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已然迫近,曾经笼罩在面前的薄纱被人轻轻揭开,世界的冰山一角,从缝隙中闯入了睁大的瞳孔中。
……
两年前——
倾盆大雨狠狠地撞击着大地,密密麻麻的雨滴形成了很重的雨幕,重重地砸在人的身上,徒增寸步难行的重量。
啪!
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了被雨水填满的土坑之中,那坑也不见得有多深,但是这个突兀的凹入,却是让身体早就到了极限的少年难以维持身体平衡,身体摇晃了几下,便无力摔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土地上。
“咳咳……”
在倒下钱凭着本能选了一个对身体伤害最小的姿势,但少年身上那可怖的伤势,在一点点削弱少年的生命力,这平时根本不入眼的摔倒,此刻无异于另一个致命伤害。
“嘶……”
或许是倒下的时候,地上的石子碰到了鲜血淋淋的伤口,少年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少年那些没有被衣物遮蔽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就算是在这庞大的雨幕下,那被雨水冲刷的伤口丝毫不见任何愈合的预兆。
“真是……咳,毫不留情。”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片天地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又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少年一反以往的沉默寡言冷漠,躺在地上咧开了嘴,自言自语道。
大口呼吸,但始终在这雨幕中呼入的空气总是掺杂着令人鼻酸的雨水,在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古代中,雨水不是未来的酸雨,而是可以入口的甘水。
舔了舔嘴唇上的水滴,喉咙的干涩缓和了一些。天明强忍着脑中的眩晕,用一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这具身体并不像他前世那具身体开发得完全,各项指标也比不上以往的那具身体,特别是对痛觉的忍耐程度,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不过也好在虽然身体不是以前的那一具,但是精神却是比以前还要坚韧得多。凭着过人的忍耐力,天明硬着站直了身子,虽踉跄了几步,但还是让他找准了地方,站稳了身子。
头顶的雨幕压得让人抬不起头来,天明没有硬着抬起头,而是露出了自己苍白的脖颈,微微垂头,缓缓呼出一口气。
咻!
几乎是同时,还未等那一口温热的气体在雨幕中变得冰冷,天明左后方的方向有一利器划破沉沉的雨幕,一个人手握着淬毒的匕首直指刚刚站稳身子的少年的心脏,那是一击即毙的狠厉偷袭!
噗!
——那是利器刺入□□的声音。
嘭!
——那是□□坠入地面的声音。
哗!
——那是雨滴淹没□□的声音。
“咳咳……”
躺在冰冷地面上的不是那个本该强弩之末的少年,反而是那一直跟在少年的身后,伺机而动找准机会的一流刺客。此时此刻,男子的胸口插着那把淬毒的匕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瞪着站在他旁边的少年,那暗沉得宛如吞没一切的墨色双眼,成为了他看到的最后画面。
“咳咳……噗!”天明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抬手捂着胸口,身体摇晃了几下,最后还是无力摔倒在地面上,却是在最后一刻用尽全力稳住了身子,才堪堪没让自己步了男子的后尘再次躺倒在冰冷地面上,而是单膝跪倒。
天明闭上双眼,缓了缓那因为突然的下降而有些头晕的大脑。他摇了摇头,睁开双眼,暗沉的墨眸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伸手将面前的男子的头拨到另一边,扯开脖颈上的布料,让那刻在脖颈上的蜘蛛刺青映入眼帘。
“罗网吗。”天明垂了垂眸。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有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不同于那些将自己打成重伤只为将自己带走的人,那些一直悄悄跟在自己的身后,不作为不参与追捕行动的神秘人物,身上所残留的杀气,可是真正的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那些人自以为将自己的气息完美地隐藏,却不知道他对于针对自己的杀气非常敏感,也不知道他们早就已经暴露。刚刚的虚弱确实是真的,但其中也有几分将他们引出的目的。
不过……那也已经是最后的力气了。
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同时吸入的还有冰冷的带着甘甜的雨水。天明双手撑地,一用力,猛地站起,完全不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机会,身体还未站稳,就已经向着前方踏出一步。他现在没有任何的时间留给自己去稳住身子,他必须在每一步的前进中,稳住自己的步伐。
滴答。
雨滴低落在地面中的水坑里,在这庞大的雨幕中是如此的微弱。如同那被雨水冲刷,从指尖低落在地面上的血滴一般,是那样的毫不起眼。
……
嘭!
