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直面。
……
深夜降临，但今夜的墨家根据地，却无烛光的点缀。
深夜的寒风掩盖了白天的炎热，白天的单衣在此刻，显得格外单薄。
头顶的明月与星光成了此刻照耀视野的仅有光源，那不过是点点渺茫，但是却是成了此刻所有人能够视物的唯一凭仗。
少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他怎会不认识眼前的这名少年呢？
阴阳家的左护法、护国法师、年少有为的星魂——一个一直觊觎着天明的阴阳怪气的莫名其妙的人物！
完全不知道旁边的少羽如何将正经的思绪给偏到另一边，心底没有少羽那么多心思的天明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年，却是没有放过在两边逐渐逼近的两道气息。
大司命和少司命吗。
迅速辨认出两边的人物，少年在心底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好在来的不是月神。
——请为被天明看扁了的大司命和少司命默哀三分钟。
到现在为止，真正与天明交过战的，便是阴阳家的右护法月神。而在与月神的交战之中，天明可谓是一负一平，而那个平站到现在为止，天明都定点记忆都没有。
至于前不久才将天明弄昏带回阴阳家的星魂？聪明人都知道那个时候的星魂不是星魂。
而在阴阳家中，虽然星魂的实力强大，仅次于月神，而在他的身边便是他的两个得力助手大司命和少司命。换做别人看来，眼前阴阳家的阵容便是三大高手齐出，胜算渺茫，但对于天明来说，不过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因为有了对比而有了优势。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天明并没有立刻恢复不远处那面上冷静，却是满眼激动的星魂，但不代表少羽会没有任何的回应。
少羽直接向前一步，右手一张将天明护在自己的身后，警惕地看着星魂，“这里可没有什么东君！你想要对天明做什么！”
在场唯有少羽最不清楚天明的情况，他也不过是知道了天明被阴阳家抓到了蜃楼上罢了。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可能判断不出来星魂话中所说之人，便是他身边的少年，但就是这样，更加不能忍。
看这人一脸阴阳怪气！他怎么可以这么看着天明！天明是他的谁啊！天明可是他的！
——说到底不过是潜意识的情敌雷达探测到敌人在预报敌情罢了。
“呵，你又是什么人？”看着那个挡住自己看向天明视线的少羽，星魂直接回以蔑视，“不过是个亡国之人罢了，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东君的面前。”
被这么赤、裸裸地刺中心事，不日前才重披战甲的少羽青筋一跳，却还是忍住了即将爆发的怒气，回道，“哼！你可别得意，终有一日，楚国战马将踏平秦国！”
站在少羽身后的天明青筋一跳。
啪啪啪——
鼓掌声从星魂的身后响起。带领着黄金火骑兵的蒙恬缓缓走上前来，掌声便是出自于他。如同掌声在这紧张肃静氛围中那般响亮，他脸上的嘲讽也是那般的明显。
“这不是项氏一族的少主吗？”蒙恬看着少羽，呵呵一笑，“好久不见，怎么就学会说出这般狂妄自大的话？”
“混蛋！”被谁轻视，都不会像被蒙恬轻视嘲讽那样大反应，激动的少羽再次向前踏出一步，伸出手臂直指蒙恬，“你还认识我？！”
“找了你这么久，竟然在这里遇到，果然有趣。”面对少羽的怒火，蒙恬不过是不在意地松了松肩膀。
“你！”
天明直接踏出一步离开了少羽的保护范围，一只手拍了拍少羽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轻易被人激怒了而失了冷静。
战斗还未打响便失了冷静，这是战败的前奏。
而离开了少羽挡住视线的身驱，天明再次暴露在眼前这群秦国势力当中，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蒙恬——这位深受嬴政重视的大将军。
蒙恬猛地睁大了双眼，他怎么会认不出天明呢？虽他因为战事而很少留在咸阳之中，却仍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多次与这位公子碰面。
虽然五年不见，尽管当年的小孩长成了少年，但是那般气质与容貌，却仍旧深深地印刻在心头上，怎会轻易遗忘？
不再去看作为手下败将的少羽，蒙恬侧身直面天明，然后踏出一步，便是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单膝跪下，垂下高傲的头颅。
