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对大叔做了什么?”
天明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渐离。几乎是在看到这副情景,他就知道出事了。从进入机关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盖聂必定会受到多般的阻挠,却未想到会演变成今天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况。
天明知道,曾经作为秦国第一剑客的盖聂,会在墨家里的处境会较为尴尬,也明白,杀死荆轲,打破刺秦计划的盖聂可以说是墨家人的眼中钉。但是天明却不会因为盖聂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而有丝毫的仇恨与怨恨。
在他的心中有盖聂的地位,所以,只要是盖聂愿意的,他都会努力去实验。就算盖聂做错了,他也绝不会否认盖聂。
所以,一切敌对攻击盖聂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天明。”端木蓉转过身看向那一脸冰冷的少年,眉间有着淡淡的担忧与愧疚。对于盖聂,就算一开始掺杂着几分恶感,但是在相处之间,她却是被这个坚毅的男子吸引了目光,恶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留下的是淡淡的好感。
所以她不想信盖聂是在中央水池攻击徐夫子的人,但是无奈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说服大众。无奈之下,也只能看着盖聂被囚禁在石室之中。而如今,看着这个盖聂最看重的孩子,也是最看重盖聂的少年,端木蓉心中,除了有着对盖聂的担忧,还有的就是对天明的愧疚。
身为医者,在镜湖医庄中她所接收的病人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以及盖聂,那几天的相处,不仅让她从侧面了解了盖聂这个人,也明白了盖聂与天明,这两个人在对方的心中的位置。
两个人都在苏醒的那一刻,纷纷询问着对方的情况而非是自身,这般深情,无人怀疑。
而她也知道,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的命运是多么的坎坷,那瘦弱的身躯中到底承载着多少大人都未曾经历过的苦难与痛苦。
端木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站在他旁边的高渐离伸手挡住了她的话头,转而直面少年的直视,“你的大叔,因为偷袭徐夫子,已经被我关起来了。”
面对天明,此刻的高渐离只能平复心中涌动的复杂情绪。他无法明白,为何天明会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已经身亡,甚至是……
一面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哥,一面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哥的儿子,看着那与荆轲相似的面容,高渐离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境。
而无法保持平静的心境,就意味着会伤到这个孩子。他的易水寒,功力浅薄者都无法抵抗那般寒冷。
在高渐离的眼中,天明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毫无战斗力的小鬼头,但是之后,他就明白,他的认识到底有多么片面。
天明挑眉,“你说,大叔偷袭徐夫子?”
天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句话,正如当初他不相信高月说的是盖聂杀死了高月的父王。不是因为盖聂对他的重要性,仅仅是理性的思考,就让他得出结论,阴险招数不适合盖聂,盖聂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剑客。
同样也正是因为他的过于光明磊落,而容易被阴谋诡计算计并被伤害。
“我不信。”天明的话铿锵有力,让听者都有种那就是事实的错觉,但是在场的人都是墨家弟子,就算有着几分诧然,也不可能会因为天明的一句话而相信他。
“那就是你的事了。”扯上盖聂,高渐离同样永远无法平静,不过不同的是他心中充斥的是恨意与怒火,“因为这是事实,是徐夫子亲口告诉我的。”
“那又如何?”天明撇头,不再看那充斥着寒意的双眼,转过头,墨黑的双眼直视那被铁栏紧紧锁着的石门,“你又怎么知道,徐夫子所言属实?”
“胡言乱语!”高渐离愤然甩袖,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天明,你为何三番四次维护这个嬴政的走狗!”
“走狗?”高渐离的话让天明重新将视线看向他,眼底下,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金光,“你说,嬴政的走狗?呵,我记得,大叔早就已经离开了大秦帝国,甚至被秦国的大军追杀!”
“那不过是他的苦肉计罢了!”高渐离对盖聂的行为,从来都是往最险恶的方向去想。
天明嗤笑,“苦肉计?面对五百大军,踏着死亡线的苦肉计?那可真是代价巨大的苦肉计。”
“你!”高渐离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那张冰冷的熟悉的面孔,却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个大哥的儿子,为何如此维护盖聂!他可曾知道,他的父亲就是被……!
天明突然一抬手,挡住了身后一只冰冷的玉手,他侧头,看着雪女那惊讶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但是那墨黑的双眼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
“你是想点我穴吗?”
手腕挡住了伸来的二指,这般无声的偷袭不可能瞒过天明。天明本来也不过是想要事实真相罢了,但是面对高渐离的咄咄逼人,面对端木蓉的沉默,面对雪女的突然偷袭,天明觉得,他那最近本来就不平稳的心情,现在完全失去压抑了。
“我倒是见识到了,你们墨家的作为!”
