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缥缈,无尽月色。
月光,皎洁。万里而无云,月圆而无缺,这本该是一个赏月吟诗的风雅夜晚,但在这里,却只有还未散去的硝烟在弥漫。
冰晶折射着天际的月光,反射出如梦如幻的白晕,而那被一个又一个的冰晶围绕在其周围的少年,如同下凡的神祗,还未融入凡尘,还未褪去那神秘感。
身上的粗布麻衣遮不住满身的神秘,举手投足间有这说不出的高贵。
即使落入凡间,神祗依旧无法改变一身的仙气,而同理的,走入了市井之中,天明永远都只能是那一个局外之人。
又有谁,能够抓住这一个超然于世外的少年?
手心朝上,缥缈蓝焰在微风中傲然直立,没有在微风中晃荡,而是冰冻周围一切水汽,凝结的水汽成了冰晶,更添一份飘然。
右手是冰冷的乌鞭,而左手则是寒冷的蓝焰。
右手为武侠兵器,而左手却是阴阳术。
阴阳术与内功内息虽有本源,运行方式却是大不相同。世上难有人可以在运用内功使用兵器的同时,驱使内息运行阴阳术。阴阳家人难有手持兵器之人,就算是单攻最强的星魂,也不过是运用阴阳术聚气成刃罢了。
谁都没有想到,包括星魂也没有想到,这个一向以武力制胜的少年,竟然会如此突兀地使用了这个世间没有多少人掌握的阴阳术。
更是同时使用内力与阴阳术。
淡然接受众人的惊讶目光,此刻少年淡漠的目光仅投向星魂一人。彼时的战斗还未结束,而还未结束,就代表天明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毕竟,不仅仅是他自己身上有着不可捉摸性,他眼前的星魂,也能够成为那一颗不定时炸弹。
毕竟,在特殊时刻,星魂可不是星魂。
在星魂的身后,可是有着那个和自己有着一丝血缘关系的任务,在一直注视着。
自己之前不就是大意,栽在了他之手么。
“东君……”
要说在场睡的心情谁最复杂,或许星魂就排第二。
星魂当然知道天明习得阴阳术,如若不是如此,少年又怎么可能得到阴阳家上下的尊重?就算少年拥有“‘圣子”如此高贵的称谓,但是如果没有对应的强大实力,在以实力为尊的阴阳家中,又有几个人甘愿弯下那挺直的腰板,只为向一人行礼呢?
在五年前,星魂还不是阴阳家的左护法,天明也不过是刚刚被东皇太一带回了阴阳家,作为东皇太一的闭门弟子,星魂有幸与被东皇太一多方照顾,甚至是恨不得拴在腰上的天明一一当时被冠名为“‘东皇影”的小孩,一同在东皇太一的手下学习阴阳术。
而比天明早进入阴阳家一两年的星魂,则是成了东皇影的师兄,而在一见面便被小孩给惊艳了的星魂,自然是全心全意地指点小孩的阴阳术。
虽然说,东皇太一非常重视东皇影,但是东皇太一仍旧是那个事务繁多的阴阳家头领,就算他是阴阳家最神秘的人,也不代表他能够躲过阴阳家的事务。
自然的,星魂便成为了东皇影的唯一玩伴。
星魂的天赋在于那些偏僻的控心术,而当时被东皇太一消了记忆,如稚子一般的小孩,却是多方面的全能。
东皇影精通各系阴阳术,但在最后小孩选择了少有人能够掌握的冰系以及与冰系相冲的火系。
这一选择,本该得到强烈的反对,至少当时的星魂就拼命在劝说东皇影放弃这样荒谬的选择,然而,当东皇太一得知东皇影的选择后,他非但没有制止,反而,欣喜若狂。
直到现在,星魂都清楚地记得,那双隐藏在面具黑纱后的双眼,在看到东皇影双手上同时出现的冰晶与火焰的时候,爆发着怎样刺眼的光芒。
一向稳如泰山的东皇太一,在那一刻竟然没有隐藏满身那激动的颤抖。星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时候,东皇太一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颤巍巍地放在了小孩的头上,单膝跪下,将小孩瘦小的身躯涌入怀中,双眼中,闪烁着复杂得难以理解的狂热光芒。
【东皇影,你果然……】
那个时候,东皇太一没有将所有的话说出,而东皇太一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他对东皇影保佑怎样的期望——除了月神。
但是星魂却是知道,东皇太一对东皇影是怎样的重视,就算是当初,他被东皇太一领入了阴阳家,东皇太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而不是发扬光大阴阳家,而是——誓死保护阴阳家的少主与圣子,当时还不见踪影的东皇影。
无法阻止东皇影学习冰火阴阳术的星魂,在看着初见成效而无大碍的小孩后,也勉强放下了心。而他自己,则是在自己的控心术初有小成后,因觉得控心术的攻击力不佳,转而学习了聚气成刃。
故此,在阴阳家中,除了东皇太一和月神,也就属星魂最熟悉少年了。
自然,也明白,少年在阴阳术上有着怎样的造诣。
“呵呵……哈哈哈!”
