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棋局?
……
“三师兄,这个收好。”
张良看着桌子上那一颗翠绿玉珠,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抬头看着那个轻易将这个被天下人觊觎的宝贝轻易拱手让人的人儿。
“子明,这个……”一旁的颜良也是被这个东西吓了一大跳,如果换做以前,这个被小师弟时而当作手链时而成了项链的东西不应该会造成他这般容颜失色,然而就他们刚刚讨论的一系列事情,这个时候拿出来的任何东西,在场的人很难不将它与苍龙七宿联系在一起。
就连一旁的荀子抚须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嗯,这个是你们想的那个。”迎着几个人惊讶的目光,天明并没有多少不适,他看着这个刚刚被他从手腕上解下来的玉珠,眯了眯眼,“这个是墨家巨子燕丹的青龙之珠,苍龙七宿信物之一。”
“青龙……”
张良紧紧盯着桌上之物,就算知道了阴阳家对少年的执着,就算知道少年在阴阳家的身份,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关乎天下命运的东西,竟然会出现在少年的身上。
虽然苍龙七宿属于各国秘而不宣的秘密,然而经历了之前那一场统一七国的战争,再加上最近各方势力不同寻常的行动,早就让多方势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传说之物中了。
“子明,你得给为师好好解释一下。”
可以说,荀子是在座最不淡定的人了,曾经他的弟子韩非让他保管一物,却让一片大火烧了藏书阁三天三夜。荀子早就不问江湖世事,但是面对最喜爱的弟子,他还是保下了那注定会带来麻烦的东西,却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韩非交给的东西,竟然是……
“没时间。”
敢这么直接和荀子说话的,整个小圣贤庄下来也就天明敢这么和荀子呛声,无视荀子的黑脸,天明屈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把注意力收回来。
“苍龙七宿,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毫无疑问,无论是阴阳家还是秦国,都毫无例外地表现出对其的执着。”
天明顺着桌上还未干涸的水渍,用指尖在木桌上写下了“苍龙七宿”四个字。
“就我刚刚所说的,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大战,而且这一场战争,会将原本桑海平静的假象完全打破。”
“墨家的根据地早就已经被察觉,之前月神就曾光明正大地利用阴阳术进入墨家的根据地劫走了燕国公主高月,而且据我所知,就在我失踪……咳,被阴阳术掳走的时候,大司命也曾经走进了墨家根据地里,而且在蒙恬的带领下,也差点踏平了墨家根据地。”
“但是你我都知道,秦国不会善罢甘休。”
天明垂眸看着桌面上那些已经干涸的水渍,先前所写的名字,早就因为桌面空间的狭小而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水滩,随后在这晚夏中,缓缓蒸发。
“倒不如说,前几次都只是秦国的试探罢了。而且先前我在将军府的遭遇,也证明了我的猜测十有八九不会错。”
“说实话,如果少了我的话,墨家根据地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找到。”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握紧,“虽然之前机关城的销毁原因,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叔与卫庄纵横之间的较量,但是此次桑海之旅,就不再是有大叔的原因了。”
“阴阳家和秦国都要将我抓回去,而且行动早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以我对嬴政的了解,他没有下令踏平桑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毫不忌讳地说出那一个响彻天下的名谓,尽管先前师叔侄三人早就因为讨论过天明的身世而隐约说过这一人,但是天下有谁能够像天明那样,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说出这一个几乎一说出口就可能被秦军拖下去五马分尸的名谓呢?
