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上过战场,就算眼见国破家亡,但是少羽和石兰所经历的战火终究太少。他们还未成年,就算参与战斗,他们也是那被长辈所重点关注的幼崽。
所以,就算他们的身上沾染了硝烟,却仍旧没有意识到生存的残酷。
少羽一直以来生活的环境中,从来不会听到这样扭曲的观念。他得到的教育里面,从来都没有卑鄙活下去的观念,有的是大侠般的斩奸除恶与光明磊落。
少羽睁大了双眼,第一反应却不是开口反驳对方的话语,反而是回忆起了那一夜。这种天大的隔阂,就宛若那一晚知晓了少年真正身份之时,二者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一般。
少羽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明明深陷敌营之中,却多次走神,每一次的走神都是为了少年的身影。明明在离开墨家根据地之前,就专门与沉睡中的少年辞行,明明已经在少年的面前发誓要带着药材归来,但是现在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少羽?”
石兰同样是为少年那残酷的话语震惊地说不出来。这般残酷的话语,却让石兰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少女的心细让她察觉到了远比少羽要多的情绪,那种为了活下去的执着,无人能够指责。
但是现在少羽的状态,更让石兰担心,不由得,她向前踏出一步,走近少羽身边,担忧地看着对方。
被石兰的一声呼唤唤回神来,少羽猛地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这动作不仅把石兰吓了一跳,就连那边的东皇影也惊讶地看着做出自残动作的少羽。
……是不是他说话说得太重了一时间接受不过来?
东皇影的视线瞟了瞟。
少羽给自己一巴掌可不是东皇影想来的自残动作。他不过是要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再让杂乱的心绪扰乱了自己的行动,毕竟天明还在墨家根据地里等着自己回去。
也没有把霸王枪拔出来,少羽首先给了石兰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回头看向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东皇影,双眼炯炯有神,再也没了那因为看到少年而萦绕的淡淡迷茫,“不管怎么样,那些只是你的想法罢了,我少羽有我自己的路,绝对不会轻易被你影响!”
……我也没打算影响你。
诚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东皇影很是无辜,这些东西他可是连他哥哥东皇太一都没有说,不过在少年看来,就算他说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他的哥哥完全不想自己像江湖上的那些所谓正道那样,傻傻地做无脑的牺牲事。
“废话少说。”重新拿回了气势的少羽霸气抬手直指少年,“我不管你是谁,也不能阻挡我项少羽的脚步!”
……我没挡着你。
东皇影毫不在意少羽那宛若宣战的话语,他把视线从少羽的脸上看向对方指着自己的手指,皱了皱眉,开口道,“把手指收起来。”
“……哈?”少羽不明所以地看着少年,完全没有想到少年接受了自己的宣战宣言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按理来说,不应该是“我绝对会阻止你”或者“休想得逞”之类的话吗?
东皇影抬手指了指对方伸直的手指,“我不喜欢别人指着我。”
少年带着淡淡嫌弃的话语让少羽很是无语,“……你不是应该说‘放马过来’或者‘休想得逞’之类的话吗?你不是阴阳家人吗?”
除了一开始被人捆了个正着,少羽和石兰可就没有得到任何苛刻的对待了。忽视少年那过分残酷的理念,少羽真的无法将面前的这个清冷而安静的人儿和那些卑鄙无耻的阴阳家放在一起。如果按照阴阳家人的思维套路,他和石兰早就被人带去审问或者关入大牢了。
“我是阴阳家人。”东皇影直接无视了少羽那些疑似吐槽的话语,简单粗暴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却是没有将自己在阴阳家的地位说出来,“把手指收起来。”他还是无法无视少羽的那根手指。
“……既然你是阴阳家人,为什么不把我们关起来审问?”看着旁边的少羽被对方的话噎得无语,最后只能乖乖地收起了那自认为帅气的姿势以及手指,石兰看向少年,很是疑惑。
“按照道理来说,我的确要将你们两个不速之客关起来。”少年抬起手,让一丝寒气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玩味地看着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抽出武器的二人,摇了摇头,没有选择攻击却是把指尖的寒气散去,“但是我懒得把你们关起来。”
两人的动作为之一顿,这个时候,就是冰冷如石兰,也无法控制自己脸上无语的表情了。
阴阳家……怎么就有这么一个随性的人?!
毫不在乎面前二人又再一次被自己无语到,少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因为之前不知为何突然从扶桑神木上掉了下来,虽然没有任何的外伤和内伤,却从那个时候开始,少年的身体大不如前,嗜睡与虚弱如影随形,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日总是卧床休息的缘故。
或许没有第一时间收拾了面前的这两个人,也是如此。
往后倒退几步直接坐到了床榻上,少年朝着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随意,“我已经把周围的视线都给引开了,目前这附近非常安全,你们可以随意走动。只要你们不做危害阴阳家的事情,要做什么的随便你们。”
后半句话,那是东皇影以阴阳家的少主所说出的话语。尽管圣子之名更为显赫,但是阴阳家上下却从来没有忘记少年为少主的身份。
不过少羽和石兰却是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不过少年的话他们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其中还有个凭着少年的服饰判断出了少年在阴阳家身份不低的石兰,便是明白了少年是放话让他们自由行动了。
明明开始的时候,一个照面就把两个闯入者毫不客气地捆了起来,却是违背了阴阳家的冷酷,不仅不审问他们的来处有何目的,更甚至放话让他们自由行动,这种潇洒的言行举止……也不知该是庆幸他们幸运还是无奈对方对他们的不上心。
少羽和石兰都明白,自己二人在面前这个人的眼中,根本没有多少威胁力。如果今天换做是白凤和盗跖被绑在这里,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们该不该说张良的先见之明?