整齐叠放在桌面上的奏章被人一扫而过,那些仅有帝皇可一睹的奏章被人踩在脚下,似乎还不够泄愤,就连那放着奏章的桌子也要被他用力掀翻。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凌乱的桌面上,不见他有任何的用力,想要掀起桌子的手再怎么样也无法将这张笨重的桌子抬起,他干脆放弃了这样愚蠢的动作,转而抬眼,愤怒地瞪视着坐在桌子后,那用一手轻飘飘地就阻止了自己行动的男人。
“嬴政,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你太吵了。”交叉双腿坐在位置上的嬴政头也不抬,他的手上捧着一本为落入对方魔手的奏章,“这里是御书房,不是任你发疯的地方。”
“发疯?我发什么疯!”咬牙切齿地看着那悠然自在的男子,他干脆收回了自己的双手,不再去与嬴政比力气,“嬴政,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将他托付给你!”
“托付给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嬴政嗤笑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奏章丢到了一边,抬眼看向对方,尽管他是坐着,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法无视的压迫感,与俯视感。
嬴政眯了眯眼,满目蔑视,“你最好弄清楚,什么叫做托付?那不过是因为你自己没有能力而已。”
握了握拳,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看着嬴政,“但那也不代表你就可以将小影推入危险之处!”
“你太小看澈儿了。”嬴政嘴角冰冷的笑容,因为话语中的人儿而添了几分温柔,“他并非温室花朵,况且,如果连这一关他都不能渡过,那他也不配站在我的身边了。”
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以往的温和与宁静,有的只是因为心中挚爱踏足危险——九死一生的危险中的担忧与怒火,“小影不是你的附属物!你根本没有任何的权利定夺他的道路!”
“怎么没有?”嬴政站起身来,与对方平视,“澈儿注定是雄鹰,注定翱翔天际,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过度的保护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脆弱。”
“你不就是一个反面教材吗?”
根本没有理会面前的人的表情,嬴政转过身,毫不顾忌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方的面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墨黑的双眼之中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我劝你也不要这么激动,毕竟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具健康的肉、身,不好好珍惜,你可就要再次陷入无尽的轮回之中了。”
“虽然对于我来说,你消失了更符合我心意,不过,我不可不想让澈儿为了一个无关人员伤心。”
抬起头仰望着那被放在书架顶上,被锦盒层层保护的卷轴,嬴政的双眼泛起阵阵波澜,但是嘴上吐出的话,却让他身后的人无言以对。
“等着吧,澈儿他一定会再次回到我的身边的。”
……
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壁绝非是舒服的靠垫,但却是此刻少年托付所有力气的依靠。
大口呼吸着混着泥土与雨水腥味的空气,天明半睁着双眼,他体内的控魂不安分地寻找着突破点,而此刻少年就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压制着这霸道的剧毒。
换做以往,这个过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但或许是走到了最后,又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以往那令他务必头疼的控魂,竟被他轻松地压制,虽然还留存着令他反感的眩晕,却比以往那不受控制的冲动好上不少。
这次,真的要结束了……
嘴角流下鲜艳的血丝,天明却没有力气抬起手抹去,他侧头看向洞穴外的雨幕。这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而他就在这雨幕中走了整整一天,在这一天内,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忘记了一路上他到底遇到了多少人,手中的兵器换了多少把,但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沾染在脸颊上的滚烫鲜血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的瞬间。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整个杀手楼也差不多被他毁得七七八八的了。
嘴角无力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少年在心底无力地摇了摇头,死到临头,竟然还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他的神经还真粗啊……
【小影,你可要聪明一点啊!你这样的粗神经小笨蛋走出去,分分钟都被人拐走的!】
天明猛地睁大双眼,却是无奈地闭上双眼。
不知道何时……他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混乱,甚至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脑海清晰地记得她的声音,却不知何时她的面容已然模糊,前世的记忆在一步步被浓雾笼罩,就如同前世十岁前那空白的记忆一般,或许再给它一点时间,他就连前世也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前世的记忆,就连在今生这个充满了绝望的世界中,他的记忆也一步步陷入了紊乱之中。
就好比现在,混乱得都让他在怀疑,前世那些所谓的美好的记忆,到底是真的还是捏造的。
可能真的是因为回光返照的原因,平常那些被他忽视的问题、被他无视的问题,在此刻如泉水一般汹涌而至。
天明烦躁地闭上了双眼。他是真的已经不想再去挣扎着活下去了。他实在是太累了,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早就已经磨灭了他心中所有的斗志。不过是因为不想死于他手,所以才会奋起铲除那些所谓的追杀,但同时他也自虐地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后路,走上这个荒无人烟的大山,不过是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偏僻的无人知晓的坟墓罢了。
土归土,尘归尘,就在这里了结这个无趣的一生吧。
少年将头偏向了洞穴中,微微睁开双眼,在这个仅有他一人的洞穴之中,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眼底中那闪烁着的淡淡金光,但是眼睛的主人,却因为这一转头一看,却是看到了长在石缝之中,正随着洞穴外吹袭而来的狂风摇晃着身体的植物。
碧血玉叶花?!
