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对身边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重新起了戒备,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寒潮也就不再搭理他,无论那家伙想什么办法逗他开口,他就是一径的沉默以对,实在闷得无聊的时候,他索性闭上眼睛呼呼大睡,完全不给那家伙任何机会。讨了几次没趣之后,独孤长治也对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的情形厌恶了起来,终于将一片宁静还给了寒潮。
然而,似乎连老天爷都站在了独孤长治的那一边,经过近九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到达芬兰首都,所有乘客都下了飞机,因为必须在这里转机,可是向来很警醒的寒潮,却因为时差的关系而仍然继续沉睡着————他对时差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已经被人为规定死了的东西毫无办法,每次都必须睡个痛快才能继续保持自己旺盛的精力,之前每次出国,他总会给自己定好闹铃,以确定自己不会因昏睡而耽误转机或下机的时间,至于机组的服务人员————自从有一次将好心叫醒他的空中小姐当成敌人,摔得人家直接昏死过去,又正好被走出驾驶室的飞行员拍到整个过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可爱的空中小姐都拒绝再去叫醒任何一个在旅途中睡着的旅客。为此,弗雷德里克还嘲笑了他好久。
独孤长治可不知道这中间的插曲,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机舱,他实在是怀疑身边的小表弟还要再睡多久,本想直接下机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以报复他一路上对自己的视若无睹,但想想自己计划已久的“金蝉脱壳局”,终于还是决定叫醒他。睥了一眼远远站在机舱出口处,完全没有上前来叫醒寒潮那个意思的空中小姐,独孤长治伸手去拍了拍寒潮的肩膀,还没等他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吐出来,只觉得眼前的景色蓦然一花…………
“咻————”很奇妙的失重感令独孤长治有一瞬的愕然,不过他倒也并不是纯粹的纨绔子弟,多少也学习过一些防身术的他,已经在第一时间里反应过来:自己被寒潮给扔出去了!
“嘭————”尽管身手还算敏捷,反应也不能算慢,但机舱里复杂的座位还是令独孤长治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重心,虽然避免了被伤到要害部位的可能,但他还是重重地磕在了前几排座位的椅背上,然后翻滚到了已经收起了扶手的座位中间。
“啊————”“少爷————”反应慢了好几拍的众位黑西装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态的发展,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直到独孤长治落地之后才惊慌失措地一拥而上,惨叫的惨叫、哀号的哀号,七嘴八舌地制造着噪音。
身体直觉的反应过后,寒潮依然睡得酣甜,但这可怕的噪音却最终成为将他从好梦中唤醒的契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寒潮打了个呵欠,悠哉悠哉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望望机窗外静止不动的环境,摆出一副牲畜无害的可爱表情,向站在舱门的空中小姐问道,“是到了转机的时候吗?抱歉,我睡过头了。”
目睹只在传闻中听到过并被相当模糊的视频加以证明的一幕,真实地在自己面前上演,两位空中小姐彼此交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眼神,以绝对专业的温柔笑容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是的,客人,您应该去办理相关手续了。”
“哦。”寒潮站起身,拎起自己一直压在身后的小背包走向空中小姐身边的出机口,这才看到那一团糟的几个黑西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他凑近其中一位空中小姐,压低嗓门问道,“那个…………他们在叫的‘少爷’,该不会是被我扔出去的吧?”
空中小姐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有些担心他突然发飙,可不说实话,说不定等会这几个貌似□□的黑西装一样会找她的麻烦,只得挤出已经变了形的笑脸,一边后退,一边勉强点了点头。
“真的是我?”寒潮瞠目结舌地愣了片刻,正想悄无声息地溜之大吉,却听到那位阴魂不散的表哥大人一声怒吼,“艾寒潮,你这个混蛋!!!连我的教练都不敢这样摔我!你当我是沙包吗!!!你是故意的吧???”
