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事实上这项运动对于天明来说,可谓是深恶痛绝。
他所接受的教育是畸形的,可以说,此刻没有闹出什么惊天大事,三观尚且没有歪得太过的天明,在他们同期成员里面,真的可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得到上头的赞赏,还是同组甚至是全组织少有的百分百成功率,受到的训练又因为自身强大的原因得到的训练强度要比他人大得多狠得多,这么走过十几年,竟然还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上学结交朋友——最多就是为人冷漠寡言。
而这位强大而又稀罕的存在,却是有着让人嗤笑而又不可思议的弱点。
天明他惧水恐高。
曾经九死一生的训练,曾经无数次踏在悬崖峭壁上,曾经多次被人直接从直升飞机上抛下,留在一个还未十岁的小孩的阴影是不可磨灭的。他和少羽一样拥有着一样高处坠落的经历,却要比少羽恐怖得多。
他可以坦然地面对高空,只是因为他知道如若不去面对,他得到的只有死亡。所以他可以强制压下心底的恐惧让自己能够自由行动,却无法抹去心底的阴影。
在猿飞前他对少羽所说的话,何尝不是对自己所说?
有九死一生的训练,也有常规的普通训练,在面对深奥的知识,只有答错一题,他们迎来的也是毫不留情的惩罚。天明在学习上并不是天才,所以经常会犯错,而他得到的惩罚,莫不是水淹,久而久之,便让天明对水敬而远之。
他可以平静地观赏美丽的湖泊美景,却是厌恶下水。
能够避免就尽量避免,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天明只能压制心底的恐惧,而等到可以有能力自由行动的时候,他只会站在远处观赏。
曾坚定想过要努力克服这些缺点,但最后,却因为心底的复杂而将那些毫不留情的训练抛在脑后。
不是因为恐惧面对,而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突然觉得,或许拥有缺点的他,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冰冷的武器。
就像是身边那些普通人一般,因为有了缺点,所以之间才会更加融洽,可以自然地拿着对方的缺点来调侃。
……所以,现在就算天明怎么厌恶,他也只能压下心底的负面情绪,继续前行。
多亏了手上可以变换多种形态的非攻,让天明的这趟水路少了些折磨。不过长时间的憋气,还是让天明觉得胸腔闷痛。
机关城中流淌的水非常清澈,唤作平时也是可以直接饮用的甘水。如若是换做前世那些湖水,他怎能在这水中自由游行而不直接被水流推来的小石子砸头。
天明在水中眨了眨眼睛,直接泡在水里的感觉真的是很不舒服,不过让天明有些敬佩的是,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胡思乱想。
……自己真的变了很多。
天明狠狠咬牙,垂头看着那板上的两个闸门,一蹬腿向下游去。
走到广阔的天地,少了高大的城墙,缺了脚下的枷锁,他走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旅程,旅程上遇见很多的人,有的不过是一面之缘,也有的是拔刀相助而遇,也有因为意外被相助而识。
心底的空荡在四年来,少了以往的空洞,多了寄托。不断的分离与相识之间,此刻恍然回想,竟不知何时结下了感情。
是未曾想过去深究,还是因为害怕去探究?
用手握住黑色的闸门,天明用力地转动着,这个关乎着整个机关城安危的闸门,终于在天明的手上转动,引来了山间干净的山泉。
感觉到周身的水开始急速流向一个方向,天明知道此处不宜久留,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缓了一下,才双手开始划水。长时间的憋气已经接近极限,山泉的引入冲去了被污染的水,空气中弥漫的鸩羽千夜也该缓缓消散,这时冲出水面呼吸也不会因为它而吐血。
说起来,公输仇说过,瀑布下面,有玄武来着。
天明忍着因为缺氧而产生的眩晕,又开始走神。
玄武是一种机关,还是……机关兽?
天明猛地瞪大了双眼,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缺氧造成的迟钝已经开始影响他的行动与思维,但是那战栗的危险,却是告知了他危险的逼近。
太晚了。
想要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都无法在水中迅速完成,更何况长时间憋气所造成的缺氧,早已经令他全身冰冷,此刻的他,不过是靠着毅力来维持前进。
但是此刻,在墨家四大机关兽,玄武的面前,一切都成了枉然。
盘绕的触手缠住了天明的四肢,就算手中握着墨家至尊武器非攻,但是不过是刚刚得手,而且身无内力的天明,却没有办法依靠其脱离险境。
玄武的一根触手缠绕在了天明的脖颈,迫使天明忍不住张口想要呼吸,但是这种无疑是自杀的行动,不单只没有让天明吸入宝贵的氧气,更是让他灌入几口余毒未尽的水。
想要闭上嘴巴,但那已经是徒劳的功夫,张嘴同时反射性的呼吸,让呼吸道也灌入了冰凉的泉水,水中的氧气极少,也只有水中动物可以利用腮的过滤获取宝贵的氧气。但是天明不是鱼,没有腮。
如若没有奇迹,或许今天只可丧命在此了。
感觉到那触手在缓缓下拽。天明勉强地睁开双眼,他正在缓缓离开那闪着亮光的水面,清澈的水中因为借助头顶的阳光,让他看清水中的所有,但是头顶上的水面却宛如一个巨大的罩子,笼罩了他整个视线,透过水面所看的东西,都模糊不清。
他要死了吗?
