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脚踏车骑进附近的社区,寒潮溜溜达达地乘电梯上了十二楼,然后脱掉自己身上已经汗湿的运动背心,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这才换上一身干净的T恤与悠闲长裤,头发上五颜六色的染料已经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他原本的纯黑发色————虽然每个礼拜回去见荆梓之前都要这么改变一下装束,但对寒潮来说,这依然是他每周最盼望的时刻。
简单地整理一下柔顺的发丝,又戴上一副茶色的太阳镜,寒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学生模样,倒更像是已经学业有成、正打算在社会上大展拳脚的IT精英,或是哪个富贵人家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在门口对着仪表镜仔细打量自己片刻,寒潮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抓起门边的车钥匙出了门。
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看了看自己已经一个礼拜都没有开过的“罗密欧”,不屑地撇了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了车。他早就想换辆车了,可荆梓一口咬定,在他自己有收入之前,绝对不允许他以任何理由换车,而他在弗雷德里克那里的灰色收入又绝对不能让荆梓发现端倪,所以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能找到换车的理由————车祸?拜托,真有那种事情的话,他绝对会被直接没收驾照,哪怕完全是对方的责任,荆梓也不会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如果他的能力连应付那种简单的交通意外都成问题的话,荆梓又怎么可能允许他继续在危机四伏的马路上闲逛?
驾车离开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管理员友好地向寒潮招了招手,微笑着问道:“左先生,又出关了吗?这次又有什么好作品了?”
寒潮笑笑,没有回答,为了掩饰身份,他现在的面孔,是一名习惯足不出户,在家里闭门创作的新秀画家,偶尔出现一次,绝对是又完成了比较满意的作品。这个身份有着不错的家世,身为幼子的他虽然没有继承大笔遗产,但已经父母双双故去的他却有两个相当疼爱他的哥哥(当然是荆梓和弗雷德里克了,为了冒充他同父同母的哥哥,弗雷德里克每次到这里来都会染黑发并戴上黑色的隐形眼镜),完全不必为吃穿发愁,两位极少来这里看他的哥哥总是顺着他的意思任他小打小闹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过身为纯正“宅男”的左家威,似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与女□□往的经历,已经成为本社区所有未婚女性眼中最炽手可热的“黄金王老五”————而他的两个哥哥,则稳居“钻石”与“白金”之位。
寒潮轻巧地一打方向盘,很快离开了社区,向荆梓居住的那间商厦驶去,那个宽敞到几乎可以用来开PARRY的顶楼复式结构房屋,已经被荆梓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墨云阁”,这“墨云”,指的自然是已经在系统的学习与开发下,具有十一、二岁孩童智商的两只墨豹:兰妮与佐罗了。
一样是将车停到楼下的地下停车场,确定四周无人,寒潮在挂着“机房重地 非请莫入”的工作间门口站定,将手伸到那块陈旧无比又落着一层薄灰的牌子前晃了晃,工作间旁边的墙壁突然裂开一道隐蔽的小门,寒潮闪身而入,稳稳地站定脚跟,小门蓦然关闭,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同时轻微的失重感过后,寒潮感觉自己在迅速上升。这是另一部通往“墨云阁”的电梯。
“荆梓!”面前的小门打开,出口正在墨云阁一层的运动区。寒潮还没踏出电梯,就已经大声叫着荆梓的名字,随手将太阳镜放到一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寒潮有些奇怪地冲出了运动区,房间里空荡荡地,荆梓不在,一向紧跟在荆梓身边的墨豹兰妮与佐罗也不在,而向来不怎么离开墨云阁的角竟然也不见踪影。
“奇怪,人到哪儿去了?”寒潮挑了挑眉,有些不悦地往沙发上一卧,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茶几上的一张信笺,荆梓清秀而飘逸的字迹阅然眼中:
“寒潮:
你已经回来了吗?今天弗雷德里克回来,我和角去接机,乖乖待在家里,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六点之前就会回来。没事的话,就去看看书房里的电脑吧!有好玩的东西哟!
荆梓”
“可恶!果然是那个家伙的诡计!”寒潮郁闷地甩甩手里的信笺,恨恨地咬了咬牙,“该死!想把荆梓从我身边哄走?门都没有!这次我绝对不出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让步!”
不过要等到六点,这时间的确有点儿难熬,寒潮耸了耸肩,决定依着荆梓的意思,去书房看看他所谓的好玩的东西。虽然荆梓也着意培养过寒潮对电脑方面的兴趣,但无奈,除了应付考试之外,寒潮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拳脚功夫上,做一个优秀的黑客?抱歉,这家伙实在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不过,由于身体被适当的训练打造成了拥有极佳反应能力的缘故,寒潮对于那些运动类的游戏,有着极强的天分(这还算是天分吗?),任何一个凭借反应速度和操作就可以过关的游戏,无论再困难,似乎都难不倒他,而寒潮也将这些游戏视为一种另类的训练,所以荆梓偶尔也会自己做一些这种类型的游戏来让寒潮过过瘾。
果然,荆梓给他留下的,是又一款搏击类的游戏,画面精美、动作流畅,又很容易上手,对已经一个礼拜都没有系统训练的寒潮来说,正是热身的好选择,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完全沉迷进游戏之中,将时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游戏,永远是最容易消磨时间的选择,尤其是自己感兴趣的游戏。
不知不觉间,时钟已经走过了六点半的位置,沉迷于游戏中的寒潮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猛地回神,低头看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上当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因为荆梓一向很有时间观念,也最讨厌别人做事情不守时,即使荆梓真的遇上什么意外无法在六点左右赶到,也绝对会给他打个电话来,绝不会这么毫无消息;而有角在他的身边,也没什么人能不声不响地把他带走,唯一的可能…………
寒潮窜出书房,直接翻过二楼的栏杆跳到会客区,将之前那张有着荆梓笔记的信笺抓着看了又看,最后恨恨地将信笺撕了个粉碎,咬牙切齿又不甘地怒吼道,“该死!又上了那家伙的当!可恶!弗雷德里克,有本事你就不要让我找到!!!”
