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从来不曾开口？
双眼平静看过多少生死，双唇却永远无法张开而吐露声音，唯有在夜间让喘息声充斥耳边。
曾经能够开口解救那陌生的熟悉人，却终究无法打破心中的屏障而吐露任何的求情。然而如今，面前来自死亡的威胁，却让少司命再也无法去恐惧那内心里的屏障，唯有活下去的念头充斥满脑。
躲开了卫庄的横劈的星魂刚刚脚尖着地；盖聂将缠绕着剑气的木剑，以百步飞剑攻向少司命；少司命手中快速结印而十指之间萦绕绿光，双唇微张；大司命还未收起手势而眼睁睁地看着木剑冲破了她的骷髅血印攻向少司命；卫庄抬起手肘做攻击，这是一个即将完成的又一个百步飞剑。
不过是短短的瞬间，便变故频发。高手间的战斗就是如此的应接不暇，未到一炷香，便已有生死之兆。
少司命睁大了双眼，紧紧地盯着那直朝她双眼间刺来的木剑，双唇开启而手上即将完成最后一道阴阳符号。
五年来的禁忌即将打破之际，却是被一只芊芊玉手握住了手腕，制止了最后一道笔画的落下，而让即将冲破喉咙禁锢的声音，又再一次泯灭于无声之下。
卫庄猛地收起攻击，一个起跳便跳离原地，这般突兀的动作全靠日积月累的危险直觉驱使身体。而事实证明生死决斗间练就的直觉让卫庄避过一难，卫庄看着刚刚他所站立的地方，如同被一只手硬生生地挖去了一整块木板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不由得双眼微微睁大而心下更加警惕。
这般毫无声息的动作，如若摆在了人的身上，是否就如同那消失了的木板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星魂站定在原地，看着那突然出现在少司命身侧，阻止了少司命动作的人，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眼中一丝厌恶闪过，代表了他与这出现的人没有任何的好感。
盖聂的百步飞剑，天下难有多少人可以阻挡，更何况是面对面地碰上。然而此时此刻，盖聂手握木剑剑柄，任由剑上剑气萦绕，却再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一股无形的气障，竖立在他的面前，阻挡了他攻击，也阻止了他杀生。
被阻止了动作的少司命闷哼了一声，嘴角流下一丝血丝。如若不是抓在手腕上的手在暗暗用力，或许少司命早就因为体内禁术的反噬，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软倒在地上了。
微微泛红的双眼沉沉看向抬手运气成气墙而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盖聂皱起眉头，双眼因面前的人而变得锐利与谨慎起来。
这个突然出现在战场之上，阻止了战斗的激烈升级的神秘人物勾起一抹笑容，那是往日的似笑非笑，却又是带着世间凡人的淡漠与嘲笑。
“盖聂，许久不见。”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双眼中有一丝兴奋光芒闪过，“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看到如此狼狈的你。”
“真是，令人振奋。”
……
船舱内，实力悬殊的战斗早已经结束。
吹奏完最后一个去掉，在玉器碰撞的清脆悦耳声之间，雪女垂手让玉萧离了口。她看着面前的冰天雪地，垂眸而掩住了双眼间的悲凉。
即使在他人的面前，雪女表现出了残忍的一面，然而她终究是一介女子，是女子便是心底柔软，便会对自己所造成的一切而感慨。
雪女不是冷酷之人，她体内流淌的是滚烫的鲜血而不是冰冷的雪水，就算面前的这些人是作恶多端的秦国士兵，但是她也知道，面前的这些人，也是有家的人。
在这个世道中，终究没有谁错谁对，他们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不过是为了心中理念罢了。
手中沾满鲜血也好，夜晚噩梦惊醒也好，第二天的他们，始终是那个收拾了所有情绪继续上路的乱世中人。
雪女身边，高渐离吸气收势，划过最后一道剑花后便将手中的水寒缓缓收入剑鞘之中。
“阿雪。”
能够感受到身边人那波澜的情绪，高渐离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儿，双眼褪去冰冷而流露淡淡的担忧之色。
“我没事。”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雪女摇了摇头勾起嘴角，虽知生存残酷，然而她也不过过分沉沦在那些复杂的情绪之中。
经历太多，也该麻木了。
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去追问，高渐离转移视线而看向面前充斥寒气的空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有些不对劲……”
雪女微微睁大双眼，“怎么了？”
他们两个的任务非常简单，和头顶上的几个人一样，都是为了让少羽和石兰顺利进入蜃楼的诱饵，盗跖主外而他们两个主内，盖聂卫庄牵制最强兵力，他们则是阻拦一群小兵。
至此，雪女都不觉得有何不妥，自然也不知道为何高渐离会如此说道。
高渐离依然皱着眉头，他同样像雪女那般认为此次行动非常顺利，然而正是因为过于顺利，而让他感受到了其中的违和感。
高渐离的视线瞥向了那些被他们冰冻在寒冰之中的，一个又一个表情或是释然或是惊恐或是恍惚的秦兵身上，最后被墙壁上的一个阴阳符号吸引了所有目光。
