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太可能有人将我再与柳家那场火灾的幸存者联系起来,但“柳清辞”这名字,却是不能再用了,之前在见猎心喜的柴老头面前,又脱口而出了寒潮随他母亲艾蜜儿的姓氏取的“艾寒潮”的本名,既然寒潮一直叫我哥哥,我也不可能再去编什么堂兄弟、姑表亲之类的话,隐忍着心中的不悦,跟寒潮一同姓“艾”,至于名字…………“清辞”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取谐音为“荆梓”好了!柳清辞、艾荆梓、爱金子,也是,除了金钱,我实在想不出在目前的处境下,我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依赖了…………
“哥哥,柴师傅昨天有偷偷问过我,想不想去上学,我说要先问问你的意思。上学的话,会有许多小朋友一块儿玩吧?我们一起去好不好?”闷不吭声地吃掉早餐,寒潮乖巧地收拾着碗碟,不过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我实在担心没有几个碗碟可以让他摔,于是轻叹口气将那些易碎的瓷器接了过来,走进厨房。他懊恼地咬咬红润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瞪大一双无邪的眼睛,带着些乞求的语气呐呐地问着。
“上学?”我几乎哑然失笑,前世,因为我的自闭症,我小学到高中的学业,全是在家里完成,而那些枯燥无味的教材,则是将我慢慢引导出自闭症的最大功臣,直到大学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踏足校园。正是因为从小到大都缺乏与人的交流,我的人际关系几乎为零,所以才会因为那个人的刻意结交而对他倍加依赖,现在想想,那也正是我一直都不肯对他稍加怀疑的原因————他是我唯一在乎的、唯一无条件爱恋的人,我要如何去亲手打破自己为自己一点点堆砌的完美恋人形象?如果不是在监狱里的遭遇太过绝然,如果他仅仅是将目标放在兴航公司上,或许,我还会愿意一直生活在他给我的谎言与虚伪之中!
呵呵…………原来,连我也是那么自私的人呢!父亲的心血我也可以置之不理,却因为自己的被伤害而最终选择从梦境里醒来,不再逃避…………只是,我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无辜,又如何可以将所有已经发生过的一切一笔抹煞,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的样子…………”寒潮使劲摇晃着我的胳膊,我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碗槽里的水几乎快漫出来!全是因为我的心不在焉。
“对不起!我走神了!寒潮乖,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好不好?”我摇摇头,下意识地道歉,冲寒潮浅浅地笑笑,将他推到厨房之外,匆匆收拾好一片狼籍的惨境,这才回到客厅,在脸上写满担忧的寒潮面前坐下,深思片刻之后,没有立刻就之前的问题给他什么答复,相反,我很慎重地问道,“你有没有跟柴师傅提过你的年龄?”
“有啊…………他问我要不要上学,我说我才四岁,要和哥哥商量过后再考虑…………”寒潮被我的一本正经吓到了,嗫嗫地回答,神情有些不安。
“那你有没有提过哥哥的年龄?”傻小子,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别人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你是自动答题卡啊?我皱了皱眉,却还是轻轻拍拍他的手,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柴师傅有问,但是我不知道啊!所以,我就说,我忘记了。”寒潮急得小脸通红,紧紧地扯着我的手,无邪的眼底写满惊慌与恐惧,“哥哥,是不是寒潮说错什么了?还是寒潮不应该告诉他?对不起,对不起,寒潮再也不敢了!哥哥不要丢下寒潮好不好?寒潮下次一定乖乖的…………不对不对,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寒潮什么也不说行不行?哥哥,哥哥,原谅寒潮这一次…………”
“别哭,别哭,寒潮,你没有做错什么,哥哥不会丢下你的!”我被他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连忙哄着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看这孩子在我面前这么委屈的模样,真想不出他是怎么理所当然地受了杨震那些别别扭扭的“大哥”称呼的?
“寒潮乖,柴师傅只问了你,没有问哥哥,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你明天就去告诉柴师傅,哥哥同意你去上学,但是,哥哥不能陪你去。”我的生命重来一次,可不是为了去与那些整天嘻嘻哈哈、完全不知忧伤、目标为何物的小鬼做同学的!我可不想去学校里浪费时间,若是管理环境宽松些的大学,我倒不介意去混上一段时间,当然,那时的目标也不是那些能够在找工作时顺利一些的名校出身,而是那些活跃的人才。
“为什么?”寒潮瘪了瘪嘴,有些不安,有些不满。
“因为哥哥比寒潮大,即使去上学了,肯定也不会和寒潮在一起,然后还要参加学校里乱七八糟的活动,那个时候,哥哥就会有许多不得不应付的同学、老师,那寒潮以后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和哥哥坐在一起聊天了,因为哥哥会变得好忙好忙,没有时间了。”我简单地夸大了一下可能会出现的状况,看着寒潮的眼里写满越来越多的惊慌与恐惧,恰到好处地将话锋一转,“可是,如果只有寒潮一个人去上学的话,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寒潮去上学的时候,哥哥会给寒潮做好吃的点心和菜肴等寒潮放学,然后哥哥还可以辅导寒潮学习很多东西,让寒潮学到很多本领,以后可以帮哥哥赚很多钱,让哥哥和寒潮过上很舒适的生活喔!”
“那…………那还是寒潮自己去上学好了!”几乎没有再多思考什么,小小的孩童忍痛割爱似的下了决定,然后带着一脸稚气的老成交待着我,“哥哥,寒潮每天都吃的不多哦!你不要准备太多东西,别累着了!我在学校也会乖乖听课、努力学习的,辅导功课…………就不必了吧?”
