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和地宫的这场战打的突然,结束的也匆忙。僵持了数月之后,两方人马都对这场没多大意义的战争抱着疲态。以至于当北陵那方传来谈合的消息时,地宫军营里个个都在心底暗乐。
沈延风在这事上原也是无权擅做决定,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以往,有了宫熙花的交代在前,他办起事来也顺手许多。
只是一事归一事,狄王想见见临水,倒也出乎自己意料。昨夜听得吴风回禀之时,沈延风心底何尝不讶异,只是他未曾表现的太过明显。然而心中仔细一想,那晚自己深陷敌阵,若不是临水带人赶到,自己又怎能脱险?即便那晚没有太多人知晓,但之后营中细作也定将此事宣扬出去了。
但……
若是这样,事情似乎有陷入了另一种迷局。当日那名小兵细作自称是二皇子的人,既然是二皇子的人,想来针对的也不过是自己,却为何与敌国交往如此密切?连带这些小事也逐一不漏的交代清楚?
而今三皇子把人带回京里,这事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沈延风心底喟叹,当日宫熙花来此营中,自己便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何况那晚自己身负重伤,还服下了对方给予的那颗药丸。那陆凤丹又岂是常人能用?
自己多次遭二皇子陷害,实则全数发生在边关,京中的皇上尚未听闻,何况是游走四方的三皇子?那答案便只有一个,怕是这营中早就有了他的眼线。
在沈延风看来,二皇子只能算是野心勃勃,做事暴戾;而三皇子才是真正懂得玩弄权术,心机沉府皆深者。
樊原的事,说白了就是场戏,一场他与宫熙花都心照不宣的对手戏。而观众,自然是除了他之外的那些人。
时事所趋,他沈延风不得不做出选择。那么在他看来,便是三皇子的确更适合那个皇位,所以自己才选择了他。
这一步,既然走出了,便再也无法回头。如今三皇子回京,自己投的这方阵营也定然会曝光无疑。
至于狄王和北陵这边的事,沈延风真的无心再过多深虑。想来对方不过是知道了临水,从而好奇那只救了自己,常日在营中晃荡的豹子而已。
“哎。”
心烦意乱,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能结束这场战争。这样,受累的弟兄们也能好好休息了。
沈延风随手抹了把脸,随后起身往营帐外走。来到帐外,刚想与人询问临水去了哪里,便瞧见那黑色的身影正静静的端坐在不远处,不知是在看什么。
“风将,时辰差不多了。”
吴风的声音打断了沈延风的冥想,后者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临水失了神。
“好,备马。”沈延风吩咐吴风的同时,亦向临水走去。却是那时,临水也转过了身子,一人一豹就那么两眼对了个正着。
临水心里一动,转念一想,可能是来叫自己出发的吧。随后晃了晃脑袋,踱步走向沈延风。
脖子里的那个响环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灵犀环或许真的有点那意思。刚才自己还在那头吹风,可突然就觉得脖子里一阵发热,转身便看见了沈大将军的人。
走到沈延风身前停下,临水甩了甩尾巴,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昨晚他没怎么睡好,因为沈延风不知看什么书看到很晚,蜡烛的微光隐约晃悠着,让自己很恼,睡不安稳。
沈延风看着临水的模样,心底的笑意直接挂在脸上。转身往营门走,他知道临水会跟在自己身后。果然,铃铛的清脆响声在身后响起。
北陵国主动提出谈合之事,故而此一次议和地点便是约在地宫国境之内,亦是为了表现对方的诚意。
当沈延风一行人到来之时,对方的人马已经先一步抵达了。
“沈将军,久仰。狄王已在内等候,请吧。”
那大帐之外等候迎接的是此次北陵的主将之一,而多年经战的沈延风自是识得。
“马将军。”沈延风也不多客套,笑着略一点头,便入了那主帐。
临水一路跟着沈延风,在进入大帐之前还故意停住脚步,瞪了眼那马将军。可奇怪的是,那将军竟然还对自己回以一笑。
怎么回事?这些人都不怕自己吗?自己可是野生豹子!是凶猛的豹子啊!奇了怪了,若说北陵军胆大,倒也不然。刚才一路,他细细观察那些个兵士,对自己的惧怕显而易见。只不过近了这主帐范围后,周遭的人便统统失了表情般,再也看不出他们心底的感情。
看来,这些家伙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就譬如那些个死士?
临水心里一沉,眼神也变深起来。看来那狄王,并非什么善类,不知道沈延风注意到多少。
跟着沈延风进了营帐,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便听得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
“想必这便是临水吧。”
临水循声望去,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一顿。眼前人无疑给他带来不小震惊,无论是外表或是气质,都叫临水不得不怔愣当场。
仿佛被人瞬间掀翻了装载记忆的魔盒,一些过去熟悉的画面就这样再次被拉扯而出,从自己的面前悬浮飘过。
“临水。”
因为沈延风那及时的一声叫唤,才让自己不至于大失常态,让他人看出异样。临水压下自己心中翻涌而出的不平,低头走到沈延风身边乖巧的蹲坐在他身边。
议和的过程中,临水一直很安静,一动不动的挨在沈延风身侧。但,尽管他不想去多虑,也明知道记忆中的那个人和眼前的狄王绝非同一人。可下意识的,临水就是控制不住频频往狄王身上投去目光。这越看,便越觉得俩人是如此相似。
沈延风自然是感觉到了今天临水的异常,瞥见临水呆愣的模样,不由自主的蹙眉出神。
“沈将军?”