寒潮立刻苦了一张脸,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他当然知道人家是好心来叫醒他,却被他当敌人给“处理”了,换了是空中小姐,赔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个摆明了对他和荆梓好奇到极点,却暂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家伙,这下可糟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被摔得五脏移位的独孤长治一句话也不与寒潮交谈,只是摆出一副怨妇面孔,拿那种“你欠我五百万、你欠我五千万、你欠我五亿”的复杂眼神瞪着他,直瞪得寒潮心底直发毛,虽然他一直都希望独孤长治不要来纠缠他,让他可以清清静静地渡过接下来的旅程,可变成现在这种状态,他倒宁愿独孤长治继续缠着他问这问那了。短短两个小时的飞行,寒潮简直如坐针毡,吃也吃不下、喝水也怕呛着。无论他怎么带着讨好的语气与独孤长治搭腔,因为他所说的话题完全没有独孤长治感兴趣的地方,所以后者总是一径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怨怼、愤怒、委屈、自怜、指控,反正就是不开口。
飞机终于降落了,寒潮从来没觉得两个小时会这么难熬,只要一想到立刻就能摆脱某人的那种眼神,他就感觉时间流逝得更加缓慢。而另一边,独孤长治可完全没有放过寒潮的打算,之所以不理睬他,也是在思量更加稳妥地让他放低戒备的方案,不紧不慢地跟在寒潮身后晃出了候机大厅,仿佛变戏法一样,独孤长治竟然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副手铐,先在自己手腕上扣好,然后突然上前两步,冷不丁地将另一边扣向寒潮的手腕。
之前的误伤着实令寒潮相当头疼,可一下飞机,他满脑子就只记得他的荆梓哥哥了!独孤长治对他并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对独孤长治的突然接近他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踮起脚尖,努力寻找来接他的熟悉面孔,等他感觉到手腕上的冰冷触感,同时听到近在咫尺的微小“咔啦”声,已经太迟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压抑住自己几乎暴喝起来的冲动,寒潮低声吼道,同时迅速将肩上的小背包交换到被铐住的手里,用背包的背带掩饰住那银白的手铐,想弄开这东西并不困难,但总还是需要十几秒的时间与必须的工具的,可看看独孤长治露出的狡黠笑容,想来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了,而且,能摆脱他这一次,还能摆脱他下一次的纠缠吗?独孤家的势力,可不是他这个小小“平民”能够对抗的!
因为寒潮掩饰性的举动,使得两人被铐在一起的手像是亲密地牵在一起一样,独孤长治达到了能够继续纠缠寒潮的目的,也不再摆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耸了耸肩,“你告诉我那些我想知道的事情,然后跟我一起回独孤家不就行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寒潮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反正这里是瑞士,并没有多少人能够很流利地使用中文,他也不担心让别人听到他的话。这个独孤家的嫡长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回答他几个问题倒不是什么难事,可回到独孤家,也就意味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才可以见荆梓一面,本来现在俩人见面的机会就少,又经常有弗雷德里克的搅局,已经令寒潮感觉到了许久没有过的不安,似乎随时可能失去荆梓,再去到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就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才不要!!!
“不答应,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吧!”示威似的晃了晃手腕,两人被铐在一起的手都感觉到了微微的疼痛,同时也引起了周围过路人的注意,立刻有人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诡异的眼神看得寒潮背上寒毛直立,对上那些暧昧的眼神与笑容,更是令他几乎要抓狂!他又不是同性恋,为什么要被别人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
虽然满心郁闷,但寒潮还是缩了缩脖子,他可不想让来接他的人看到他现在的窘境,否则的话,那些家伙一定会添油加醋地去向弗雷德里克告状,然后那只可恶又狡猾的狐狸又会变本加厉地在荆梓面前破坏他的形象————尽管在荆梓心目中,自己只不过是个乖巧听话的弟弟,可,哪怕仅仅是保留这种印象都好,他不希望荆梓将来回忆童年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可笑的那一面。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吧!”两害相权取其轻,寒潮迅速对目前的情形做出了估量,然后选择了暂时的妥协,独孤长治的目的无非是说服自己,只要自己立场坚定,总能让他铩羽而归的,但是如果把他带到了荆梓面前,再加上弗雷德里克的搅局,那可就真的说不定事态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了。接不到他固然会让荆梓担心一阵,不过有弗雷德里克陪在他身边,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好啊!”独孤长治应承得怪爽快,却完全没有实质的动静,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寒潮身边,笑眯眯地望着寒潮,就好象在看一只掉到自己陷阱里的可怜猎物,压根儿没有离开机场的意思。
寒潮忍不住又是一阵心头火起,努力克制着自己向这张笑脸挥拳的冲动,他怒极反笑,“喂,我说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哥大人,你该不会完全没有计划地就直接跟我上飞机吧?难道你到瑞士来,就只是为了跟着我?完全没有别的安排?”