看着又打了个哈欠,彻底不理他们二人的东皇影,石兰眼神一闪,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浮现了白衣少年转身离开的身影,思绪跟不上身体,等石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口叫住了那懒得脱鞋就想直接躺平的少年。
“那个……”
不知道面前少年人的名字,所以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不过这小小的房间里面也就只有三个人,不需要自作多情,东皇影便知道对方是在叫自己。
少羽可以随意嘲讽随便玩,但是对待作为女子的石兰,东皇影却是无法让自己做到无视,特别是在对方出声叫自己的时候。他一手撑在床榻上,侧头疑惑地看着石兰,不知为何对方突然出声叫住了自己。
被那双清冷的墨眸直勾勾地看着,石兰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少羽会毫无理智地将“天明”二字脱口而出,因为那双眼实在是太像了,就连面前人儿那周遭的分为,也像极了记忆中那个身着儒家服饰的少年。
也没让自己沉沦在那墨眸中的深渊之中,石兰定了定神,向前踏出几步,离开了少羽的保护范围让自己直面看向面前的少年。
“我们上蜃楼,并无要危害阴阳家的想法。”朝着少羽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石兰看向东皇影,双眼清澈而真挚无比,“我们上蜃楼,只是为了求药材。”
“药材?”东皇影离开了床榻站了起来,女士站着他可不能无礼地坐着。
“是的。”石兰点了点头,双眼流露了点点的悲痛,“我们一个很重要的人……受了重伤,我们虽然有了药方,但是因为桑海城内药铺中的药,都被搜罗上了蜃楼里,而且桑海也已经戒严,不能随意进出入,所以逼于无奈,我们也只能……&”
东皇影不知道这么多事情,从他苏醒开来,他拥有的记忆也就是五年前在阴阳家的生活,以及近十几天的记忆罢了。天下局势,都是他从东皇太一的口中得来,而东皇太一自然不会将这些无聊的琐事告诉少年,更何况是为了炼药而把桑海上的所有药材给嗖到蜃楼这等小事?
东皇影不着痕迹地看了下石兰身后的少羽,与少女一般,少羽的眼中也有着悲痛,但那是远比石兰要更加浓郁与沉重的悲痛,不客气地说,那已经接近绝望的边缘了。
就这么看来,二人没有说谎,而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对这个自称项少羽的人要更重要些。
“你想让我做什么?”
话都已经收到这个份子上,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东皇影看着面前的二人,双眼并没有因为二人的真情流露而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脑海中想起那日悬崖上少羽的痛哭,想起记忆中那潇洒离去的白衣少年,石兰用力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直直看向面前的少年,眼眶微红而炙热,“我知道,你在阴阳家的身份非比寻常,石兰只想恳请你……帮我们取得药材,救人一命!”
看着那双泛着些许泪花的双眼,东皇影的双眼仍旧波澜不惊,冷酷地让人怀疑他是否有那绚丽多彩的感情。
“你凭什么,让我来帮你?”
面对石兰的恳请,东皇影不为所动,他垂眸而回视石兰,那双幽深墨眸下的清冷与淡漠,让石兰浑身一震,心底里止不住的冰冷涌上心头。
为什么想要让面前的少年帮助他们?
因为她看出了少年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还有的是少年身上并没有阴阳家人那高傲而不屑于他人的劣性。
还有是因为她看出了少年在阴阳家绝不低微的身份,能够一人独占如此之大的房间,又怎会是一个普通的仙童或下人所能拥有?
如若真得了面前少年的帮助,那么此次行动他们的成功率必然达到七八成,不需要再去担心无时无刻的危险,他们也能够顺利拿到药材,少羽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带着药材,去救他那心心念念的少年。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东皇影那双冰冷的墨眸,石兰却硬是开不了口,继续说下去。只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面前的人就算没了阴阳家的高傲,然而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他却看到了毫无人气的淡漠。
那是比刺人的高傲,更让人无措的无视。
纵然少年态度温和而无害,然而面前的人,从来没有将他们二人,真正放入眼中。
耳边有一阵风刮过,石兰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有棕发在她的面前垂落,她能看到紫色缓缓消失在眼前,却无法将眼前的场面在脑海里与任何的意识串联起来。
与石兰的震惊不同,东皇影垂眸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少羽,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但被掩藏起来的内心,却不知为何有了一丝震动。
“请,帮我们取得药材,救醒天明。”
请帮我们取得药材,请让我们能够成功取得药材,请让我们能够安全将药材待会墨家,请让我们能够将药材交给荀夫子,请让我能够亲眼看到荀夫子熬好药汤,请让我能够亲眼看到少年缓缓睁开的双眼。
男儿膝下有黄金,然此时此刻,少羽却愿意为心中的人儿,抛弃自己的傲气,只为能看到那人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