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服用了皇家圣药,沈延风的伤势并没有恶化的迹象。一行人回到营地,在宫熙花的劝说下,沈延风才先行休息,放下了手头的公事。
临水在将军主帐内不停的绕圈,东看看西瞅瞅,怎么也不肯停下。直到沈延风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发声音。
“临水,别转了,干什么呢?”
整个大帐现在就剩下他和临水,还有一位颤颤巍巍的军医大夫。虽然临水在营中已经算是出了名,可那军医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豹子,自然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恐惧。
临水一听,心道:我这不是无聊吗?你在疗伤,难不成还要我死盯着你看?你也不看看你身边的那老头,都吓着腿发抖了。不把我放出去转转,不是故意让那老头受罪吗?
“临水,过来。”沈延风知道临水并不能听懂人话,只能配合着招手的动作,努力让临水明白自己的想法。
还叫我过去?这将军是不是傻了?没见那大夫脸色发青吗?不过……临水转念一想,那白胡子老头的表情真的有趣,不知自己靠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伸出舌头习惯性的舔了舔鼻子,临水抬着头视线在沈延风和老军医之间来回,随后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床榻。
“将将……将军。”
临水一听那老头的称呼,肚子一下发抽。哈哈哈,怎么那么好笑。老头是个结巴,或者是他太害怕自己了才会结结巴巴?好好玩。
“大夫无需惊惧,临水不会伤人。”沈延风靠坐在床榻边,迸裂的腹部伤口还在被老军医医治。他表情全然的放松,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痛苦。
“这……是……是。”老大夫心里仍旧是止不住恐惧,索性双眼一闭转过身,整个背对着临水。专心的替自家将军医治,总之早完事早走人,和个豹子同处一地,总不是他这把年纪的老头受得住的。
可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人就能强迫自己去集中所有注意。然而,当你松懈下来之时,便也更容易受到惊吓。所以,当老大夫专心致志的替沈延风处理伤口之时,他并没有发现靠近的临水。
将最后一处死肉剔除干净,松下口气时,老大夫刚想转身取药膏,下一秒被突然放大的豹子脸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可怜的老大夫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只能颤抖的看着临水,一动不动。
“凌大夫?”沈延风想去搀扶对方,却发现自己哪怕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剧烈的疼痛也会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淹没。
“将……将军。”大夫看见将军那忧心的神色,心里一阵暗恼。想他们将军在如此身体状况下还顾着自己,着实令他汗颜。
那豹子是将军带回来的,三番两次救了将军,而经历了刚才那番变故,营中的将士们更是把他当成了自己家,彻底除了防心。自己怎么说也该试着接受习惯才对啊。
大夫如此想着,便也鼓起勇气,重新回到床榻边,替沈延风进行最后的包扎。
“凌大夫当真不需惧怕,临水很乖,不会伤人。若是凌大夫实在无法克服,那便先行离去吧,这伤口本将自己来处理。”
“这怎可使得!”听了沈延风一番话,老大夫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怎么说也要给将军治好了才行。
而临水,一边惊讶于沈延风对人的态度,一边静静的跪坐在床榻前,默默看着沈延风。看着看着,竟然发现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
啧!不过就是个裸男……虽然脸是比我上辈子英挺了点,胸肌是比我上辈子厚实了点,腹肌是比我上辈子结实了点……靠!这算什么!老子做啥要盯着这男人看,还品头论足的!
临水不知不觉感到有些脸颊有些热,只是黑色的皮毛是他最好的伪装,不至于让人发现他的异样。
不想再看男人的临水,索性闭起了眼,将脑袋搁在床板上。就这样懒散的窝在沈延风跟前。
脑门上传来规律的抚摸,临水知道那是沈延风的手。他能感觉到那只大手的力度和热度,跟当日在山洞时一模一样,让临水觉得舒服也很安心。
渐渐的,疲倦的感觉袭向临水。闭着的眼睛似乎被眼皮压的有点重了,怎么也睁不开。可头上的抚摸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敏感的临水心里一凸,他能感觉到那停下的大手在微微颤抖。到底怎么回事?将眼睛撑起一条缝,才发现那大夫正满头是汗,满脸焦急的看着沈延风的腹部。
临水将视线转向那伤口,不由的睁大了眼。
那腹部的伤势因为不得休息又经历过剧烈牵扯而有了扩大溃烂的迹象,不得已只能将伤口四周的死肉剔除。刚才的大夫已经替沈延风做好了这些,如今上药包扎本是比之简单许多的活儿才是。可如今,那大夫停下了动作,让那狰狞可怕的伤口完全的暴露在外。
“老夫该死,老夫该死啊!”大夫这次是真的泪流满面,倏地扑跪在了地上,不停磕头。
“凌大夫……你……起来。”床榻上的沈延风无法动弹,他那原本古铜色的肤色也显得有些青白,嘴唇干裂,有些暗紫。
“将军……我……我……”老大夫不敢起来,依旧跪在地上,甚至不敢面对身前的男人。
“不过是上错了药,凌大夫,你起来。”眼前的老大夫是从自己从军起就识得的,过去跟着父亲也打过不少仗,算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沈延风这人,从来就不懂得耍官威或随意动怒。
都说人无完人,再有经验的老将都可能因为犯了过失而惨败。那么大夫也是同样的道理。何况今日,又不是把自己给治死了,实在是不用那么在意。
“老夫我……”
“你若不起来,何人来替本将军医治?”