看着这小小的孩子,带着一丝对美食不舍的言不由衷,却依然说出这么贴心的关切语句,我不禁稍稍对那个令我深恶痛绝的女人起了一丝丝好奇,她究竟是怎么让一个才三四岁大的孩子,如此懂得察颜观色、讨好别人的?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傻孩子!”我带着一点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心疼,吻了吻寒潮的额头,乖巧的小男孩,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后迅速低下了头,渐渐被渲染成粉色的耳根,说明他在害羞,忽闪忽闪的眼眸,也不再像平时一样追逐着我了,反而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我的脸————这小东西,竟然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就像是个可爱的大娃娃…………我忍俊不禁,唇角拉开了一抹弧线,揉了揉他的短发,整理起他的衣着,然后小声交待着。
“寒潮,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在别人面前叫我‘清辞哥哥’了,知道吗?以后别人问起,你就说哥哥叫‘爱金子’,知道了吗?”意料之中的大声回答或使劲点头之类的回应并没有出现,我皱了皱眉,望了寒潮一眼,他傻傻地看着我,小嘴张成O型,似乎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寒潮!你在想什么?”我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唤回他的神智,得来的却是一句意料之外的赞美,“哥哥,你刚刚笑得好好看哟!就像…………就像…………就像动画片里的仙女一样!”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我拧紧了眉,实在不太想接受这样另类的“赞美”,可看着小男孩痴迷的表情,却又忍不住好笑,故意板起脸,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哥哥是男生,怎么可以和仙女做比较?刚才哥哥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嗯?”
“啊?嗯…………可是,哥哥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啊!刚才的话?什么话?”仍然有些不甘心,可看我板起脸来的样子,寒潮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眨巴着眼睛,“刚刚哥哥有说什么吗?寒潮没有听到啊!哥哥可不可以再说一次啊?这一次寒潮保证把耳朵竖起来听!”
又好气又好笑,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然后才说道,“以后有人问起哥哥的名字,你就说哥哥叫‘爱金子’,在别人面前,也要叫‘金子哥哥’,知道了吗?”
寒潮虽然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乖乖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再次搞怪道,“那我可不可以也把名字改掉?哥哥爱金子,那我叫艾银子好不好?有金有银才是兄弟呀!寒潮这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听!”
黑线!满头黑线!!让你再把名字改了,谁都知道我用的是假名了!那我改不改还有什么意义?没好气地拧拧他的鼻尖,“少给我废话!哥哥改名字是怕之前那些坏人找上门来!他们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改不改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名字大概是他们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你就这么不在乎吗?他们好歹也是你的父母啊!
压抑不住的难过涌上心头,胸口又是一阵钝痛!为什么?是他们害得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从衣食无忧的少爷变成不得不东躲西藏、有家也不能回的流浪儿童!我却还要为他们保留他们最后的血脉!有那么一刹那,我还真想把寒潮的名字也一起改掉!让他与那两个人再没有半分关联!深吸口气,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疲惫地摸了摸寒潮的小脸,“好了,不要说傻话了,你已经把名字告诉柴师傅了,再改来改去的,柴师傅一定会很奇怪的,所以,还是算了吧!记住,不可以再把哥哥从前的名字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大概是被我突然变得极为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寒潮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我勉强笑笑,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时钟,“别再傻乎乎地看着哥哥了!你昨天不是答应了柴师傅,今天去帮他招呼病人的吗?要迟到了喔!哥哥把家里收拾一下,等会儿去看你。”
“哦,那我先走了,哥哥要好好休息喔!有什么事情等寒潮回来做就好了!”寒潮心不甘情不愿地嘟起了小嘴,满脸犹豫地磨蹭着换了鞋、踮起脚尖开了门,然后慢腾腾地走了出去,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又突然被推开,寒潮不安地叮咛着,“哥哥要乖喔!不要太累着了!等下下早点来看寒潮啊!”
等我无奈地点点头,小男孩才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这小子,还真够粘人的!看来,得主动去拜托柴师傅,不仅得尽快让他上学,还要请柴师傅尽早开始他那些“小手段”的传授,否则的话,让这么个小鬼成天像个甩不掉的背后灵,我算是什么事情也别想做了!
艾荆梓,我可得对得起这个名字啊!金子银子,皆为我子,金山银山,总是靠山。我已经不再是能够随意调用柳家资源的柳清辞了,想要在将来稳稳地站在柳家面前与他们一较长短,没有足够的人力,倒是可以想办法借他山之石,可若是没有足够的财力…………我可就连半分资格都没有了,更不要说是胜算了!
从哪里开始好呢?股市?古玩?还是别的…………全身放松的斜倚在沙发上,我努力整理脑海中关于未来那些应该不易被改变的大事件,然而,才刚刚想到今天的日期,一大串飞速跳跃与变幻的数据就不知从什么地方蜂拥而至,一瞬间就将我的脑海里塞得满满的!而且还有不断外溢的趋势!
痛!撕心裂肺的痛!头痛得无法呼吸!不断被强加到我脑海里的那些数据简直就像是要直接将我的头撑得爆开一样,冷汗涔涔而下,我却连尖叫都做不到!只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拳头,以免自己在剧痛中咬伤舌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最终我还是没能挺过这可怕的疼痛,支撑不住地放任自己跌入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