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奢望。
……
东皇影看着放在桌上的木盒子,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身侧的男子。
褪去了一身繁重的黑袍与遮挡面容的面具,东皇太一那从未面世的真容暴露在少年的面前,并非世人所猜想的霸气威武,反倒是如君子一般的温和儒雅。
东皇太一的双眼一直都没有离开少年,自然是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了少年投来的疑惑。
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身旁少年的头,因为并没有正式举行回归仪式,以及少年本人也不喜那些繁重的阴阳服饰以及饰品,此刻少年的打扮也就和身旁的男子一样,不过身着简单服饰,而一头乌黑长发自然披散。
被摸了头的少年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不喜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小孩子那样对待,不过在男子适中力度的抚摸下,最终少年还是舒适地眯了眯眼,倚靠在男子的身上蹭了蹭,亲昵与依赖之意尽显无遗。
“影儿,觉得很困扰吗?”
“……有点。”东皇影睁开半眯的双眼,“哥哥,我不懂你让我做什么。”
男子轻笑,低下头蹭了蹭少年冰凉的面庞,“傻影儿啊,你什么都不用做,做你自己就好了。”
“这几天你不让我观察这个东西吗?”
少年侧头看着桌子上的木盒,即使这个木盒未被打开,但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个木盒中暗藏玄妙而设计精细。
墨黑的双眼里有着是对眼前之人的依赖,也有不变的清冷与淡然,然而那双眼眼底处,却是因为眼中倒映的那一个影像而浮现些许的迷茫。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重重迷雾来到眼前。
视线一黑,东皇影微微睁大双眼,随后便听到了东皇太一在他耳边的低喃声音,声音是如记忆中的那般温柔,如入睡前目前温柔的呢喃声,被遮挡住的墨眸因突然浮现的朦胧睡意而失了焦距。
“影儿,此刻的你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你了,所以不用多虑也不需迷茫。”
看着被自己拥入怀中,完美地嵌入自己怀抱中的人儿,东皇太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影儿啊,你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在寻找破绽啊。
“……哦。”东皇影抬手拉下男子遮住自己双眼的手,转过头不再去看桌上之物,“那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从醒来那一刻,随着东皇太一来到了蜃楼已有三天,然而在这三天内,少年却是一直呆在东皇太一的寝室里从未踏出半步,也不知是因为无聊还是因为内心莫名的抵触,东皇影不想再继续呆在这个房间里了。
“影儿,看你这话说的……”
东皇太一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少年的头,这话里面的嫌弃不要太明显,看来失了记忆缺了那些沉重的负担,虽然不能完全改变少年的本质与性格,却是从另一面释放了本该是这个时期的一些孩童性格。
换做荆天明,就算是一个人被关在这个房间里面一个星期,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才让你休息了三天。” 东皇太一站起身子,同时伸手将少年也拉了起来,“既然影儿觉得无聊了,那么你就去出去找其他人玩玩吧。”
东皇影的双眼一亮,“可以出去了?我要去找千泷!”
说罢,少年便向前踏出一步,作势要飞奔出去,宽大的衣袖因少年突然的动作而翻飞起来,轻轻扫过男子的手背而又悄然滑落。
啪。
男子微微睁大了双眼,双眼中浮现着淡淡的惊讶,而被抓住了手臂的少年疑惑地转过头,看向那个突然抓住自己手臂的男子,双眼中有的只是不变的信赖,以及因为这个动作而生起的疑惑。
“哥哥?”
少年的呼唤让男子从晃神中猛然回神,他看着眼前那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嘴角笑容不变却是真情流露。
走上一步,将少年轻轻拥入怀抱中,揉了揉少年的头,男子调笑道,“怎么就只记得千泷了?星魂,可也是怪想念你的。”
少年眯了眯眼,歪了外头,做思考状,随后便顺从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去探望一下星魂吧。”
这几天里,一直和东皇太一呆在一起的少年早就从男子的口中得知,前段时间为了营救被反贼劫走的自己,阴阳家的左护法星魂可是受了伤,虽然伤势不重,却仍然要在床上休养几天才可。
而且他也知道,东皇太一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句话,这话摆明了是让自己去找星魂,自以为自己领悟了男子意思的少年朝着男子微微一笑做告别后,轻轻挣脱了那已经松开了力气的手掌,一步步走出了这一个幽静寝室之中。
双门被缓缓关闭,少年的背影已消失在自己的手中,独留一人的房间因为一人的离去而失了之前的温馨,余留满室的冰冷。
独自站立在房间中的男子低头看着张开的左手,指尖间还残留着少年独有的冰凉,凉透身心而又舒适无比。
没有人知道这个脸上只剩冰冷的男子的内心,有着怎样的惊骇。
也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一瞬间的动作,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因为视野中少年离开的动作,竟让他恍惚觉得少年即将离他而去。
——是因为离开太久而怅然若失吗?
