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嘉兴城,敦儒便焦急地提出要去寻找爹爹。修文瘪了瘪嘴,不说话。喻安捏了捏敦儒的脸颊,说道:“敦儒,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莫姨,我不打赌,我只想找到爹爹。”敦儒仰着头,恳切地说道。
喻安笑了笑,道:“这个赌便是和你爹爹有关的。我打赌,你爹爹五日后会和你娘亲见面。”
“莫姨,你怎的知道呢?”
“我自然知道,而且很确定。敦儒,你要不要和我打这个赌?”喻安笑着问道。
敦儒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莫姨这么说,我便相信。打这个赌,我只有输的理。”
喻安见到敦儒那故作老成的模样,不由得又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孩子都没了心事,三人便天天出去打猎。既可以练武,又可以赚铜钱,亦可以赏景,算是一箭三雕了。
十年之约眼看着就到了,陆家庄修缮一新,干净整洁。陆展元同何沅君两人坐在卧室里,双手交握、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对方。
这一日,原本除了是李莫愁寻仇的日子外,亦是两人成婚十年的纪念日。之前,为着李莫愁寻仇的事情,两人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心情想着成亲不成亲的。现在,没了后顾之忧,更兼枯木大师坐镇陆家庄,两人无比轻松,只觉得满心里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武三娘却坐在客房里,忐忑不安地握着剑柄。莫愁为她想的这个法子,根本就是一个险招。或许,夫君就此清醒,一家子团员。或许,夫君便越加疯癫,又得继续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寻找。反正,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倒不如试一试。
等了一个上午,没有武三通的身影。武三娘眉头紧蹙,却又只得等待。中午,饭菜很丰盛,武三娘却食之无味。
日头慢慢落下,武三娘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何沅君只得安慰义母:“义母,义父到现在都没来,或许是一件好事呢。”
“此话怎讲?”武三娘心神不宁,哪里还能思考,只得问道。
何沅君咬了咬唇,望了武三娘一眼,又埋下头去,嗓音细若蚊鸣:“义父不来,说明他……他已经忘记……了罢。”
何沅君并未明说,武三娘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喜从心来,不由得搂住了何沅君,一叠声说道:“孩子,委屈你了。怪只怪你义父呀。”
说着,武三娘却落下了泪。何沅君躺在她怀里,不由得也泪流不止。两人又是欢喜又是凄苦,哭了半晌。忽地,屋檐一声响,两人惊愕地抬头——是武三通那乱蓬蓬的头。
武三通跳下来,怯怯地站在何沅君前面,自怜自伤地说道:“阿沅,你为何要哭呢?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小白脸吗?你只跟她道别,你只跟她哭,你都不愿意跟我道别不愿意在我面前哭?”
武三娘一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官人根本还是疯疯癫癫的,一点都没变啊。
何沅君望着武三通脏乱的样子,目光定住在那脏兮兮的围涎上。那围涎上的花猫扑蝶,是义母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何沅君心里既是感动,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武三通见两人都不说话,忽地扑上前来,钳住何沅君的双手,瞪圆了双眼,恶狠狠地说道:“阿沅,我不让你嫁给那个小白脸,他给不了幸福。阿沅,你不能忘恩负义,你不能抛下我。”
何沅君挣扎着,却挣不脱武三通的双手。她痛苦地望了望武三娘,武三娘一脸哀伤,双眼紧闭。
何沅君想了想,撇过头去,说道:“义父,已经十年了,我嫁给展元,十年了,很幸福。义父,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女儿并不是忘恩负义。义父,我是你女儿,我自然是要嫁人的。”
十年了?武三通迷惑地望着何沅君,见何沅君似乎真的变了,已经不是那个才及笄的小丫头了。可是……武三通伸出手来,抚上了何沅君的脸庞,说道:“可是,你不幸福啊。你看你,那么瘦。你定是受苦了。”
何沅君躲过武三通的手掌,大声喊道:“义父,谁能不老呢?我很好,过得非常好。我爱展元,展元也爱我。义父,我是你女儿!女儿!女儿!”
那几句“女儿”说得斩钉截铁气势凶猛,武三通的手停在半空中,只觉得耳帘轰隆作响,到处都是“女儿、女儿”的响声。
武三娘睁开眼来,痛苦地望着官人。然而,武三通眼里全然,没有她,只有痛苦和迷惘。
武三娘的泪不停地掉下,心中哀哀地唤道:官人,阿沅是你的女儿啊,你就醒过来吧!那样……便不用委屈阿沅了。
此时,武三通心里却像煮了一锅沸粥。心里,确确实实喜欢那个义女。但是,世人会如何看待这等伤风败俗之情呢?武三通心中郁结不已,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不知要如何是好。
然而,终究还是情感占据了上风。武三通奔上前,一把抓住何沅君,说道:“你是我女儿,你为了一个小白脸,便永世都不愿意见我了吗?我不管,我不许你嫁给他。你跟我走,跟我回家,永远都不许嫁人了!”
何沅君望了望武三娘,痛苦地一扭身子,逃脱了武三通的钳制。她为了对付李莫愁寻仇,这些年来一直在勤练武功。此时借着巧劲,更兼武三通疯疯癫癫没防备,竟躲开了去。
何沅君转身取了八仙桌上的佩剑,拔.出.来,说道:“义父,你不要逼迫女儿!”
武三通却似下定了决心。他等了十年,哪里还能承受再次失去何沅君,惊惶迎上前去,要捉住何沅君。
武三通不停地哇哇大喊,何沅君尖声劝阻,一时间屋里闹成一片。陆展元似乎听得动静,跳进来,握着刀喊道:“沅君,何人在欺侮你?”
不等何沅君说话,陆展元便加进了战局。
陆家刀法虽然不是什么高明刀法,但陆展元胜在熟练,武三通一时竟接近不了何沅君,心里就越发急了起来。
武三娘心里已经平静了许多。官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毫不掩饰对沅君的爱慕,她的心都要痛成碎片了。也罢,就最后一次了,若是这一次官人能够清醒,那便不计前嫌。若是,官人依旧,那便死了这条心。一辈子有敦儒和修文两个孩子,也够了!
武三娘拔出剑,大吼一声:“官人,我来助你。”也加入了战局。
武三通迷惘地望着她,一时想不通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就在他发愣的一瞬间,何沅君的剑忽地从斜地里刺进来,眼看就要穿透他的心口。
剑已经在眼前,或许能避开。只是,这一件是他心爱的女儿刺过来,武三通心里凄然,竟不想躲避了。反正,沅君爱上了那小白脸;反正,世人不会允许他和沅君在一起。那就,死在沅君的手里吧!
武三通不愿意躲避,武三娘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夫君被杀,尖叫着挡在了武三通的面前。何沅君来不及收手,那剑便刺进了武三娘体内。何沅君撒手弃剑,呆呆地望着武三娘。
武三娘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武三通身上。
“三娘!”武三通吼道,忙掰过武三娘一看——好在,武三娘身高不及他,那剑刺在肩头上,并不会危及生命。
武三通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怒了起来:“沅君,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何沅君局促地站在原地,磕磕巴巴地说道:“义父……这剑……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