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引起那剧烈疼痛的原因,居然会是前世主持公司时不得不看的新闻与报纸,我宁可自己不识字…………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清醒过来,找回自己的神智,我再不敢轻易动念去想我曾经经历过而事实上目前还未发生的那些事情了,我的大脑就像一台内存数据溢出的电脑,虽然能够清晰无比地记忆起那些人、事、物,可随之而来的剧烈头疼,却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强撑着洗去身上刚才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水,换了一身衣裳,我一边将换下的衣物丢进洗衣机,一边有一下没有下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的头脑里空明一片,不去转动任何念头,以缓解疼痛的后遗症。
“哥哥…………哥哥…………清…………金子哥哥!”寒潮惊慌失措地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焦急地四处寻找我的身影,我还来不及去想什么,刚刚让他看见,他就一头撞了过来,扑进我怀里死死搂着我,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又怎么了?我原本就还没从疼痛的后遗症里恢复的头,一下变得更疼了,强压着怒火调动我几乎已经被焚尽的耐性,我一边轻轻拍打着寒潮的后背,让他不至于因哽咽而窒息,一边抱起他坐到沙发上,低声劝慰着,“好了好了,寒潮乖,来,告诉哥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到柴师傅那里去了吗?是不是那个杨震欺负你了?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情,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好说歹说地劝了半天,这死小子却不知别上了哪根筋,除了哭就是死死抱住我的胳膊,怎么说都不听,想去给他拧条毛巾都只能让他哭得更厉害!眼睁睁地看着刚刚换的清爽衣物又被他的眼泪鼻涕弄得一团糟,我简直有种伸手一把掐死他的冲动!
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他停下,只好让他哭个痛快了!看他这副恐慌到极点的模样,事情估计小不到哪里去,以一个八岁孩子的智商,要不着痕迹地解决问题,恐怕还真有一定的难度呢!不好好养精蓄锐,我也撑不下去吧?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拍抚着他的后背,我安静了下来,半眯起眼眸,冷然地打量着在我怀里缩成一团的小小人影。
因为还太小吧?我怎么也看不出来,除了会乖巧十足地看人脸色之外,这样一个顶多算得上清秀的男孩,究竟是怎么把那个人的心魂拴得死死的,甚至不惜在他死后花费五年的时间来为我编织一个桃色陷阱?仅为了他临死前的一句遗愿…………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个人根本不会来招惹我,更不会煞费苦心地一手将我捧上天堂,然后狠狠地摔下地狱,那么,我不会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再也支撑不下去,更不会知道我眼中一向慈祥和蔼的父亲,竟然在我八岁时勾结别人绑架我,并且险些要了我的性命!
是的,那场外公生日前夕的绑架,是父亲与人串通的,那三个绑架者:黑老大、小六、皮猴,他们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混混,也不是对柳家不满的商场对手雇佣的专业人士,他们是那个女人为父亲暗中网罗的打手,可惜时日太短,还不堪什么大用,而有着一世生活经验的我,很轻松就从他们的看守之下溜了出来,如果不是半路遇上了独自玩耍的寒潮,而他非要纠缠着和我一起玩,否则就放声大哭的话,他们追上来时,我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一路逃亡的时候,我越想越觉得心底发寒,分析来分析去,最后的结果指向了父亲和一向本分的沈嫂,所以我不敢直接回家,只好带着陌生的寒潮悄悄藏在小楼附近的公园里,注视着家里的动静,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女人!
就是在那一刻,我正好从寒潮的嘴里套出他的名字!我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相信,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反映,寒潮被我吓得一声不吭地缩成了一团,躲在草丛里,而那个女人————他的母亲艾蜜儿,却大摇大摆地和那三个已经改头换面,却依然顶着一身匪气的绑匪进了我家!
时间是黄昏,但那一刻我却仿佛在寒冬中一样,感觉四周无情的冰冷。我将寒潮留在原地,警告他离开半步就再也不理睬他,然后从邻居家背后绕进了家里的小院,房间里传来激烈的争吵,没过多久,闷闷的声响传来,那是枪声,应该是隔着枕头或别的什么东西。我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进了厨房,却看见沈嫂倒在满地的血泊中,一向谨小慎微的脸上定格住了惊恐,而黑老大、小六和皮猴,则无声无息地倒毙在客厅的沙发上,父亲很少拿来招待别人的紫砂茶杯跌落在地毯上,衬着三人酱紫色的面孔,说不出的恐怖与诡异。
我静静地待在一楼,听着楼上传来的吵闹与扭打声,父亲见事不可为,干净俐落地解决掉了那三个家伙,而沈嫂则是看见了父亲下毒的行径,直接被灭口,那个女人担心下一个轮到自己,所以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枪,只是没能打中父亲罢了,然后就是父亲恼羞成怒的指责和花言巧语的哄骗。我从来不知道,在我印象中一向沉默寡言、言简意赅的父亲,竟然也能够面不改色地吐出那些肉麻到极点的□□爱语!那些已经涉及到夫妻间才会有的隐私秘语,他却说得理所当然且流利。那个女人终于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打动,渐渐不再那么警惕。
我小心翼翼地闪进母亲的工作间,钻进放着机箱的宽大书桌下,借着盆栽和古董花瓶的遮掩,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拆下机箱里的硬盘,收拾了一些母亲的遗物,悄悄藏在了后院的树屋下,本想直接从屋后的篱笆间钻出院子,却被邻居家的大狗发现,一个飞扑,吓得我只好退了回去————那只大狗相当惹人讨厌,除了主人,什么人都咬,什么人从它主人家门口过它都叫,这条街上就没有一家喜欢它的!幸好篱笆还算结实,小小的缺口被我用铁锹挡住,它没能冲进来。生怕它的狂吠引来父亲的注意,我只好退回屋里,另寻出路。
正打算不着痕迹地从前门离开,我却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原本在二楼纠缠的两人竟回到了客厅,而她正当着父亲的面儿给什么人打电话,大概意思是叫那些人来帮忙收拾客厅里死去的那三个人,并加紧人手寻找她的儿子。就在她挂下电话,回身扑进父亲怀里时,我却亲眼看着父亲将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胸口,可惜,父亲毕竟不是亲自动手杀人的狠毒角色,没能一刀解决那个女人,反而在那个女人的反击下丢掉了性命,过度的震惊使我弄出了声响,那女人的枪口立刻瞄准了我!在看清我不过是个孩子之后,她叫我到她身边去。
我当然不敢,我也想转身逃走,但出于对枪械的恐惧,我还是只能乖乖地挪到她身边,她似乎并不认识我,只是神情痛苦地哄骗我去帮她捡回被父亲扔掉的手机,我装出被坏吓的样子,除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没有,恼羞成怒的女人终于不耐烦地扣动了扳机!好在,之前的争斗中,那女人的枪里已经没了子弹,我这才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刹那间的生死一瞬,险些令我的心脏病发作,我瘫倒在那个女人身上,身躯却无巧不巧地将之前父亲刺在她身上的水果刀撞得更深!她尖叫着□□,我惊慌失措地握住了水果刀,下意识地将它拔了出来,温热腥咸的鲜血溅了我一身!