就这么死了吗?
无法阻止的水正在灌满他的胃部,呼吸道中淤积的水想要将他肺部的氧气全部挤出,如若在没有任何的举动,他非死不可。
有什么办法?
内力全无,体内阴阳咒印时刻作怪,试了平衡的剧毒在体内肆意横行,身体宛若大病初愈般的虚弱。
这种虚弱无能的身体,又怎么能够脱离这般的险境?!
他的人生一直都未曾真正地平静过。他的人生一直都被人掌控着,一次意外的机会让他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一次决然的抉择让他选择了自尽结束人生,只有在那些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可以笑可以哭的人。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在他为了活下去而完成所有任务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是为了成为武器而活下去的。
他的人生在踏入那个深渊的那一刻,就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
虽然,他知道,他的想法太过悲观,因为站在那里的他还是一个人类,只要他想要成为一个人,他还是一个人,但是长久以来压迫下来的恐惧,却已经让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不是因为没有能力去反抗,不过是他的心早已没有跳动的活力。
他是人,他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恐惧。纵然他是让人恐惧的杀手,被人称为死神,但是他却无法逃脱那个人的魔掌。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要对他有如此强烈的控制欲与占有欲,是因为他是那个人手下培养下来的武器吗?或许是,或许不是,无论是与否,他都已经没有去探究的想法。
因为在那个人的面前,他始终没有对抗的勇气。
每一次的勇气,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每一次的反抗都是因为他不想在站在那个人的面前——是他不想再活了。
每一次的苟且偷生,不过是他想要活着看遍天下,但是当连自由都没有的时候,活下去又有何意义?
……我为什么活着?
我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活?
渐渐归于黑暗的意识中,萦绕在耳边的问题,似是拉开了一副长长的画卷,记忆深处的白雾,似是消散了些。
……
“你不想活。”
坐在窗台上的少年听到这话后,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空茫的双眼没有映照任何的景象,他微微张口,声音带着他未曾察觉的脆弱,“……我不知道。”
“你不想活。”
重复的话语让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年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人,声音掺杂了几点不耐烦,“我不知道。”
“你不想活。”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反复重复的话语激怒了少年,他猛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却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流畅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你不想活。”他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干脆坐在地的少年,“你不想活。”
无法阻止对方行为的少年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膝中,不理会胸口的血迹,闷闷地说道,“……你好烦。”
“如若可以烦到你醒的话,又为何不为?”
少年抬头,不满地说道,“我醒着。”
“不,你没醒。”没有给少年任何反驳的机会,他继续说道,“你的心没醒。”
“……你当初就不该救我。”
他抚须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少年嗤笑,“人你已经救了,为什么不放我走?”
“是你不想走。”
“我怎么不想走!”少年瞪圆双眼,如果不是身体原因,或许他早就和对方决一死战了,“我做梦都想离开这里!”
“那不是你的梦。”那人丝毫不理会少年的怒气,淡淡说道,“你从来就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心,你可曾想过要走去何处?”
少年一瞬间回答不上来,但却不肯放弃,“天下之大自有我去处,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指点!”
“怎不需老夫我指点?我可是你的师傅。”
“那是你自己强认的好吗!我什么时候答应够你要做你的徒弟啊!”
“就凭我看你顺眼。”那人的声音似是添了几分笑意,“就凭我要开导你。”
“我不需要!”少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你说什么开导?为什么不用你的那些大道理来开导我?整天让我在这里看花花草草有何用!”
“自有妙处。”那人又坐了下来,“而你所言的大道理,我自是知道那对你无用。既然无用,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我说你不想活,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正视自己的心。你曾说随心而动,但你连心都没有,又谈何随心?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你去送死罢了。”
“……我乐意。”
“所以,我才说你没醒。”那人执一子,却是久久不下,“尚在睡梦中人,又谈何活下去?”
“看看自己的心吧。等你有能力走出这里的时候,再告诉我,你醒了没。”
……
——你醒了没?
——我还没醒,但是我要去寻找我苏醒的地方。
是啊,我都还没醒,我都还没找到苏醒的地方,我都还没有给挂名师傅看到我醒过来,我怎么能够就这么死在这里!
月儿还等着我,大叔还在等着我,我不能就这么在这里放弃!
天明猛地睁开双眼,滚烫得似火在灼烧肌肤般的痛觉给了他些许的清醒,至今为止,天明从未了解过脖颈处的阴阳咒印是有何功效,但是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个恼人的阴阳咒印,可以刺激他的潜力,让他暂时拥有可以拼命的能力。
哪怕是一瞬间的机会,哪怕是一闪而过的灵光,他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