“不对……”高渐离猛地睁大了双眼，终于明白了其中的违和感出自何处，“我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不曾见任何一个阴阳家人到来？”
虽然雪女和高渐离的登船非常突然，但是登船后的他们闹出的动静，可就是光明正大地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虽然有秦兵挡在面前，但是高渐离却不觉得，阴阳家的人会放心这些秦兵能够安保他们蜃楼的安宁。
站在高渐离身侧的雪女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手便是掩住了自己不自觉张大了的嘴。并非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而是在他们的面前，一道暗门突然打开，一个身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身着蓝色的阴阳服饰而脸带面纱，一眼望去便知道是个阴阳家人，但是如若是普通的阴阳家人，绝对不能让雪女这般作为。
只因为那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阴阳家人，就算被面纱遮罩，那面孔仍旧是熟悉得可怕。
眼角温热而有一滴热泪流落，雪女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久久不能言语。
……
蜃楼，亲眼所见之人都会感慨这是一座水上城市。
耗费巨资人力，由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花费十几年才锻造而成的海上城市，其华丽与磅礴自然不需过多词藻来修饰，而再结合阴阳家的阴阳术，这一座令人向往的海上城市，便是成了一座海上堡垒。
如果没有阴阳家人带领走入，或许也只有迷失在面前这些美丽的景色之中而无法自拔。
少羽和石兰感慨地看着那开在庭院之中的樱花，同时也惊叹那庭院上的阳光，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意外一场谈判，然而二人都知道，那错觉中的漫长，连半个时辰都没到，然而短短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却又宛如已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迎来了第二日的晨光。
“别发呆。”走到最前方的东皇影头也不回，面前带着的面纱挡住了他的面容，却是给人另一种朦胧美，“跟上。”
“哦哦。”少羽抓了抓头发，讪讪一笑，毕竟樱花难见，同时也因为心中的重石被人拿了个杠杆撬开了些，也让他一时放松了警惕，而沉迷在那些美景之中了。
“别放松警惕。”东皇影侧头看着身后两三步跟上来的二人，难得耐心地提醒道，“这里是月神布下的五行迷阵，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其中无法脱身。”
“月神？！”听着东皇影的话，少羽所关注的点却不是那无法脱身的五行迷阵，反而是那布阵之人。
就连他身边的石兰，也皱起了眉头，眉间泛起冷意。
“看起来，你们和月神有私仇？”
“……是，也不是。”顿了顿，少羽摇头，双手握紧拳头，“但，是有仇。”
“……是吗。”东皇影回过头继续看着前方，他也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况且就他本人而言，他也不是很喜欢月神——虽然她是他哥哥的心腹，“跟上吧，接下来的路就开始有人巡逻了，你们记得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说话就行了。”
“额……那个！”少羽却是叫住了前面的少年，看着对方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自己，少羽脸微红，却是直直地看向少年，诚恳地无比，“谢谢。”
谢谢你答应我们的请求，带我们前去取药材。
“……不用谢。”少年垂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带着两个不是阴阳家的人在蜃楼上乱逛，不过凭着少年的身份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不过如果是被自家哥哥东皇太一给看到了，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了。
说到底，少年没有做到，也不会做到月神口中的“阴阳家人不需要感情”。他自知冷酷，然而他却不想让自己的冷酷成了麻木。
所以在看到少羽放弃尊严给双膝下跪的时候，他才会惊讶，也会动摇。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但也不明白为什么少羽会为了他口中的“天明”而做到这种地步。
隐隐的心间有股暖流涌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便已经答应了二人的请求。
挥手运起水汽将二人伪装成蜃楼上云中君手下的仙童仙女，换好一身衣服后，便让二人跟在自己身后走出了房间，前去云中君的药房。
“走吧，别磨蹭了。”收敛那有些波澜的心境，少年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毕竟，还有人等着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