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迷迷糊糊睡去的荆梓再次醒来时,飞机早已平稳地降落在机场,而不忍心打扰他安眠的弗雷德里克,则当仁不让地抱着他上了等候在机场的轿车,一路赶到了这次医学高峰会的举办地————安奈疗养中心。
安奈疗养中心是专为上流人仕服务的会员式会所,在中心院区四周,还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彼此互不干扰的别墅型疗养区,那里有专业的医生和护理人员,绝对会让每一个入住的客人得到最无微不至的专业服务。
弗雷德里克轻手轻脚地抱着荆梓入住了安奈疗养中心的田园风光区,一座精致的木制三层小楼,就是他们未来一周的临时住所了。弗雷德里克相当清楚,由于晕机和时差的关系,在荆梓自然苏醒之前,他的身体都会处于很不适的状态,因此也没有刻意地去叫醒他,所以,当荆梓彻底清楚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到达这里的第二天,而弗雷德里克也已经准备好了清淡、香糯的粥品,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已经到了吗?”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长时间的睡眠虽然让他平平静静地渡过了晕机的不适,但疲劳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再加上饥饿与对寒潮的担忧,荆梓的脸色仍然难看得很,苍白得几近透明。
“嗯,昨夜就已经到了,只是怕你不舒服,所以我没有吵醒你。”弗雷德里克爱怜地轻轻抚摸一下荆梓仅及肩颈的半长发,递过来一块温度适中的湿巾,示意他先擦擦脸,清醒一下。虽然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七年,但荆梓似乎仍然排斥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动作,哪怕只是帮他擦脸,都有可能惹来他的不悦,所以在他精神困顿、身体不适的现在,弗雷德里克依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唔…………”荆梓接过湿巾,直接敷在脸上,片刻之后用力擦了擦脸,整个人立刻感觉清爽了一截,同时也听到自己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呱”了一声,荆梓先是一愣,然后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浅浅的绯红,很不好意思地低声嘀咕道,“那个…………我饿了…………”
“知道,你都已经睡过好几餐了,先喝杯水润润喉咙吧!”弗雷德里克殷勤地端过床头矮柜上的水杯,爱煞了荆梓此时带着些迷糊的表情,他非常享受这种极平常极淡然的相处,荆梓并不是个很难讨好的人,但他却极小心地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划开一道无形的界限,任何人只要碰触到这条界限,都会被荆梓强势的反击打着晕头转向,而他,也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才弄清荆梓的底限在哪里。唯一不受这条界限限制的人,大概只有寒潮了,只有在寒潮面前,荆梓是完全不设防的————这也是弗雷德里克相当嫉妒的一点,因此他才会经常假公济私,让寒潮从两人相处的空间里短暂消失。
“寒潮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来透气了。”果然,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又伸手接过弗雷德里克小心奉上的清粥,荆梓立刻问到了寒潮,弗雷德里克小心翼翼地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醋意,下定决心一定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解决这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但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异样,“放心吧!最多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他了,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离开你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总是恨不得变成你的影子才好。他的本事我可是领教过的,哪敢去挡他的路?”
荆梓捧着粥碗,听到这话,忍不住浅浅地勾起了嘴角,弗雷德里克看得痴了,可一想到这笑容是因为寒潮而流露,不免在心底苦笑起来,幸亏他很早之前就明智地选择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够坦白,也够直接,否则的话,寒潮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他最有可能的情敌!
“不是要检查身体吗?我现在吃东西不要紧吗?”突然想起此行的最大目的,荆梓立刻收敛了笑容,他实在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即使这里只是一个疗养中心,并没有太多的病人,可他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放心吧!没有那么多顾忌的。我已经通知他们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如果你愿意,我保证那些专家会在两个钟头内一切搞定,不需要抽血、不需要化验、只要你乖乖地在那些仪器上躺一会儿就好。”弗雷德里克带着和煦温暖的笑意,轻轻戳破荆梓的担忧,七年的时间里,那些类似的检查做了一次又一次,而结果,自然与对自己身体状况心知肚明的荆梓所预料的那样不差分毫,倒是繁琐无比的检查过程,令向来讨厌医院的荆梓更加排斥那种氛围,到了最后,甚至连负责弗雷德里克健康状况的参医师都遭了荆梓的白眼,弗雷德里克也只好尽量让那些不得不进行的检查,变得更加形式简练。
“哦,那就快一些吧!难得出来一趟,我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白衣、绿衣身边!”荆梓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怏怏地放下粥碗,随后露出带着些期盼的眼神,小心地试探着弗雷德里克的态度,“我可以出去四处走走吗?”在很多时候,弗雷德里克比荆梓自己更加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只要他认为对荆梓的健康没有什么好处,即使是再有趣的项目他也会绝对禁止荆梓去接触。不过他的态度与方法从来就是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荆梓也很难对他的独断专行生起什么厌恶————想找到一个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不出荆梓的意料,听到他这样的请求,弗雷德里克极自然的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里毕竟气候寒冷,对荆梓的身体没什么好处,不过很快,他眼底闪过的一丝为难就消失无踪,在荆梓略带些惊喜的表情中点了点头,“只要那些检查结果不那么糟糕,我就带你去外面走走,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滑雪。”