“末将蒙恬，见过扶澈公子。”
轰！
少羽突然觉得，内心世界的一角仿佛塌下来一般，他震惊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想要看出任何的异样，但意料之中又是出乎意料的，他看到的，永远都是少年那平静的面容。
扶澈……公子？！
冠名为扶，更是能够被他的杀父仇人摒弃男人膝下黄金，低下头颅的人，还能够是谁？
世上还有人能够被蒙恬这样称呼为公子？
或许，天下有不少百姓遗忘了扶澈之名，但是却不代表少羽是其中一份子。
就算所谓的扶澈公子到底有多么地神秘，但是只要他是秦国皇室的一份子，就代表了少羽绝对不可能忽视他。
但是现在，他的杀父仇人，却是用这样直接的方式告诉了他，他身边的少年，到底有着怎样高贵的身份。
是啊，高贵。
高贵到……少羽都无法自欺欺人的地步。
冥冥之中，那早就萦绕在他心底间的莫名预感，竟在此刻被验证。
——少年与他，不是一路人。
不敢置信之中，少羽向后退开一步。
但就是这一步，从此之后，让少羽陷入了无止境的懊悔……与绝望之中。
与少羽一样不敢置信的，还有屋子内虽中了尸神咒蛊，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这一场还未开始硝烟弥漫的战斗。
在场的人虽然内里全失，但他们的耳力仍在，自然是将所有的话都停在耳中。
而这样的话，无疑点中了某个人的爆发点。
“盖聂！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场的人都无一不被这样的信息砸昏了脑袋，大铁锤不敢置信地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而盗跖倒是因为五年前意外在皇宫一遇，而知道了此事，然而因为他并未与其他统领，自然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自然的，高渐离也不知道。
高渐离抓住盖聂胸前的衣襟，狠狠地瞪着盖聂，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因尸神咒蛊而失了内力，他早就一记易水寒朝盖聂攻去了。
天明是他荆轲的儿子，而荆轲是高渐离无时无刻都在挂念的大哥，而作为大哥的唯一遗孤，他自然是对眼前这个面容与荆轲相像的天明非常重视。早前天明的漠然可以说在另一层面伤了高渐离的心，但是在看到天明手握墨家巨子之意的墨眉，他的内心除了对燕丹离去的沉重悲哀，还有着淡淡的欣喜。
那个淡漠的少年，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一直以来都认为天明是站立在他们这一边，站立在反秦势力这一边的高渐离，却看到了蒙恬对天明跪下，更是称呼其为“扶澈公子”。
扶澈公子这一名号，不就是秦国皇室的三公子扶澈吗？！
天明，不是他大哥荆轲的儿子吗？！为什么会成了嬴政的儿子！大秦帝国的三皇子扶澈公子？！
而被如此对待的盖聂不见恼怒，而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沉寂多年的，被隐藏在湖底深处的秘密，竟然在此刻，毫无预兆而又措手不及地被人从湖底捞起。
不知是否该无力地感慨命运对犯人的捉弄。
“天明，他的确是秦国的第三皇子。”盖聂用着平静的话语说出，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高渐离那双本该如冰的黑眸被火焰充斥。
“你在胡说什么！”高渐离失了冷静，“天明怎么可能是秦国的第三皇子！怎么可能是嬴政的儿子！他明明，明明是我大哥荆轲的儿子！”
“是的，没错。”
作为在场的，虽非知晓一切真相，但却是在场最清楚天明的盖聂，缓缓开口。
“天明，他是荆轲的儿子，亲生儿子。但是在荆天明作为荆轲亲生儿子之前……”
盖聂冷静的双眼微微一动，脑海中，那个双眼死寂的小孩的面容缓缓浮现在眼前。
“他首先是嬴政的儿子，秦国皇室的第三皇子，扶澈，公子。”
屋内是被点燃的怒火，而屋外则是冷寂的冰冷。
被如此对待的天明垂眸看着那仍旧跪在地上的蒙恬，缓缓开口，“你们这些人，都这么喜欢跪在地上吗？”
直面敌人的第一句话，说出的竟是出乎意料的问题。
蒙恬丝毫没有停顿，回道，“此为礼节，末将自然要遵守。”
“你是这样，赵高是这样，李斯也是这样。”天明语气平淡地吐出那些秦国大人物，“你们又怎么判断出来，站在你们面前的人，就是你要口中所谓的扶澈公子？”
“臣等不会认错他人。”蒙恬终于抬起头，看向那个似乎不想要承认自己身份的皇子，“你便是扶澈公子，我大秦帝国的扶澈公子！”
那双眼迸发的光芒，可不像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啊。