天明猛地睁大双眼,呼吸一滞。但就是这么一个一滞,竟让天明失去了身体的控制。体内的控魂蔓延全身,支配着这孱弱的身体倚着石壁艰难站起。
不行!
天明咬住下唇,竭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但贫乏的精神以及身体汇来的疲倦如同巨石一般重重压制着他的精神,竭尽全力,最后能做的也不过是步伐的一顿。
如同局外人一般,天明仿佛看到了无形的丝线绑住了他的四肢,让他的身体如同傀儡一般,拉扯着他一步步走向了那埋藏在洞穴深处的极品圣药。
不要……住手!
唯一可以控制的双眼的瞳孔已缩小到极致,却依旧无法阻止那已经伸出的手,天明绝望感受到指尖碰触到的那一抹冰冷的触感,无力地闭上了双眼,任凭自己的意识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不过是想死而已……为什么,对我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你还不放手?
……
站在仅有一人呼吸的寝宫之中,嬴政看着眼前那点燃了的九九八十一根蜡烛,嘴角处的笑容是那般的温柔,却又让人无法停止内心的寒冷。
“澈儿,话,可不能这么说。”
闪烁着金光的墨眸直视着前方被烛光温饶的天问,嬴政轻笑出声来。
“怎么会没有利用价值呢?你在我的心里,可是无价的啊,世上独一无二的澈儿,你可是我费尽心思抢夺回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澈儿啊。”
“世上,可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得上你。”
遥看前方近在咫尺的天下第一名剑,嬴政的眼底浮现了一抹寒意,就连嘴角的笑容也掺杂了几分冰冷。
你以为,你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上吗?
嬴政微微垂头,因为在寝宫而披散的头发,让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也为他添上了几分冰冷的阴影。
澈儿他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脆弱。
嬴政抬起头,瞬间他的墨眸被金光充斥,他前方围绕着天问点燃的蜡烛像是被风吹袭一般,蒙蒂摇晃了几下,堪堪躲过了熄灭的结局。
澈儿他可是曾经脱离了我的掌控的,人啊!
“我该说,不愧是儒家的荀卿荀夫子?”
在这个仅有一人的冰冷寝宫之中,站在寝宫中间的男子嘴角挂着一抹不带任何感情的轻笑,被金光渲染的墨眸已化为了金眸,似是透过了空间的阻碍,看到了远在他处的人儿。
……
早几年就已经将所有的事物丢给了自己的三位师侄,自己安静地隐居在后山之中研究博弈之术与《易经》、药理,但是荀子却还是耐不住那一颗寂寞的心,总是三番五次地自己跑出后山,到那些传说有着各种灵丹妙草的深山野林中走出。
也好在那三位师侄——被江湖称作为齐鲁三杰的小圣贤庄三位当家年轻有为,尚且还未找到荀子的隐居之处来请求帮助,也正是如此,所以齐鲁三杰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这几年间前去拜访荀子而吃了个闭门羹的缘故,正是因为这位老顽童之心爆发的师叔外出寻找灵丹妙草。
而这一次荀子打听的,则是从一位樵夫口中得来的。这位樵夫每日都上山砍柴,而有一次意外间他寻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并且在山洞里面看到了一个有着如玉一般,却是碧中带红的叶片的碧色花朵。
想起自己曾在古书上看到的碧血玉叶花,荀子立刻就将樵夫口中的事物与其联系在了一起,而且就算没有什么关联,至少那些生长在偏僻洞穴之中,还拥有着如此奇特颜色的事物,必然不凡。
好在事先便准备了蓑衣和草帽,行走在山路上的荀子并未太过狼狈。不过眼见这雨并没有停歇的念头,荀子也只能加快脚步,尽快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
为什么不是尽快找到樵夫口中的那个洞穴?无奈,樵夫当时到达那个洞穴也算是意外,所以对其的描述也是稍显模糊,况且这一场大雨所造成的雨幕也模糊了视线,让本就难辨的方向变得更加难以分辨,荀子现在也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走过的路上留下自己的记号,以防雨停后迷失在这一片深山野林当中。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幸运,荀子此刻所走的方向正是樵夫所说的那个洞穴的方向,但是路上的一切,却是让本就艰难的路段变得心惊胆跳起来。
大雨可以冲刷任何的污迹,可以覆盖一切的异味,却无法淹没倒在路上的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由一开始的两三具,到最后的仅剩一具,同时那些脸上如出一撤的惊讶中混杂的恐惧,睁大的双眼,还有一身的装备,断裂的剑刃,无一不在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或许更准确的说,是一场单方面的绝杀。
荀子是何人?他所拥有的经验与经历非常人能比,尽管他有着诸多令伏念师兄三人头疼的性格,但是却无法抹灭他所带的那份看透红尘的超然,以及积淀下来的那一份淡然沧桑,都奠定了他敏锐的洞察力与更加深远的考虑——当然,还有故作神秘、话说一半的令人无奈的性格。
以荀子的眼力,大概可以得出造成这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的大致原因。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荀子猜测,这一群杀手所追杀的仅有一人而已。
而且还是一个身负重伤的神秘人。
这一点可以从最后一个尸体的身上的伤口得出。这具尸体身上唯一的一个伤口是由直插入肺腑的匕首造成的,但真正令他毙命的并非是为刺入胸口的匕首,而是匕首上所淬的剧毒——大雨的冲击也未能将这些泛着幽蓝的剧毒冲刷干净。
一路走上来,致命伤口由原来的一击即毙到逐渐的偏僻,直至最后的依靠剧毒毙命,清楚说明了造成这一切的人的体力下降,而体力下降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负伤,而且身负影响整体行动的伤。
到底是谁?