那个女人怔愣了片刻,似乎无法相信已经发生的一切,她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说她不想那么清醒地等着流干最后一滴血才死,要我立刻杀了她!而早已被吓坏的我,却两腿发软,连逃都忘了!最后那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扎着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将我手中的水果刀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我不知道自己呆坐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那个女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才想起那个女人刚刚所打的电话!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洗去手脸上的血迹,换了身衣服,将厨房里的瓦斯开到最大,关上所有的门窗,然后匆忙离开了家,在小公园里找到几乎在原地睡着的寒潮,原本打算迅速离开,可又担心那个女人叫来的人根本不会礼貌地去按门铃,从而引爆整个小楼,只好…………选择自己去往家里打电话。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那么冷静地选择毁尸灭迹的方法,并一步一步清晰无比地去执行,甚至完全不避讳就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尾巴————寒潮。我拉着寒潮,用街边的公用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不消片刻,小楼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中爆出耀眼的火花,随后滚滚的浓烟与劈啪作响的火苗迅速将小楼变成一片火海,几乎是同时,两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小楼门口,我不假思索地立刻挂断电话,并小心地用衣袖仔仔细细地将话筒及号码按键擦过一遍,这才拉着寒潮向街口拐角跑去。
还是我太做贼心虚了,从车上下来的人立刻发现了在好奇聚拢的人群中选择逆行的我,两个人立刻追上了来,我拉着寒潮无法跑快,只好抱着他从桥上跳了下去…………
“叮咚————”门铃声骤响,将我从愕然中惊醒,寒潮紧依在我的怀里,大约是哭得累了,竟一边抽抽噎噎地哽咽着,一边死拽着我的衣袖睡着了!不过门铃一响,他立刻皱紧了眉头,似乎快要紧来的样子。
担心这死小子醒来,继续倾情演饰哭倒长城的“孟姜女”,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真怀疑他前世是不是死在我手里的,我究竟欠了他什么啊?因为他母亲死在我的手里吗?抱起寒潮,小心翼翼先将他抱上楼去安置好,用圆柱枕头换出我的胳膊让他牢牢抱住,这才回身下楼急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猥琐表情的柴老头儿,看见我独自一人开门的那一瞬,他的神情蓦然变得相当…………诡异!原本的猥琐神情骤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深莫测的严肃与深沉,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里,那目光几乎快穿透我!是错觉吗?我总有种被他看穿了的错觉…………
“柴师傅,您怎么来了?进来坐吧。”我不安地缩了缩肩膀,装出一副怯怯的表情让开了路,低下了头,却偷偷拿眼角瞄着这位能够教出未来通吃黑白两道的大人物的BOSS级人物。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柴老头儿踏进院门,随手将院门关上,却只在小院里站定,并不往屋里去,“哼!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教一个四岁的孩子来撒谎!一身煞气冲天,刑父克母,六亲无缘!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老头儿在说什么呢?台词吗?我定定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惊慌之下压抑的警惕与戒备,向后退了一步,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略带着慌乱地回答,“什、什么煞气?什么无缘?柴师傅,你在给我算命吗?我…………我不太信这些的…………”
“住口!不要装蒜!你明明满身怨气,是流连人世的生灵,却偏偏躲在这小小孩童的身上掩人耳目!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损及这孩子的…………嗯?”一本正经、义正词严的柴老头蓦然卡了壳,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突然半蹲下身来,一把抓住我的肩头,瞪大那对眯缝眼左看右看、上瞅下瞅,像在研究什么古董似的,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奇怪、真是奇怪,明明是生灵附身的模样啊!怎么这孩子身上一点儿阴气都没有?这…………这不对呀!难道是附魂?可…………这孩子明明活着啊!虽然体质不好,可心跳、血脉完全没有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听着他的话,心中揿起了滔天巨浪!他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知道,他看得出我…………可…………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不过,他也只能看出这么多了吧?这是我自己的身体,身体中装着的也是同一个灵魂,只不过是十七年后的灵魂罢了,若是这样他都能想得透,那我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了。看来这老头儿的确不简单,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从他身上多捞点儿保命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