“太好了!”荆梓兴高采烈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身,虽然明知道他只是兴奋过头,但这样的投怀送抱,可不是弗雷德里克会拒绝的,他的眼神蓦然一暗,伸手托起荆梓的下颌,在他能够反应过来之前,毫不犹豫地一低头,精确无比地噙住那两片粉色的唇瓣,如同最擅长捕猎的猎手一般,直接在猎物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如愿以偿地品尝到了自己长久以来最渴望的战利品!不用再多考虑什么,弗雷德里克极巧妙地挑开了荆梓的贝齿,纠缠住了他梦寐以求的柔软香舌。
“不…………”荆梓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本能地想要后撤,然而狡猾的猎手已经伸手搂住了他的后背,完全封死了他的退路,强迫他不得不跟着自己的节奏起舞。弗雷德里克微眯起眼眸,看着那对近在咫尺并渐渐开始失神的黑眸,唇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安抚似地轻轻拍着荆梓的肩背,不再如之前一般的狂野粗暴,反而放缓了自己的攻势,诱哄着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对自己的侵入表示顺从并给予回应。
清辞对同性间的欢爱并不陌生,前世的他,也尝过其中的痛苦与欢愉,对如何让自己在其中找到快感并不是一无所知。可是现在,他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弗雷德里克做出回应,且不说他已经有七年时间没有过这种经验,即使是前世,他也从来都只是被动的接受,而那个人一向体贴他的病况,从不会有这么激烈的举动。亲吻总是浅尝辄止,绝不会这么毫无预兆地吻过来。
所以,弗雷德里克的诱哄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因为下意识地摒住呼吸的荆梓很快就撑不住了,弗雷德里克也不强求,能够得到这样的突破,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在彻底地解决掉寒潮这只大电灯泡之后,才会有这样的机会。轻轻放开了虚弱无力的荆梓,在他意识清醒之前,弗雷德里克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门边,依依不舍地欣赏着荆梓少有的迷茫神情。
一会儿功夫,荆梓眼底渐渐清明,但火烧似的艳色渐渐染红了他的脸庞,甚至连耳根都红透了,这份因羞涩、气恼、惊讶、慌乱而生成的色彩,使荆梓向来因病痛而显得过于苍白的肤色多了几分生气,弗雷德里克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与得意,不过他也相当清楚,现在可不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时候,如果不快点儿开溜,荆梓发起脾气来,最后倒霉的可不是别人,于是他极快地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让他们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弗…………弗雷德,你…………”荆梓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溜之大吉,那份已经燃遍全身的热力却没那么容易消散,带着几分迷茫,他不自觉地按照弗雷德里克的交待躺回了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的吻,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呢!迟疑地抚上自己被吮吻得有些微微刺痛感的嘴唇,清辞皱起了眉头,并不是他对弗雷德里克的吻感到厌恶,相反,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所以,他对自己并没有因那个吻而产生之前预料中的反感而感到震惊!
“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吗?”清辞喃喃地低语着,目光迷离而飘忽,“喜欢”这个字眼,就像是个神秘的开关,刹那间使清辞想起了前世的种种:从与那个人相遇,到最后他替那人顶罪而甘心入狱却遭遇的可怕经历;从最初被告白时的惊讶、疏远,到最后因那个所付出的努力而选择接受那段有悖伦常的感情;从最初信心十足决定面对所有阻碍,到最终心力憔悴地一死以求解脱…………零碎散乱的记忆一幕幕在清辞脑海里交错闪过,最后定格在他堕入黑暗之前的那一刻、足以撕心裂肺的痛苦上。
“不!”清辞的神情蓦然坚定起来,死死地握紧了双手,原本就因贫血而只呈现出浅粉色的唇瓣,此刻更是被咬得苍白无比,“什么‘喜欢’!不过是用来自欺欺人的肤浅感情罢了!一旦开始了接受或给予,就是堕入地狱的开始!为什么要将背叛自己的权利交给别人?这世上,有谁值得信任?付出再多又怎么样?谁会因此而同情或怜悯你什么?”
清辞平静地坐了起来,将脸上的淡漠与不屑隐藏了起来,他并不在乎给予弗雷德里克什么,反正这七年来他也借着弗雷德里克的情报网弄清了一些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当做是自己应付的代价好了。这七年来,他不是不清楚弗雷德里克对他的照顾有多么细心、也不是不清楚弗雷德里克为了讨他的欢心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一直顺从着弗雷德里克的意思,也恣意享受着那份被呵护的专宠。如果不是今天弗雷德里克突如其来的热吻,他并不介意将这种类似饲主与宠物间的关系保持下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无法再对弗雷德里克的执念忽略或无视,尽管决定将一切付出都当做是利益交换的代价,他自己也感觉有些矛盾和不安,但前世所受的重创,令他在再一次面对感情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先将自己保护起来,至于弗雷德里克,也许会有些利用他感情的愧疚,但清辞绝不打算像前世一样再付出感情。
“弗雷德,不要怪我,感情这种事情,先爱上的,总是会吃亏的。”深吸口气,清辞踏进了浴室,用裁纸刀削去自己过耳的发尾,向他与弗雷德里克之间曾经的柏拉图式恋爱,做最后的告别。
“嘶————”胸口突然有种被针扎的疼痛,不过极快便没有了什么异样,弗雷德里克不自觉地伸手摸摸疼痛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一种冥冥中的不安袭上心头。
“啊————”正在电玩城里狂飚赛车游戏的寒潮,也突然觉得心口一痛,稍一分心,紧张刺激的游戏就直接宣布了他的GAME OVER,忿忿地离开了电玩城,却再也觉察不出什么异样,寒潮正疑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个年轻人突然在他面前站定,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向他伸出了手,“寒潮,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你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