荀子有些晃神,或许是因为一天之内接受了太多的东西,半强迫性地再次直面那些曾经被他放在脑海深处而不打算去探究的回忆,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一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下一瞬间便是那大雨之中灼人的金眸。
【而我所给予你的,便是小圣贤庄的安宁。】
握着茶杯的手突然握紧,荀子的双眼不可见地猛地睁大。
“师傅?”就算是陷入了轻微的低迷之中,天明也没有放轻对周围的敏锐,他打断了脑海里翻滚的黑色记忆,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刚刚一瞬间里陷入了惊异状态的荀子。
“子明,为师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说明。”手微微颤抖,便松开了握着茶杯的力度,荀子双手放在双膝上,抬眼看着面前的弟子,随后便是在张良与颜路些许疑惑后恍然的目光中,开口说出了他与少年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当年,你并非是我救回来的。”
冷酷的一句话,如果换做一个敏感的人,或许早就已经忍不住站起惊疑不定,但好在虽然记忆混乱,但却是拾回了些过往的天明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强迫自己留在这里,更是多次以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去开解自己的师傅,等着对方的解释。
满意地看着少年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上看着自己,而眼神清澈,荀子终于稍微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抬手抚须。虽然相处只有一年而未满,但是荀子怎么可能没有看透面前的少年呢?少年虽然内心满是伤痕与冷酷,却仍旧拥有一颗柔软的心,尽管被包裹在重重冰层之下,但是却仍旧无法阻止少年将重视的人放入心间。
而很荣幸的,他也在少年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被走入心中的人说出这般无情的话语,换做以前那满身刺的少年,早就已经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反讽了。
“嗯。”天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个时候被强迫留在这里的自己可不会冷静地去思考那些不妥之处,如今换作自己,之前的违和倒是说开了。
摇了摇头,在荀子想要继续开口之前,天明便止住了对方的话头。他侧头看向窗外阳光,随后转过头,看向面前的恩师,“师傅,我都知道,现在的时间也不多了,其他的都不用说了。”
抚须动作一顿,荀子看着面前沉稳不少的弟子,也微微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
然而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退让,让那本在少年心中有六七成成功率的行动,成了一两成的飘渺?
张良站着缠绕在手腕间的玉珠,双眼恍惚。
如果当时子明没有阻止师叔继续说下去,如果当时师叔没有顺着子明的意止住话语,如果当时坐在天明身边的他坚持师叔说出来……
是不是此刻他就能与子明一起站在崖边眺望远方的晨曦?
子明……
张良握拳,那被儒家儒雅磨去隐藏的锐利再次布满眉间,腰间的凌虚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寒光。
我为齐鲁三杰而满腹经纶,救得了天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你擦肩而过,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你。但是这一次,师兄不会再放手了。
……
【子明……】
少年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却只能看到扶桑树那金黄色的叶片在风下摩挲,而空无一人。
双眼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世间多少人能一睹的美景,但那双失了焦距的双眼,却是在身后之人的接近而褪去满眼迷茫。
脸色苍白甚至青白的星魂一步步走到少年的身后,看着站在光下的少年,星魂竟然有种错觉,宛若下一刻少年变回飘然离去,这一种恐慌,让他忍不住向前走多一步,但身体的虚弱让他的下一步陷入了踉跄之间。
未待星魂重新掌控身体的平衡,少年便早一步来到了他的身边,抬手扶住了星魂。鼻尖充斥的是独属于少年的淡淡冷香,一瞬间安抚了星魂满心的恐慌。
没有说话,少年凭借比此刻星魂要健康些许的身体,把比自己要高的左护法给撑到了床榻旁,而星魂也是借着少年的力,重新坐回了床榻上。
“星魂。”少年看着坐在了床榻上却不肯躺下去的阴阳家左护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过来看你,不是让你傻傻地看着我而不顾自己的身体,如果你真的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那么就算是哥哥开口让我过来,我也不会来。”
少年口中的哥哥,自然是东皇太一。
星魂看着站在床边的少年,终究是抵不过少年灼灼目光,身体一歪便重新躺会床榻上,借着少年转身将床角处的毛毯拉过来的背身,星魂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
星魂此刻虚弱的身体,自然是那晚与少年的一战的结果。不过是在短短几天拿回了关于阴阳家与阴阳术的记忆,就算少年再怎么天赋出众,也不可能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将从前习得的阴阳家掌握并熟悉运用,他的虚弱,便是少年因无法完全掌控阴阳术而力度过大的结果。
面对敌人,星魂早就幸灾乐祸,然而放在自己身上,他唯有苦笑连连。
那个时候,他可是被东君当成了敌人。
而且就算此刻少年在自己身边,遗忘了那些叛贼,但却不是他亲手将少年迎回。
闭眼之间,少年已在身边,双眼所望却不是自己,而是东皇太一。
也是那时,或者说是凭借着自己身为东皇太一另类容器的缘故,而知晓了少年与东皇太一的关系,也知道了少年为何名为东皇。
该嘲讽,还是该庆幸?
身侧的手握紧,却是因少年在身边而不敢刺破手心。
是无力。
少年回到阴阳家,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却因为带回少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成了满满的讽意。
满心希望少年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然而如今少年眼中却只看着自己的仇人,而自己更是无法在少年的面前表露任何的仇恨。
该微笑还是该哭泣?
然而作为左护法的他,早就失去了所谓的感情。
——早在五年前,他就只剩下对少年的执念与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