没有多想,荀子坚定着自己的方向,依旧朝着那个可能拥有无限危险的地方走去。并非是胆大妄为,也并非是好奇万分,对于荀子来说,这不过是他早就已经确定好的要走下去的路而已。
而就是这么地固执走下去,让荀子在倾盆大雨中寻到了一方洞穴,饶是荀子,嘴角也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就算他看得开,也不代表他想要一直承受着大雨的冲刷。
蓑衣并非万能,在这大雨中走了这么久,荀子里面的衣服也早已湿透,他迫不及待地走入洞穴,虽早有预感,但还是为比他先一步到达洞穴的另一人感到惊讶。
但这样的惊讶,却远不如那人转过身的瞬间,二人照面时,他所看到的惊诧。
金色作为容易炼制的染料以及与黄金同色的缘故,被许多富贵人家沿用,众人虽知金之名贵,却在私下里称之为庸俗——实属它太过常见。
但映照在荀子眼中的金色却非常人口中的那般庸俗,也并非凡间的名贵——这些评价根本就是对它的贬低,饶是荀子,在这一瞬间中也无法抽出多少的言语来描述所见的一切——或许正是因为它的不凡,或许正是因为它的……诡异。
这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色彩。
愣神不过是一会的时间,荀子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言行,恢复一派悠然,冷静地回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对,就是一个少年,但是更准确的说,是一个看上去还不足十岁的小孩。
瘦弱的身躯仿佛一吹就倒,半长的墨色发丝散乱地披散着,身上所穿的是寻常人家的麻布衣,虽然这个洞穴幽暗,但是荀子并不因其而有任何的影响,所以他清晰地看到了少年那在黑暗中更显苍白的脸色以及……布衣上那狼藉的血迹。
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是造就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深道路的神秘人。
少年拥有着一双金色的双眼——这种色调的双眼实属罕见,又或者说是从未见过,如若走出这深山野林,必会被众人打呼“妖孽”,但是在荀子看来,这般双眼虽诡异却是如此的相衬。
虽然对于击毙一大批人——杀手的神秘人是一个少年人,但是荀子也没有再将自己的惊讶表露在外,他淡然接受着来自少年的视线,直至少年开口。
“我该说,不愧是儒家的荀卿荀夫子?”
少年的声音清冷,话语中却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这般的搭配让荀子不禁皱起眉头——为心中浮动的违和感。
“你认识老夫?”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听到荀子的问话,少年耸了耸肩膀,态度很是随意,“我知道你是谁便已足够。”
荀子再次皱起眉头,心底的违和感随着少年的每一句话的说出而越发明显,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去思考这与违和有关的问题,而是如何面对眼前这个让他无法不警惕的少年——神秘人的身上。
“荀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不在意荀子的警惕,更加不会在意荀子的疑惑,少年嘴角勾着一抹带着讽意的笑容,直视着荀子,尽管他要比荀子矮,但从其气势上看来,他却仿佛在俯视着荀子、俯视着众生一般。
抛出这样的问题,少年却并不打算得到荀子的回答,他向左跨出一步,露出了他遮挡在背后的事物,嘴角的笑容变得恶意起来,“你想要的,可是这个?”
