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整个医庄也没有找到某个小鬼的端木蓉按下心中的怒火，走到药房里面研磨着药材，她在用这种方法来平息心中莫名的怒火。端木蓉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天明的时候，冷清的她总是变得火爆起来，或许是因为天明不同于他接待过的任何一个病人，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明对自己的生命的无所谓。
班大师因为种种的原因，并没有察觉到。但是作为接待各种各样的病人，被誉为医仙的端木蓉怎么会因为天明一开始的恐吓而忘记下意识的观察？更何况他是她的病人，敏锐如她自然能够察觉到天明的无所谓。
从她说出天明隐藏的秘密，天明一副无所谓甚至还想继续隐瞒的表现，就足以看出。
本来，高傲的她可以放弃这种完全不配合医师的顽固病人，但是在班大师传达巨子的命令之前，端木蓉就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医好这个臭小鬼。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下定决心？
或许是因为天明与高月相仿的年龄，又或许是她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不同于这个乱世的清澈。
天明的双眼总是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情绪，理应该这样的人会被人定位为神秘莫测。但是在端木蓉看来，天明的神秘莫测，恰好却是一种别样的清澈。
刚刚降生的婴儿拥有白纸一样的纯洁，那是一种清澈；没有接触尘世的少年人不经世事的单纯，那是一种清澈……
同样的，浸透了鲜血，只余血红的单纯血色，亦是清澈。
清澈，不过是个多方面定位的名词罢了。
“蓉姑娘。”
打断端木蓉纷飞思绪的是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班大师，平时嘻哈的他全然没有在高月面前那副老顽童脸，有的只是板着面孔的严肃。
“班大师。”端木蓉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研磨。
“有密令传来。”班大师走到端木蓉的身边，“追查盖聂的不仅有秦国的士兵，还有卫庄的手下。”
仿佛是被按下暂停键那样，端木蓉的动作猛地停住，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是严肃与冰冷。
“卫庄？”端木蓉的双眼冰冷而又深沉，“墨家找了他那么多年，终于出现了。”
“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切按计划行事。”
“明白。”
……
在一瞬间，惊变便已发生。
端木蓉甩开盖聂的手，而盖聂说了声得罪后便走向医庄门外地上的身影，而一旁，天明也带着高月回到了医庄。
“天明。”盖聂的视线立刻从地上的人转向天明，而听到盖聂的话，端木蓉也抛开了心中淡淡的惊疑与不安，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不知跑去哪里的天明。
“大叔。”天明淡淡撇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自然没有错过那刺在脖颈上的蜘蛛刺青，他的双眼深沉起来。这个刺青，他可熟悉得很。
盖聂的视线扫视着天明的全身，并没有发现大碍。本来他还想细细研究地上的秦国的爪牙，视线却立刻被天明拿出的东西吸引住。
盖聂接过天明递过来的雪白羽毛，视线一下子锐利起来，而已经走出医庄的端木蓉也在看到这片羽毛后，脸色骤变，“白凤凰的鸟羽符？！”
“既然鸟羽符出现了，那么蝶翅并在附近。”手指微屈，那轻飘飘的羽毛被以迅雷之势射向一旁的树枝上，嘭的一声，一只蓝色翅膀的小鸟便以失了生息，僵死在地上。
“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等一下。”端木蓉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不知从何处端出一碗褐色的汤药，“天明，喝了它。”
你可别以为我会忘记你还没有吃药！
瞬间，刚刚那还一脸淡然的少年猛地变了脸色。
……
马车在路上疾驰。马车内的端木蓉抱着惴惴不安的高月，安慰着怀中的人儿，但是眉头却早已打成死结。而马车外，盖聂面无表情地驾着马车，而坐在他旁边的天明，则是苍白了一张脸，捂住了那还弥漫着恐怖苦味的口。
盖聂看了眼那虽然是一脸淡然，但是动作无一不表示自己很不爽很不开心的天明，锐利的双眼升起几抹淡淡的笑意，“天明，现在还是很苦吗？”
“……嗯。”天明点了点头，放下了捂住嘴的手，转过头看着盖聂，似是埋怨道，“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根本就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逼喝药这件无聊的事情上！
“时间再紧迫，也不是连喝药的时间也没有。”盖聂淡淡反驳，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决，“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拖。”