沈延风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而那北陵狄王则是挑眉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询问。
“狄王见谅。关于那通商之事,只怕还需要沈某回去向皇上禀明。”
“自然,此事不急。那么依沈将军看,议和之事还有何异议?”狄王冷漠的表情始终未变,只是在不经意瞥见临水时,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狄王想的如此周到,自然无所异议。”沈延风心底有些诧异,本以为传言中北陵最有权势亦是最难接触的男人,开出的条件也必然苛刻。今日来此,他本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定要据理力争一番,为地宫争得半数利益。却不料来此一听,对方开出的条件一点儿没地方挑剔。
除却通商之事不谈,沈延风自认已经无需再争什么。而那通商之事不过是个表面形式,哪怕北陵不提,自己怕也要代地宫这方提出要求。
“如此甚好。”狄王抬了抬手,身侧一人便转身命人递来了议和文书。在文书上盖上专属北陵皇家的官印,随后递给沈延风。
沈延风接过那两份相同的文书,细细的略看一遍,之后才取出虎符印章,在左下方分别印上地宫国的军印。
北陵与地宫不同,在北陵,只有皇家官印才能被认可。而在地宫,凡边关战事,牵涉到军备之事,守将的虎符能起到暂代官印的作用。所以才说沈延风这官,做得大,也做的实。
这一式两份的文书被沈延风和狄王分别收藏之后,此次的议和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本就是两国之臣,若非因战事而走到一块,怕是也无所机会相见。不管是狄王或是沈延风心底都明白,今日俩人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事,并不代表以后便一径能保持友好。指不定他日,俩人再相见,便是在那滚滚黄沙的战场之上。
客套话自然不需多说,沈延风以武将之礼抱拳请辞,狄王自然亦是体面的回礼相送。本来这一切都该是进行顺利,却不料出营帐的瞬息,意外顿生。
那道劲风来的突然,亦来得猛烈。沈延风虽则有了反应,可碍于身侧并肩而立的狄王,一时间便失了躲避的先机。眼看那暗器直扫门面,飞扑而来。危机时刻,一道黑影猛地扑身相迎,才免去了沈延风的危机。
下一秒,沈延风但听临水一声呜鸣,心中怒意狂飙,想要一掌向刺客出手,却有人更快一步。
只一招,便将人硬生生拦腰劈断。此等内力和狠绝,叫在场众人见了莫不脸色大变。再看那出手之人,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只是唇角轻抿,带着一抹轻蔑。
“不自量力。”
“临水……”反观这边的沈延风,在最初的愤怒过后,随着刺客的毙命,他的心思已经全数落回了替他挡了暗器的临水身上。
临水无力的躺在地上,右边前腿中了两只暗器,疼的他根本不想动弹。
此刻的临水心里简直是后悔到极致,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让自己逞能做啥大英雄。何况沈延风又不是啥美人,自己何必演的这一出。
怪只怪脖子里那个发烫的东西,让自己身心头脑跟着一阵发热,身体的本能发射性行为就大过了思维,先一步的做出了反应。
现在可好了。自己这本该威风凛凛的黑豹子,成了瘸腿忍疼的三脚病猫,真真窝囊的可以。
沈延风心疼临水,却又不得不尽快处理那暗器。还好那暗器上未曾抹上毒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吴风,回营!”
迅速的抱起临水,沈延风一刻不想耽搁的往马圈之地走去。然才踏出一步,便叫人一手拦住了去路。
“沈将军,我看临水似乎疼着难受,不如就在此地先行急治一番再回营吧。”
“哼,没想到狄王连军医随侍都带着了,真是未雨绸缪?”吴风并非是冲动的人,然而这一次却顾不得场面地点,忍不住出言相讥。
这刺客既然能混入此地,若非是狄王纵容,还真不知该作何解释。然而,即便大家心中都有所揣测,却不敢说出道明。议和文书才刚签订,就发生这样的事,那这议和之事到底是作数还是不作数呢?
若今日将军翻脸,那再次开战定是必然,而这一次,理由就不像之前那么莫须有了。两国间也定然会掀起一场大战。而这,并非是沈延风想要的。
况且,就今日的刺客行径来看,这更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闹剧,而非是一场想要人命的刺杀。只不过,可怜的临水成了这张闹剧中悲催的牺牲品。
“哦?”狄王微眯凤眼,一股迫人的气势便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吴副将的意思是,今日此时乃是本王的安排?”
“我……”
“吴风!”
吴风刚想说什么,便被严厉的声音打断。而此时的沈延风难得露出了冰冷严苛的表情,他看着狄王,缓缓地说出两个字:“告辞。”
这一次,狄王并没有再阻止沈延风的步伐,只是凭着内力,将自己想说的话传到对方耳畔。
“几日后此事必然会给沈将军一个交代。”
而此时被沈延风横抱在胸前的临水突然一个仰头,将头搁着沈延风的胳膊伸在了外面。侧过脸一看,正巧看见了那一个静静伫立的身影。
诡异的四目相接,即便相隔甚远,还是让临水清楚的知道对方那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情绪再次涌现,让临水暂时忘却了受伤的疼痛。
好像!真的好像!那个狄王……和自己前世熟悉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