垂着头的星魂,在刘海发际间,突然轻笑出声来,而轻笑声却也逐渐演变成了大笑。
星魂仰着头,朝天肆意大笑,但那狂笑,却让人听着心里沉重。
“东君!!!”
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一切都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此时此刻,语言失去了作用,唯有战斗,才能说明一切。
心软与妥协只是软弱的退缩,唯有拿出所有的实力,方能有取胜的机会。
而对于天明,亦是如此——只有打败了天明,将其带回阴阳家,少年才有可能再次成为阴阳家的东君,而不再受这些叛逆分子的谗言。
少年,是属于他的,是秦国势力之人!
怎能任由这群叛逆分子欺骗他的东君!
他一定要将东君夺回来!
不再犹豫,不再心软,不再妥协,星魂双眼一利,双手聚气成刃,便是直冲向少年。
能够重新掌控冰火阴阳术,对于天明来说也不过是取巧。毕竟因为之前东皇太一的介入以及燕丹所给予的青龙玉珠的干预,虽然他避免了再次消了记忆的风险,但是同样的,他得到的记忆也成了片段——
前世十岁前的记忆想起了一点,也模糊想起当初在荀子屋中,被东皇太一可以放在其上的画轴上的人物是何人,但还是无法记起后来发生了什么。
五年前盗跖所说的巨大事件,也只能记起清晨阳光闯入寝宫时,锁在腰间的不属于自己的强壮手臂。
那被盗跖提醒了的,在阴阳家度过的一年时间中,也不过是想起了被东皇太一带入阴阳家的那时,以及那古老羊皮纸上的复杂符号。
说是天明记得阴阳术?其实也不过是半真半假,真的是天明记起了如何去运行阴阳术,假的是天明能够熟用阴阳术一一他也不过是靠着那记忆中的羊皮纸上的难以看懂的符号,自个再次琢磨出阴阳术罢了。
不过,天明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其他人听呢?
能用,不就行了么?
左手握拳,那融合了冰火两系阴阳术的蓝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看着直冲而来的星魂,天明连某,便是将握拳的左手,以掌拍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暗沉的乌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被薄薄的冰层笼罩,如仙境般的冰晶消失在了碰撞之间,只留下了凌厉的冰锥。
天明甩出乌鞭,想要阻挡来势汹汹的星魂,但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更加坚定,星魂竟只以一手的聚气成刃抗住了寒气逼人的乌鞭,一拨,硬是将乌鞭给拨到了另一旁,拨开乌鞭的左手向后,右手超前,锐利的剑气所掀起的利风已扫过天明额前刘海。
刘海随着利风在飘荡,过长的刘海并没有遮住少年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冷然双眼。
一击没有成功,并没有让天明失了冷静。
左手再起运气凝结成冰气,这次摒弃了惊艳而锐利逼人一一那是与星魂手上的聚气成刃相似的冰刃。
嘭!