一直被少年遮挡在后面的事物终于展现在荀子的面前,荀子的双眼忍不住睁大,那可不就是他此次行旅的目标,碧血玉叶花吗?而且眼前的这个碧血玉叶花不仅是拥有九叶的九泉碧血玉叶花,还是,双生九泉碧血玉叶花!
九泉碧血玉叶花本就是史上罕物,可谓是百年不得一见,但是双生……这更是前所未闻!
这……这!?
荀子一时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但是与此同时的,在他的心底突然浮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在这样的深山野林中,怎么会生长着双生九泉碧血玉叶花这般神物?!
一眼便看透荀子所想,少年轻笑出声来,“想必现在你是在困惑,‘为何此处会生长着双生九泉碧血玉叶花?’”
一语点破荀子所想,不在意荀子炽热的眼神,少年转过身,垂眸看着那生长在石缝间的所谓神物,嘴角带着恶意的笑容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有加深的趋势。
他向前踏出一步,弯腰的同时,向前伸手。
“住手!”
荀子想也不想怒吼,但是却仍旧无法阻止眼前的一切,他早已踏出一步,却无奈在儒家他属文派,武功非是他之强项,再加上过于突然,他除了出声阻止,根本就无法采取任何的措施。
荀子的怒吼,少年会放在心里吗?显然不会。嘴角噙着那抹恶意笑容,少年弯腰伸手,眨眼间,并已将那长在石缝中的,双生九泉碧血玉叶花中的其中一朵,摘了下来。
连茎带叶,少年垂头,用手指拨动着那精致的花瓣,没有给荀子一丝一毫的眼神。
“心疼了?”垂头玩弄着花朵的少年的声音,在荀子的耳中听来是如此的违和,“也是,山重水复走来,为的便是这碧血玉叶花,何况如今亲眼目睹其为当世唯一,对于你来说,这般举动,必然早已早就滔天怒火了。”
“有何贵干?”
说出同样的话语,却不再是最初的那一个人。荀子的眼神不复以往的淡然,眼前这个糟粕了这般神物的人,他根本无法提起任何的好感。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听到这话,少年终于抬起头,金色的双眼再次映入荀子的眼中,却没了之前的震撼,不知是否是错觉,荀子觉得那抹金色,似乎变淡了些。
但少年带给他的惊讶,仍未停止。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刚刚糟粕了神物的少年,经将那把玩在手上的九泉碧血玉叶花,一口咬下了顶端开得正艳的花朵。
一口咬下,不咀嚼便直接吞下,再次张大,便是将那被折成三段的茎秆带叶吞入,一样的不咀嚼直接吞咽。
这般干脆利落的服用,这般暴殄天物的食用,让荀子几近目瞪口呆,他怔怔地看着不过两口便将九泉碧血玉叶花吞下的少年,张了张口,却最终只能吐出一个字。
“你……”
“治好他……治好这具身体。”
双眼中的金光变得黯淡下来,腰侧的血迹开始蔓延,少年抬手抹去嘴角的一点汁液,已经显现出几点墨色的爽呀冰冷地盯着荀子。
“我为何要答应你?”
这般变故都源于暴殄天物,荀子本就不是什么温和之人,少年那咄咄逼人的话中明显的命令语气,让本就心存怒火的荀子更加不待见少年。
“韩非。”
不过是简单的二字,却是让荀子全身猛地一颤,荀子双眼瞳孔猛地缩小,不敢置信地看着轻易将这二字说出的少年。
少年请抬起下巴,他的呼吸开始变得不稳,但是丝毫没有他与生俱来的霸气,“荀夫子,你可别忘了小圣贤庄,还有……你那最宠爱的徒弟,托付给你的东西。”
“治好他,收他为徒,保他一年。”
少年身形摇晃了下,他喘了几口大气,已经逐渐显现的尚带着金光的墨眸如狼一般,狠厉地盯着荀子。
“而我所给予你的,便是小圣贤庄的安宁。荀夫子,相信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你该做的……”
少年低下了头,身体猛烈摇晃,却是再也无法抗住身体的疲倦,扑向地面,处于医者的仁心,荀子立刻踏出一步接住了瘦弱的少年。还未等他有什么情绪涌上,少年那隔着衣物传来的高温,便早已触动了他医者的心。
少年在发着高烧。
呼吸几乎虚无,体内混杂的多种毒素阻碍了碧血玉叶花的生效,却是吊住了少年的一口气。少年虚弱地卧倒在荀子的臂弯上,双唇无意识轻启,吐露出的话语,让荀子再次睁大了双眼。
“对,不,起……”
清冷的话音中没有了睥睨天下的霸气,虽有着身负重伤的虚弱与无力,却掩盖不住其中的淡然与平静。
这才是,属于少年的真正的,没有任何违和感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