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根本没事的天明聪明地没有开声。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其中一点就是他根本就不看重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也不想说出什么让大叔不开心的话。
转过头，天明把自己埋在双膝中。控魂对他的影响从来就没有消失，这次的爆发闹得他的内力全无，而且还弄得他的身体极度虚弱，以往灵敏的感官也迟钝了不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早就察觉到医庄附近不安的氛围了。
盖聂也没再出声，而是认真地驱着马车，马车两侧的树木在不断倒退，盖聂犀利的视线在前方一扫，立刻就看到了那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辆奔驰中的马车。
那是一只有着蓝色羽毛的小鸟。
吁——
疾驰的马车猛地停下，天明立刻抬起自己的头，却发现盖聂已经跳下了马车，神色严肃地围着马车走动。天明立刻发现不妥，双眼一抬，便发现了那追踪着鸟羽符的蝶翅在前方不远处看着他们。
操控着百鸟……吗？
在寻到马车底下的又一根鸟羽符后，盖聂加快了脚步。马车来到了狭窄的山路上。马车驰去，山路边便有几颗不稳的石子坠入看不见底的迷雾下，让人心生惧意。
天明撑着下巴，没有丝毫惧意地低头看着那见不到底的深崖。从他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的惊慌与严肃。少年用着另一只手把玩着右耳上，那被他掩藏在头发后的黑色耳坠，低垂的双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盖聂和天明的动作同时一顿，盖聂的双眼紧紧地看着地上出现的那不正常的突出的影子，而天明则是缓缓抬起头，眯着双眼，看着那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向着他们逼近的白凤凰，神色莫名。
控魂对他的影响，竟然深到如此地步？！
巨大的翅膀带动的大风向马车袭来，本就在不平坦的山路上跑得颠簸的马车瞬间摇晃了起来，马车里的端木蓉紧紧地抱着高月，听着马车外两匹马不安的嘶鸣，明白危险来临。
完全没有多长时间的思考。
白凤凰一下子便来到了马车的上方，巨大的爪子袭向两匹在不安嘶鸣的两马，盖聂立刻抽出了渊红，在白凤凰的鸣叫声中，将利剑狠狠地刺向白凤凰。而天明则是立刻掀开了帘布，纤细的两手迅速地抓住了在颠簸的马车中难以稳住身子的端木蓉和高月。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
白凤凰避过了盖聂凶狠的一击，却又再次俯冲，如鹰一般将两只猎物抓起，巨大的翅膀用力扑扇，两匹马的八条腿就已经脱离了地面，而它们身后的马车也因此而失去了平衡，一个轮子已经离了地面，滑向崖边。
盖聂自知此时已无力制止，抢先一步斩断了那连接着马与马车的横木，为马车中的两女子延长时间。
早已抓着端木蓉与高月的天明一咬牙，虽然体内内力暂封，身体虚弱，但是他凭着毅力，将马车中的两人拉到马车外，在马车坠落之前，用尽全力将两人抛向了一旁安全的山路上。
虽为医仙，但也是墨家将领的端木蓉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将高月抱在怀中，稳稳地落到山路上。
天明因为反作用力而身体后仰，手反射性地朝前伸出，五指张开，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漆黑的双眼一瞬间变得迷茫。
明明知道已是无能为力，但是每一个人在堕入悬崖的时候，都会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抓住那只会出现在希望中幻想中的手。
得以安全的高月在端木蓉的怀中抬起头，看到的便是天明随着马车即将坠落的画面，美目睁大，“天明！！”
一只大手抓住了前伸的小手。盖聂坚毅的脸庞在天明的眼中一闪，随后，天明便一股力拉过，被抱在带着丝丝凉意的怀抱中，头靠在了宽厚的胸膛上，耳边传来的心脏跳动的咚咚声让他一阵恍惚。
马儿的嘶鸣声已经消失不见，马车也已滚落下山，天空中飘落着雪白的羽毛，空气中黄色的尘土还在翻飞。
盖聂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儿，微喘着气靠站着；天明神色恍惚地看着山路外那橙色的云雾；端木蓉站定了身子，脸色不显，但却是双眼暗含担忧地看着两人；高月跑向天明，小手紧紧地抓住天明冰冷的手。
【你的命不属于你，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的性命，包括你的感情，包括你的心。】
天明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自己的性命。
不是因为他早就已经死过一次，而是因为，从一开始，他的命根本就不掌握在他的手上。
他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就连今世的重生，也是他人的掌控。
天明缓缓闭上双眼，任自己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中。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已散去，余留下的，只有那深深刻印在灵魂中的那道声音。
【澈儿，你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