“宾果!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品。”独孤长治瞪了一眼身后上前一步就要呵斥寒潮的黑西装,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回答道。他看起来似乎很享受寒潮郁闷而压抑的表情。
“呵,好极了。”寒潮掉头朝机场的售票口走去,独孤长治没防备地被他拉了个踉跄,不过寒潮现在对他的无可奈何,已经足够让他继续保持脸上的笑容了,所以他迅速调整步伐跟了上去。
不过,当他看到寒潮填写着购票单据,选择了最近一班原路返回的航班,他的笑容可就挂不住了,跟着寒潮,找机会说服他回到独孤家,好让自己从那个沉重的枷锁里解脱,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成功的,他之所以这么死缠着寒潮,更多的是想正面见识一下那个令寒潮怎么都不愿意回到独孤家的人,然后再来伺机寻找说服寒潮的突破口,如果让寒潮就这么回去了,他不也等于无功而返?不等寒潮办完整个购票手续,他猛一发力,将寒潮扯到了一边。
“你又想怎么样啊?”寒潮皱起了眉头,却看见独孤长治勾手让黑西装摸出了造型奇特的小钥匙,一言不发地打开了手铐,获得自由的寒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戒心十足地瞪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独孤少爷,先将自己的背包收到了怀里————那里面可有着他所有的证件,虽然补办这些东西对弗雷德里克的人来说易如反掌,但他总嫌麻烦。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所以,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至于你之前摔我的那一下,我还是会找机会还给你的,寒潮,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的表弟就手下留情哦!下次走路的时候,当心车啊!”一改之前小孩子气的天真模样,独孤长治又摆出了刚见面时的盛气凌人,傲慢地拍拍寒潮肩,不等寒潮答话,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
“嘁!真是神经病!”情势突然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寒潮有些疑神疑鬼,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他还是办好了购票手续,买了一下飞回去的机票,然后也不去取自己托运的行李,只是一迳在机场里闲逛,直到他再三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从背包里摸出精致小巧的手机,拨通熟悉的号码,片刻之后,荆梓略微低压的声音柔柔地响起:
“是寒潮吧?”
“荆梓,是我,你还好吗?刚才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所以耽搁了一点儿时间,弗雷德里克的人没接到我,你又担心了吧?呵呵,我没事的,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自己搭车过去就好了。”一听到荆梓的声音,寒潮立刻笑咪了一对眼睛,如果他的身后有一条狗尾巴的话,一定会摇得快断掉的样子。
“机场卫生间最里面两间的隔墙上放着一把钥匙,去打开机场的储物柜,那里有这里的地址和一些零钱,大概两三个小时就能到专用公路的路口了,会有人在那里接你的。饿了吗?我会让他们准备些东西给你的,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就在机场附近买点吃的先垫垫。我会准备好晚餐等你的。”荆梓的声音一如从前一样,不愠不火,怎么听怎么舒服,可不知为什么,寒潮却总感觉电话那一头的荆梓似乎有些不妥,不等他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电话已经断掉了,摇了摇头,寒潮决定立刻行动,他已经迫不及待用自己的双眼来确定荆梓的安然无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