荒谬!
拂袖之间,掀起身后黑袍,而双手已被黑布包裹。
他何时失去过?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自始自终他都没有走错过一步棋!
迷惑少年而唤醒少年被催眠的记忆,推动少年进入校园,离间嬴政与少年,在两败俱伤之际将少年拖入战国时代,靠着东皇家族特有的联系而将少年夺回来。
回来了,就不准再离开。
得到了,就不会再放手。
被面具遮挡了的双眼有金光在闪烁。
影儿,纵然你与嬴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无法抵过我与你之间的血缘关系。
……
嘭!
大铁锤拍桌而起,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谦谦君子,很是不解。
“张三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迎着大铁锤灼灼目光,张良面色不改,脸上却没了以往的笑容,“大铁锤,你太鲁莽了。”
“什么鲁莽!”大铁锤握拳,双眼满是不甘、急切与担忧,“张良,你没看到你师叔荀夫子留下的药方吗!那里面有一堆的药材,在桑海的药店都没有了!都被秦军搜刮运上了蜃楼!而且天明他很有可能就在蜃楼上!再加上蓉姑娘的雪蒿生狼毒!无论怎样,蜃楼之旅也是刻不容缓!”
站在大铁锤身旁的盗跖呆呆地看着这个彪悍汉子,连劝架也忘了个精光,实在是因为今天的大铁锤竟然一反之前头脑简单模样,竟然也学得他人那样说出了这般有着几分文绉绉的语言,而且还把他们该去蜃楼的几个要点都罗列了出来。
什么时候大铁锤也这么会说话了?
因为之前被胜七打成了重伤而手臂吊着,而先一步与班大师一同将端木蓉转送至安全地方,进而躲过了嬴政雷霆一击的盗跖摸了摸下巴,双眼却是黯淡了些许。
即使是这般开着玩笑地调笑别人,但是盗跖知道,自从那一晚,墨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变了。
从前浮现眉间的些许傲气便人硬生生地抚平,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盖的沉重。
而这些沉重,也会抹去那些天真与自负,只留下成长的痛楚,及其带来的成熟。
虽然与大铁锤相处的时间没有盗跖长,不过这些相处的时间也就足以让张良了解心思简单的大铁锤了,他自然也是惊讶大铁锤这种突然的改变——作为援兵的存在,张良并没有亲眼看到那惊骇的一幕,他对于那一晚的所有都是通过在场各位的转述而知晓的,自然无法像眼前的这些人那样亲生经历。
心中虽惊诧,但张良并不像盗跖那样各个表情都摆在了脸上,面对大铁锤的质问,张良面色不变,不紧不慢地说道,“子房自然是仔细看过那一份药方。”何止是仔细看过,那已经是倒背如流而铭记在心。
“但是,”张良双眼一利,在下一瞬间变回了最开始的温润,在场无人能够看到那一份早已经被熟练了的凌厉,“大铁锤,这件事急不来。”
“先不说你们几个人身上均有伤,而且,”抬手制止了想要抢话的大铁锤,张良抬眼,淡然的双眼却带着无法言明的威严,“身体并非在最佳状态的你们,又怎么穿过布满秦军的桑海,靠近桑海海岸而登上被重兵把守的阴阳家大本营?”
“自然,救醒天明和端木姑娘都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但是如此鲁莽妄为,你又有几分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你觉得,子明他会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身侧的手握紧拳头,张良的双眼暗沉下来,这种无力感他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了?来到小圣贤庄之前的他锋芒毕露,却也因为锋芒毕露而伤痕累累,进入小圣贤庄而修生养性,才有了今天的张三先生,而自从成了齐鲁三杰之一,张良就从来是站在高峰任人仰望而非垂头无力。
然而遇上了少年,遇上了这一个注定无法躲过的劫数,张三先生再也不是从前的张三先生。
子明啊子明。
张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你让我如何是好呢?
宽松的衣袖间,有绿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