“哈啾————”飞往瑞士的私人飞机上,一向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弗雷德里克,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浑身一颤、手也猛地一抖,结果手里酒杯中的小半杯红酒,涓滴不漏地泼在了他身边的扶手上,飞溅起的细碎酒珠四散开来,有一滴正落在旁边座位上身边昏昏欲睡的少年额心,令原本已经快进入梦乡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出了…………什么事?”近似呢喃地低语全无力道,少年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透露着一丝丝迷茫,仿佛完全弄不清目前的状况。这是个俊秀清逸堪比雨后新竹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肤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比同龄人瘦弱许多,但他的气质相当特殊,即使是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此刻,也不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看上去很单纯、很无害,不会威胁到任何人,相反,被他的双眸注视着的时候,你绝对会有种很满足、很宁静的放松感。
“还能有什么事?大概是被寒潮发现了吧?”弗雷德里克随手把酒杯放下,从西装口袋里抽出被叠成花形的手帕,动作优雅地擦拭过自己的手,并将扶手上的残酒拭尽,嘴里轻声回答道,“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的怨念会令我这么狼狈。”
“你说过会找人去接他的!”少年蓦然坐直了身子,纯黑如同无星夜幕的瞳仁,定定地望着弗雷德里克,神态坚决而不悦,“你又给他下了什么套?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为什么你总是针对他!”
“嘿!别这样,又开始怀疑我的话了吗?”弗雷德里克好脾气地笑笑,先是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投降,然后动作轻柔地按住少年的肩膀,“荆梓,我当然会派人去接寒潮,只是让他晚一天来和我们会合而已。可不要忘了,这次带你去瑞士,是为了请那些心血管科的权威博士来会诊你的病情,是你自己说过的,不让寒潮知道你的病,如果让他那么顺利地跟了过来,到时候,你要找什么理由把他支开?”
“啊…………我、我都忘了…………”直到这时才稍稍清醒一些的少年,尴尬地眨眨眼睛,瞬间收敛起自己刚才的那副像是竖起全身利刺的小刺猬模样,顺着弗雷德里克的力道躺回放倒了大半的座位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啦!不要生我的气嘛!”
弗雷德里克温柔地顺了顺他额前的黑色发丝,那双清澈如同蔚蓝海岸的眼眸里,尽是稍带些狡黠的笑意,“总为这种小事生气,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怕是几个肝都不够用。睡吧!你一向都晕机,到时候精神不好怎么配合医生的检查?”
“嗯。”荆梓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一个温热的气息靠近,令他有些不安地又睁开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一片黑影贴近自己,然后额头上被一个温热潮湿的东西舔了一下,还不等他懊恼地出声质问,弗雷德里克已经后退开来,咂着嘴道,“嗯,58年的红酒,每一滴都堪称极品,可为什么,只有刚才溅到你额头上的这一滴,才最令我回味无穷呢?”
浅浅的绯红染上荆梓的脸庞,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索性一侧身,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弗雷德里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微笑着给他盖上一床薄毯,也不再出声了。
检查,有什么好检查的?总不还是那些话?谁会比他更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况呢?侧过身的荆梓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却无声地低叹着,完全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这七年来,弗雷德里克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也隐晦地向“科研组”提到过将完整的人工心肺系统列为近期发展目标的意思,但这种事情绝不是许多人很专心、很努力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等待器官捐赠,更是不知道要排到哪一个猴年马月去。而且荆梓也不希望在这件事情上欠弗雷德里克的人情。
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而利用他来做一些小动作是一回事,可要欠他一条命,就是另一回事了!何况他的身体,也没有真的差到那种地步,事实上,在前世,清辞十八岁左右的时候,也曾经一度几乎病弱到险些丧命,但在外公的安排下出国疗养了一段时间,病情也渐渐稳定下来,所以后来回国之后,已经可以有限制地去一些公共场合露面,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有机会自己踏进大学的校门,然后认识某个改变了他之后命运的人。
但是,重生之后,因为他相当清楚自己的毛病,所以经常技巧性地从柴老头儿那里挖一些有价值的调养气血的药方和心法,他也的确过得比前世舒服了许多,顶多就是比常人更容易疲劳一些、嗜睡一些、吃东西挑剔一些、对环境的要求高一些而已,加上有柴老头儿特制的强心丹当零食,比起其他内类病症的患者,他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他还有那个精神四处走动走动。
他甚至以为自己或许可以避过十八岁时的这一低潮期,可他这么多年来坚持的成果,竟然在最近的半年里,莫名其妙地化为乌有,他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啊!也许下一秒钟我就会死去”的那种威胁,偏偏他还找不出任何造成这种情况的缘由!这也是弗雷德里克不顾他每次都会晕机的反应,固执地要带他去瑞士的原因:借五年一次的“医学高峰交流会”召集“科研组”医学部的外围成员,给他做一次彻底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