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天明懦弱也好,说天明自欺欺人也好,天明说什么也不会乖乖地早早地会房间去面对盖聂。
他和盖聂,可以说是一种类型的人,至少在性格上,他们两个人都是不会轻易被外物影响的,冷静的人。今早盖聂是因为触景生情,加上他的惯例打坐,所以天明才得以逃脱,但是天明知道,就算再怎样的情绪波动,也不可能影响盖聂一天,所以只要他回去了,迎接他的绝对是盖聂的询问。
盖聂和天明都一直记得这些天来接连不断的麻烦,天明懊恼那些麻烦暴露了他的一些小秘密,进而引来的是盖聂无法平息的疑问。
所以,在喝过端木蓉递过来的特别关照过的汤药后,天明也没有乖乖地回房间发呆,而是四处游荡。
不过一直跟着天明的少羽发现天明并不打算回房间后,就邀请天明到他的房间中,无所事事的天明想了想,就答应了。
其结果就是……
“范师傅!!!”
“……啊?”范师傅有些惊愣地看着飞奔过来的少羽,本想训斥对方近日过于松懈,却在看到少羽脸上的惊恐时,化为一字。
“范师傅。”少羽站定在范师傅面前,抱拳鞠躬,“请再教授少羽围城兵棋之术!”
“……啊?”范师傅再也看不下手中的书了。虽然少羽喜欢舞剑格斗,但是却也喜欢围城兵棋之术,再加上他的教授以及少羽本人的悟性高,少羽的博弈之术,也能够傲视众多棋者,但如今为何如此惊慌?
范师傅也算是看着少羽长大的,所以他看得出来,此刻少羽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被打败后的不甘以及动力——为再打败那人而奋斗。
而如今再结合少羽刚刚的话,不难猜出,少羽是在与人博弈后输了,不甘心所以在冲进来请他指教的。
好奇之下,范师傅也没有先询问那人是谁,而是跟着少羽来到了他的房间,想要研究研究那让少羽落败的棋局,却是被那棋局惊得愣在了远处。
曾有人说,棋,可表现一人的内心。而摆在范师傅眼前的棋局,让他眼前一亮的同时,却也落下了深深的疑惑。
看上去那不过是平凡的棋局,棋局上,少羽的白棋遍布四周,是以兵法为基础的各点击破以及战略分布,范师傅看到这也是不禁点头在心底赞叹。少羽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却也心思,并非莽夫,而懂得设局攻杀敌人。
但是那执掌黑棋之人,棋子的遍布看似遍布四周,过于散乱,但是却弥漫着一股令人胆颤的绝杀氛围。
范师傅凭着自己在博弈上的造诣猜测出这盘棋局的最初布局,暗自留下冷汗。
一开始看似错误的摆放,一开始看似随意的安置,却只是为了最后的绝杀。
黑棋突出的是绝杀,是令人骇然的绝杀。天下之大却无法落入那人之眼,这盘棋不是所有棋子共同围攻的结果,而是一人放弃所有的结局。
独与绝杀。
这世间,竟有如此可怕之人!
看着那还一脸茫然的少羽,范师傅突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
三局围棋全胜的天明告别了目瞪口呆的少羽,披着月光走回房间。
他也没有想到一眨眼就天黑了,或许是因为他跟少羽下棋用了太多的时间,又或者是他一人游荡时间太久。
但无论如何,直面盖聂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了。本来天明是打算天黑前就回去找盖聂的,但无奈与少羽下棋竟忘了时间,以至于走出房间,天已黑。
天明将近一年没有碰棋了。在和盖聂一起被追杀的时间里,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更加不可能拥有空闲的时间去下棋。
事实上,天明是不会下围棋的。但是那独自一人游荡的三年,不仅仅让他一人独自面对太多的杀手,同样也让他遇见了不同的人。
白凤就是那三年间遇到的一个路人。而这围棋,也是那三年中,最安静最平淡最安逸的那段时间里,无意中习得,并被人教授且逐步提升至如今傲视群人的强大。
或许是因为教授他棋艺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棋艺高手,而且他还不断地被人虐杀的原因吧。
想起那段最安逸的时光中,他每天晚上抱着竹简揽着棋盘在烛光下研究,天明的脸上就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就突然忘了呢。
天明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如果今天不是跟着少羽去了他的房间,如果不是在少羽的房间中看到了那还未完成的棋局,如果不是遵循着心中的冲动完成了那盘棋局,如果不是接受少羽的邀请与之进行博弈……
或许他就不能在落子间,寻回他值得回忆的记忆了。
被鲜血与泪水充斥的空洞记忆中,天明这个不喜欢回忆的人,却是每每在无意识间,或是被迫回想起过去的所有。掩饰消除心中负面情绪的是清空思绪,或者选择回想曾经的记忆。
就算前世的记忆再怎么模糊,他也无法忘记那最后的时光中的那抹温暖的笑容。就算现实给予他多大的打击,他也无法忘怀与盖聂相处的那段温馨的陪伴。
天明喜欢发呆,喜欢神游,喜欢清空脑袋,为的就是不理会身体内的疼痛,记忆中的空洞,脑海深处的黑暗。
天明喜欢清空脑袋,却总是无法避免因为记忆的空洞身体的痛楚而思考,思考带来的是对自身的否定。而在这种情况下,天明喜欢的,是默默地看着盖聂的背影,看着盖聂为自己奔波的背影,看着盖聂为自己战斗的背影,或者是,小心地回忆前世的那抹微笑。
而如今,因为触景而回忆起的安逸记忆,也让天明选择性遗忘当初为何会忘记这段记忆而不自知,选择任由心中被欣喜充斥,脚步轻快地走回他与盖聂的房间。
就连面对盖聂的询问的些许恐惧感,也似乎因此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很快的,这抹欣喜,就被那站在他与盖聂房间门前的几个身影,以及在紧紧关闭的是门前两个把守的墨家弟子,冲得一干二净。
天明放重脚步,脸上的那抹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迎着众人看来过来的目光,逆着夜间冰凉的风,一步一步地朝着众人走来。
天明将手放在腰际,虚握腰际乌鞭的手柄,他抬眼看着那一脸冰冷,却似乎在看到自己后,冰冷有些暖化的高渐离,开口,话音中的欣喜消失不见,余留下的是隐藏着致命杀气的平淡话音。
“你们对大叔,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