“是不是如果我让你‘免礼’、‘平身’，你就这么长跪不起？”
“是的。”蒙恬铿锵有力地说道。
“……你们真是一群顽固不化的人。”
天明慢慢抽出腰间的乌鞭，果然他还是喜欢用这条鞭子多一点，就算有着点神秘莫测的剑术，但是那种不稳定的技术，可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如你所见，我此刻站在这里，并不想成为金丝雀一般的扶澈公子，也不像被你们再次带走离开不知名的地方。”
“蒙恬，免礼吧。”天明开口，语气淡漠，“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你心中的扶澈公子，但是绝对不是现在的荆天明。”
“我只是，不想来一场不公平的战斗罢了。”
这是与过去的战斗。
这是与未知的决战。
逃避时便是躲躲藏藏，下定决心，便是走出隐蔽，站出来一次了结。
过多的感情让从前冷清的天明学会了犹豫，但是那个冷漠的少年从未消失。
对自己的性命从不关心，以最快速的手段完成任务，无论代价是什么，果断完成一次而不被任何事物影响——这才是真正的荆天明，那个不要命却是最强大的少年。
成也好，败也罢。
一次都将在今晚定局。
成功，便是暂时的自由，却是心间的解放。
失败，也不过是失了自由，或许再次失了记忆罢了。
这在他人看来差距极大的对比，在天明看来，也不过是两个注定的结果。
就如前世那般，握着手中武器踏入总部之时，那样毫不留情的信念。
成功便是报仇成功与彻底自由。
失败不过是从此成为禁脔或是踏入阴间。
不会再逃避了，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逃避了。
天明抬眼，长时间都被他隐藏的墨眸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如深渊一般的幽深，足以让意志不定的人陷入无尽的疯狂之中。
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能够做一次自己。
“少羽，你退后。”
没有侧头那还未找回平静的少羽，天明再次踏出一步，远离了少羽，踏入了属于自己的战场之中。
两步之遥，天涯海角。
“接下来，是属于我的战斗。”
而我的战斗，不需要任何人的插、入。
恍惚中的少羽潜意识地照着天明的话退后几步，却是迅速反应过来，但他看着少年那瘦削的天明，脚步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干脆地向前迈出一步。
“天明……”
得到了天明的应允的蒙恬站了起来，他自然听到了天明那如同宣战般的话语，而被少年那如此斩钉截铁的话语感染，蒙恬也变得兴奋起来。
这是面对高手时应有的激动。
“那么公子，请恕末将无礼了。”
无论是出发前，扶苏的吩咐，还是离开咸阳时，嬴政的命令，都无一不指向眼前的这个少年——将少年带回咸阳，将少年活捉回咸阳。
而如今看来，不使用武力，这位公子是不可能跟着他会咸阳的了。
手握在腰间剑柄上，但还未带锋刃在月光下闪烁，蒙恬便被一只手阻止了。
“星魂大人？”
“蒙将军。”
站在一边沉默的星魂终于开口说话，他侧头看向蒙恬，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接下来你给我，来会会‘扶澈公子’吧。”
东君，无论你有多少个身份，但是你注定是我的人。
星魂看向那站在不远处，手握乌鞭的少年，眼神温柔，却锐利地如同看到猎物的猎人一般。
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但是，在场的人，就算是一直注视着天明也没有看到，少年双眼中那一闪而过金芒。
“就像是命运的玩笑。”
幽深的墨眸闪烁着淡淡的金光，大秦帝国最高统治者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撑着脸，看着这场即将开始的战斗。
“澈儿，你还是这般的可爱。”嬴政温柔地勾起一抹微笑，“你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才是我的澈儿啊。”嬴政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双眼中却猛增冰冷，“不过澈儿真是不乖呢，怎么还像以前那样沾花惹草呢？”
“真是，碍眼。”嬴政捂住半脸，左眼血腥弥漫，“澈儿，怎么办呢？你的身边永远都有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你，真是让人心烦啊，烦得我……”
“想要将所有人都杀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