气刃与冰刃激烈地碰撞,紫气与冰气在二人间盘旋。但是二人却不只是止步于此,星魂将刚刚拨开乌鞭的左手扫向天明,而天明则是将右手抬起,狠狠地将乌鞭打在了地面之上。
啪!
笼罩在乌鞭上的薄薄冰层碎裂,点点冰晶因为反作用力而反弹到半空之中,而与其一同升至半空中的,还有那一根根粗/壮的冰锥!
沿着乌鞭的方向,尖锐的冰锥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朝星魂袭来,冰锥的形成凝结了周围的水汽,一瞬间,这里变得干燥无比。
察觉到身后迅速袭来的破人冰气,星魂却是躲也不躲,左手,依然坚定地朝前伸去。
星魂是拼着受伤,也要将天明擒入手中。
少年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星魂,那双紫蓝色的双眼是如此的坚定如此的粲然,根本就不像往日那一个邪魅阴沉的少年人。
“值得吗?”
一声轻轻的问话消失在锐利的剑气之中,聚气成刃已经逼近了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脖颈,星魂微微睁大双眼,为的是那即将到来的胜利。
然而那仍然只是即将到来。
锵!
苍白的手抓着鞭子柄部与鞭身的交界处,运起内功让凌厉内力环绕在柄部,左手一用力将胸前交错的两刃按下,然后,便是偶手横在胸前,挡住了那劈向脖颈的气刃!
被徐夫子称为“问天”的乌鞭,有着无可比拟的坚硬度,从未在兵器榜上登榜,却是一把低调的神兵利器。
气刃被问天的柄部止住了前进的方向,而同时,冰锥已经到达了星魂的身后,锐利的冰锥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冷酷而无情。
滴答。
知而不躲,等待星魂的结局,只有受伤的下场。
二人之间的交战并未持续多久,至少在他人看来,除去二人间的谈话,根本就能一炷香都还未燃尽,然后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交战就已经如此激烈。
高手的战斗,永远都是这般的激烈。
天明没有趁胜追击,说是念着旧情,说是不放在心上,天明右手手腕一转,便是接着问天柄部将星魂从自己眼前拨开。
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旁观着这一场战斗的大司命按捺不住了,向前踏出一步就想要干涉这一场战斗——出发前,他们三人得到的任务除了剿灭墨家叛逆分子,最重要的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迎接圣子的归来,如非是考虑到圣子的强大实力,东皇大人又怎么会让他们三人同时出战?
至少大司命觉得,中了尸神咒蛊的墨家人,根本就不配让他们三人同时出战。
不过,一旁的少司命伸手拦住了大司命,算是看着星魂长大的大司命难以冷静下来,而永远冷静的少司命却是知道,眼下的这个情况,还不是她们二人出战的最佳时机。
更何况,星魂大人还未出声。
星魂身上那深蓝色的阴阳服饰被献血染黑了一片,他的左腿被冰冷的冰锥刺伤了,虽然避开了要害,却仍旧无法忽视受伤了的现实。
然而,这并不代表是结束。
即使知道受伤了意味着战斗力的下降,星魂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毫不在意流血的左腿,星魂直接运气再次聚气成刃,双手合一,凝结在双手间的聚气成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两手掌之间那不断被浓缩的紫色气球。
“星魂大人!”看着近乎是用尽全力的星魂,大司命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你的身体……!”
“闭嘴!”
星魂当然是知道大司命担心的事情是什么,脸上的火焰纹身便是证明。但是那又如何呢?无非不过是失去掌控身体的权利罢了,但是如果能够就此将少年带回阴阳家……失了控制,又如何?!
至少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轻易伤害眼前的少年。
这样,就足够了。
再次合掌,一柄宽大的气刃便已成型。
星魂向前踏出一步,屈膝作弓步,双手凝成的气刃摆向身后,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眼前这个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的人儿。
“东君,为了你,值得。”
刷!
