,才让自己忘了,对方毕竟是只豹子,是豹子便有野性难训的时候。
连日来忙于公事,他的确是有些视乎了临水。今日原以为临水等自己归来的愉悦心情,此刻也全数成为了烦闷。
“不许再闹了临水!”
沈延风的声音已然骤然降温,可这样的反应听在临水耳朵里,让他更不是滋味起来。
自己不让他碰便是闹了?好,沈延风你当真好。当初出林子的时候,你还口口声声说要对自己怎样的好,现在不过才多久,就已经原形毕露,坚持不下去了是吧!
哼!你当我沈临水是什么?既然你让爷看不爽了,爷凭什么来屈就你!大不了就是各走各的,爷离开便是!
临水也不多说话,一个窜身,越过沈延风便往将军府大门冲。
“临水!”沈延风被临水的动作唬弄住,回神后才发现临水的意图,心底的怒火也彻底点燃。
他三两下便追上被紧闭的大门堵在门口的临水,不顾临水扑到门板的姿势,一出手直接揪住对方脖子后的皮毛,将临水拽离了大门。
“呜……”临水就算再不满,毕竟不想伤害沈延风。所以无论是刚才拍开对方手的动作,或者是现在自己挣扎的时候,他都小心的收着自己的爪子,把它们牢牢藏在自己的肉垫里。
然而,临水千算万算,便是没算到沈延风也会真有对自己动粗的一天。当自己的屁股传来强烈痛觉的时候,临水才知道——自己被沈延风恶狠狠的打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沈延风才打了临水,下一秒便后悔了。他不该这么对临水,万一临水因此而疏远自己,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压下情绪的沈大将军倏地将临水两条前腿一并握住。接着勾起临水的腰身,一把将临水抱在了怀里。
提气飞纵,轻点几下,便带着临水停落在院落房檐之上。
“这里可由不得你再顽皮,跌下去就是要小命的。”一边警告着临水,一边缓缓松开桎梏的力气。感到怀中的临水又有点小挣扎,沈延风急忙双手再次使力,将临水压趴在自己腿上。
临水没想到沈延风会突然之间把自己带到这么高的地方,回头望外边一瞧,心里顿时晃荡了几下。
哎哟我的妈呀,那么高!自己掉下去真怕是会丢了小命。虽说自己是猫科动物,可也不带这么整着玩的。更何况,自己是有着人脑的豹子,以自己的角度来看,自己就是——人。
难道你要一个人明知那么高还不怕死的往下跳吗?或者让一个人以为自己是猫科动物,能拥有传说中的九条命,随后义务反复的往下跳。
抱歉,他沈临水没幻想症忧郁症神经分裂症,所以拒绝一切危险举动。
这么一想,临水便老实了。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在沈延风腿上趴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觉得压着自己的手缓缓送了气力,临水才抬起受伤的那条腿,开始用舌头舔着爪子,再习惯性的用爪子擦着侧脸。
舔几下,擦一下;再舔几下,擦一下。逗人的模样,让沈延风看着忍不住从胸腔发出沉沉的笑声。
都说一笑泯恩仇,何况这一人一豹说穿了,不过是彼此闹脾气,根本不算什么仇恨。沈延风这一笑,自然让临水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起来。
夜晚的凉风吹打在俩人身上,临水下意识的闻了闻,那刺鼻的香味似乎淡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扰人心烦了。
将头搁在沈延风的肚子上,感觉着对方平缓而有力的呼吸起伏。临水的心已经冷静下来,刚才的冲动过去,一些事便接踵而至的落上心头。
如今的临水已经无法逃避,也不得不承认,沈延风……已经让他太过在意。而这份在意,正在慢慢变质,任由它无法自己的脱离掌控。
是好是坏,临水已经无暇去顾及。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也再一次迫切的想摆脱豹子的身体。
若他是人,或许便不一样。若他是人,或许他还有机会能去争取……
争取?争取什么呢?
临水自己一愣,那背着月光的双眸逐渐转为深沉。
男人和男人啊……这是临水上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想的事。不过,临水更是个敢于承认并正视感情的人。
只是……即便是人,自己与沈延风也不容易吧。况且现在的他只是豹子,一只豹子而已。
“临水,过几日,我们启程回京。”
便是心思烦乱的时候,沈延风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格外清晰的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