“阿雪,快让开!”高渐离惊呼,却还是没有快过那黑影。雪女的身影被乌鞭逼得退离几步,如若不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磨练出来的反应,雪女觉得,今天的她是不可能安然离开这里了。那呼啸而来的利风,绝非是一般人能够躲避的。
“天明,你冷静点!”端木蓉看着天明手上的乌鞭,深知事情的严重。她是这里唯一一个见识过那条乌鞭以及乌鞭主人实力的人,能够与赤炼单打独斗的人,绝非等闲之人。
“我冷静不下来。”天明迎着众人惊讶的眼神,冷冷地说道,虽然此刻他全身没有内力,却是仅凭气势便逼退了雪女。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竟觉得有股真气在体内流淌,也是这股真气,让天明走向石门。
而一直守在石门两旁的墨家弟子,也因为天明一步一步的接近,而胆颤得忘记动弹。
那从死人堆中磨练出来的气势,绝非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天明!”高渐离挡在少年的面前,他看着一身冰冷的少年,皱起眉头,“你还想这么错下去吗!”
“错?我有何之错?”天明歪头,似是疑惑地看着高渐离,但是话语间却是流淌着毫不掩饰的讽刺,“错,何以定义?是你所认定的事实?还是世人所认可的听闻?仅因为我做了我想要做的事,仅因为我所做之事与你相悖,所以我就错了吗?”
“高渐离,你心中的是非到底何以定义?仅凭心中的恨意与愤然就蒙蔽双眼吗?眼前所看一切并非全为事实,耳听之言并非全为虚言,你拥有的仅是所看的表象以及他人的转述,你根本就没有看清事实,你根本只是凭着个人观念而主宰一切。”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所说的错,而停下我的脚步吗?他人之言非我之言,你所认定的错,不是我眼中的非。”
高渐离怔怔地看着天明,身体的力气竟在天明的言语中一点一点的流失。没错,他很盖聂,因为对方杀死了他最敬重的大哥。但是徐夫子说的人不就是盖聂吗?他怎么会不相信徐夫子的话?但是为什么……
在天明毫不留情的讽刺中,高渐离竟觉得被重锤一击,满心的愤然被拨开,浮现在眼前的,正是那易容成端木蓉,将他从中央水池引开的画面。
如若,当时在中央水池里面,是那个会易容的人的话……
自相残杀。
高渐离猛地睁大了双眼。
天明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陷入自己思绪中的高渐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
越过高渐离,天明太阳看着那冰冷的铁杆,以及铁杆后沉重的石门,他抬起手腕,让拖曳在地上的乌鞭微微抬起。
破坏这个困着大叔的障碍!
“天明!”
这次呼唤天明的,不是那一脸惊讶的端木蓉与雪女,也不是陷入自己思绪之中无法自拔的高渐离,也并非是已经吓软了腿的两位墨家弟子,而是那个一直静静地坐在房间之中,察觉到了石门外状况的盖聂。
“大叔。”宛若是一句魔咒,宛若是一个按钮,天明满身的冰冷在顷刻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看着眼前碍眼的石门,回应着石门另一处,来自盖聂的呼唤。
“天明。”盘腿坐在石床上的盖聂缓缓睁开双眼,他看着石门,就好像透过那沉重的石门,看到少年一般。
“大叔我没事,别冲动,冷静下来。”
“大叔。”天明垂眸,他明白盖聂的意思。这次的确是他冲动了,但是他不会承认这是他的错。
天明将乌鞭卷起,重新挂在腰际旁。体内那莫名的真气,也随着他情绪的平静,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无迹可寻。
“天明,你放心,大叔不会有事的。”盖聂再次重复。他知道,天明虽然口头不说,但是却还是重视他的,在熟悉之后,每次碰上他受伤,这个少年总是沉默地帮自己处理伤口,但是他却感觉得到少年心中的不平静。
最厉害的那一次,便是面对胜七的追杀。那个时候是他们刚刚熟悉,而他又因为上一次的追杀而负伤的一次。那次是他所面对的最厉害的一次追杀之一,那一次的追杀之中,他竭力保护天明,却因为种种原因而陷入昏迷,在他再次苏醒之后,他惊觉他们已经逃离了胜七的追杀,但同样的,那个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少年,也是满身的伤痕。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是在我眼前,我会疯的。”
那时候,在盖聂为天明处理伤口的时候,那个总是飘离于世外的少年,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至今,他还铭记在心。
因为你将我放在了心头上,所以我也用我的双眼见证了事实,所以我将你放在我的心中。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难得拥有的依靠。我隐瞒我的真相,但却会为你而拼尽全力。我不会贸然干扰你的战斗,但是你的死亡,却会让我陷入疯狂之中。
那是那个时候,天明的心声,也是天明真正开始接受盖聂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