双手合一的聚气成刃之所以是八成功力,不过是因为平常星魂不想失去控制让压制住最后的两成功力,但是眼下情况却是大不相同,星魂甘愿使用十成功力而打败少年,只因要少年回道自己的身边。
锐利的刃间刺破了空气,竟是以毫不留情的攻势,直逼少年的要害。
天明收回了染上了鲜血的乌鞭,一甩手便是将鞭身上的血色冰晶甩开。出乎众人的意料,他竟然将手中的唯一兵器收回腰间,双手空空直面那十成功力的双手合一聚气成刃。
“星魂,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真正领悟到聚气成刃的要领。”
刃尖已逼少年胸膛,恍惚间,星魂却是听到了少年那一如既往的淡然话音。
他猛地睁大了双眼,随后便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当事人的星魂在一瞬间的变故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代表旁观之人,没有看清事情的发生。
双手空空的少年直接抬起了右手,苍白的指尖先于胸膛触碰了那锐利的刃间,然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并非是鲜血直流,反而是那本该锐不可当的刃尖,在少年的指尖下,缓缓散去。
气刃在逐渐瓦解,而同时少年的左手有紫气汹涌波动。少年猛地抬起左手,与星魂的聚气成刃招式一般的紫色气刃出现在了少年的手上。在星魂的视线死角处,天明的气刃朝星魂的脖颈横劈过去!
所有人都无法反应过来。大司命张大了嘴却未能将那一声惊呼喊出,她身边的少司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抬手掩住了面纱后张大了的嘴,另一边的蒙恬和少羽也是瞪大了双眼。
按照众人所知常理,那锐利的气刃横劈脖颈,再加上少年的实力,那该是人头分离而星魂英年早逝的下场。但是,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那锐利的气刃在触碰到星魂的那一刻,锐利的直线开始消散,直至天明的左手在星魂的眼前扫过,那气刃余下的紫气也顺着天明的动作,穿过星魂的脖颈,消散于右边的空气之中。
而与紫气一同消散的,便是星魂的意识。
嘭!
星魂的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再也不动弹。而他面前的天明则是飘然地回到了地面上,抬起右手,用拇指拭去了嘴角的黑血。
隐藏在幕后的人,可不止一人。
天明弯腰抓着星魂的衣领,拎起,一甩便将星魂甩给了已经向前走了几步的大司命。
完全没有想到天明会这么干的大司命连忙双臂接住了星魂,然后被那反冲力震得后退一两步才稳住了身子。
“如你所见,星魂已经败了。”毫不在意地将人甩出的天明淡淡地看着大司命和少司命,“你们两个人不是我的对手,就别在这里逗留了。”
大司命紧了紧手臂,咬住了嫣红的下唇。
的确,若论攻击力,他们三人中,就属星魂实力最强大,然而如今,用了十成功力的星魂也不是圣子的对手,她们二人,更不用说。
但是……
“圣子大人,恕难从命。”大司命朝天明方向行礼,他身边的少司命亦是如此,“我们的任务,便是恭迎圣子大人归来,以及剿灭墨家这群叛逆分子,任务尚未完成,我等也不能擅自离去。”
像是应和大司命的话,少司命双手结印,蓬勃绿光闪烁,绿叶已在她手中集结。
……啊,竟然没被唬走。
手按在腰肌的天明暗地里叹气。
又是一场硬战啊……
阴阳标志已经成型,但还未发出,便被一柄长剑拦截。
少司命抬手看向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是发现那是在一旁已经观战已久的蒙恬。
“阴阳家的二位,真是抱歉,接下来该是我来与扶澈公子应战了。”蒙恬收回拦住少司命的长剑,朝前走出两步,手握住剑柄,刷的一声,宝剑直指少年。
“扶澈公子,得罪了,蒙恬来应战!”蒙恬摆好姿势,“末将奉陛下的旨意,一定要将公子带回咸阳!”
那个人……终于出面了吗?
深呼吸一口气,天明按捺下喉咙间的腥甜,微微侧头看向蒙恬。
无论如何,就算是那个人亲临,我也……不会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