老大夫这才抬头看着将军,可这一看,又是顿时老泪纵横。想他凌维跟着老将军那么多年,如今又自愿跟在沈将军麾下,就是敬佩这一对父子的待人处事。而今,沈延风的一席话和一番举动更是应证了自己选择未错,不禁感动到无以复加。
“凌大夫,你看这该如何?”
“将军……这药已上……怕是……怕是……”凑近床榻的凌大夫看着那伤口,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无法完整。
“你说,不必顾忌太多。伤还是要治,若真治不好,才是凌大夫和本将军的麻烦。”
临水偷偷一翻白眼。这烂好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给人调节压力,明明自己痛的已经全身是汗了。
“将军,我要替您先用……用白水清洗伤口,再则……在则……”光是说到白水洗伤口,已经让大夫花费了好大的精力,之后的话要说出口更是困难。
“再则如何?”白水洗伤口,呵呵,看来他沈延风今天定然是要练那耐力了。
“再则便是……便是去了那无法擦拭,且染上药粉的部分……”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老大夫已经全身湿透了。
去除?那不就还是剔肉……原来如此。沈延风当机立断的便下了命令。“凌大夫,你现在就去准备白水,还有,本将不需藏景红,所以凌大夫就别准备了。”
不需藏景红?“不,将军这可使不得。这藏景红的麻痹作用十分有效,可解将军的疼痛啊。”
“此药稀少,本将军这点伤势还无需它来。怎么,还是凌大夫不相信本将军能忍得过?”沈延风自是有他的一番考量,那药本就稀少,所以在营中有兵士看守。若是让人发现挪用,追根究底起来,一定会发现今日之事。到时候,凌大夫就麻烦了。
况且现在营中并非都是自己人,沈延风的头顶上还有个三皇子在。凡是怕是由不得自己做了全主。
“本将军下令还不听?凌维你是怎么着?”
“是……老夫这就去。”
不一会,凌大夫便将需要备齐的东西统统搬进了营帐。而在他准备的时候,临水偷偷控制着尾巴,就近的沾了点儿那面盆中所谓的白水。
卷着尾巴伸到自己前爪边,用爪子偷偷碰了碰湿湿的液体,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不舔没事,一舔临水的心里瞬间不平起来。眼睛也跟着冒火的死瞪着那老大夫。
该死的混蛋医生,什么该死的白水!那是盐水啊!这不是等于要给沈延风上刑吗?!虽然知道盐水具有消毒作用,用它才能将那药粉擦的干净。可……
临水想到沈延风腹部那伤口,心里没来由的一抽。那只搭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早就改为抠紧床榻,在那可怕的盐水碰触上伤口的那刻。临水肯定自己听见了沈延风那几不可闻的一声闷哼。
该死该死!真他妈该死!临水发现自己竟然为此而躁动起来。他看着沈延风紧闭的双眼,那越来越白的面色,还有老头不快不慢,却仔仔细细的动作。真恨不得一巴掌拍走那老头!
他就不会动作快点儿吗?他没见沈延风疼的厉害吗?
尾巴不停的左右甩打着,临水在努力克制自己不打扰到对方医治,只能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沈延风身上。
靠!
直到看见沈延风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抠出了血,临水再也忍不住的凑上头,用脑袋顶了顶对方。
抓我吧,抓我吧,我皮厚着呢!
临水就这意思,转而瞥见那大夫动着刀子的手,心里更急了。这该多疼人,若是自己早一下子晕死过去了。
偏偏沈延风就是硬起,一声不吭不说,还似乎是想冲着临水笑,表示安慰。只可惜太大的剧痛让他无法维持住那笑容。
临水无奈了,他明白沈延风是怎么也不会抓自己的了。这人,怎么就倔成这样呢?明明痛的要死了,还顾着别人。
才不过多大年纪,可沈延风却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临水心里有感动,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终于,一场折磨到了头。沈延风已经无力说出一句话,只是抬了下手,示意让老大夫退了出去。
直到营帐里只有一人一豹,直到临水看着沈延风陷入了昏睡,才忍不住一下窜到了床榻上,趴窝在沈延风身边。
临水看着那包扎好的腹部,转头用嘴叼起一旁的衣服,轻轻盖在沈延风身上。随后看了他好一会,才低下头,像是下了决心般凑到那腹部伤口前,伸出舌头,控制着力气将伤口四周舔舐一下下干净。
动物唾液也和人一样有着消毒作用,而唾液不会像那白水般,让人发痛。临水这么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把那伤口再一次的消毒,确保安全吧。临水这么告诉自己,做起事来也就理所当然了些。
只是他不知,他的这一举一动,全数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