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安静的石牢,因为三人的存在而有了些许的生息,但如今在公输仇那似是不经意间的追问,竟然这才刚刚升温的石牢坠入冰川之下。
而被注视的天明,则是迎着公输仇的视线,笑了。那不是灿烂的笑靥,不过是让那平直的嘴角弧度微微翘起,但却是构成一抹淡到不可思议,却又清晰可见的轻笑。
公输仇几乎是被这抹轻笑惊呆在原地,但那只是几乎,因为在那罕见的倾城笑容下,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惊艳,更多的是莫名的恐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天明敛眸,声音中竟是带着几点罕见的笑意,“虚虚实实不过是他人之言。我的姓确实为荆,但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在场的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比他更加清楚当时所发生的事情。
确实是盖聂将荆轲斩杀于剑下,但是他不喜他人用这般挑衅的语气说出这样的事实。
在这个世界中,盖聂是真正占据他心底一方天地的人,他愿意为盖聂而去改变,也曾依赖盖聂,所以就算那是事实,他也不容他人这般说出。
这种想要挑拨他与大叔之间的感情的话……
“呵呵,天明小友,你果然有趣。”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却也让公输仇对天明的兴趣更加浓厚,他紧紧地盯着天明,甩开了那莫名的压力与恐惧,他对天明更加上心了。
对于公输仇炽热的视线,天明不可置否,而敏锐的高月则是恢复了最开始的警惕,紧紧地盯着公输仇。
被重新警惕起来的公输仇倒也不恼,而是抛出了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难道,你们不想出去吗?”
高月疑惑,“你知道?”
公输仇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一处地方,蹲下身用机关手按下一个隐藏的机关,随后,一个隔板垂下,方形洞口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洞口下,便是泛着蓝光的清澈水源。
公输仇掏出地图查探着,而看到那墨家机关城地图的高月,则是再次皱起了柳眉,“这幅地图你是哪来的?”
公输仇头也不抬,回答道,“我与班老头是多年的朋友,自然是他给我的。”
天明蹲在洞口旁,他看着那清澈的水,歪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边,公输仇已经开始了他的述说,只要按下玄武底下的一个闸门打开,引入干净的水换掉原来的毒水,那么整个机关城就有救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谁下水将那个机关闸门按下。
虽然双眼一直看着那泛着波澜的水,但是天明一直都在留意着公输仇的动向,在听到公输仇说完后,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公输仇,“所以,现在缺少的是按下闸门的人。”
“是这样如此。”公输仇收起地图,点头。
“看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下水了。”关键时刻,平时寡言的天明从来不计较话语的长短。
“呵呵。”公输仇一笑,“老夫我身体年迈,而这位小姑娘,你也不见得会让她去冒险吧。而且,一旦这个洞口打开,水中的鸩羽千夜毒雾就会随之散发。”
所以,你没有退路了。
天明垂眸。正如公输仇所言,在这里,也只有他是唯一一个可能落下阀门的人。是否救下机关城不是他关心的事,而是眼前唯一一个可以逃离石室的办法,便是借助这个洞口。
……而且,机关城的事情,或许现在也关他事了。因为大叔他……很重视墨家。
这一趟,还真的是非去不可。
“天明,不要!”高月猛地抓住了天明的手腕,拼命摇头,她是见识过天明虚弱的样子,而且对天明越渐浓厚的好感,也让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天明踏进这个死局。
天明回头看着高月,目光在看到高月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之情,脸上的冰冷融化了些,他微微一笑,却不是那带着迫力的危险笑容,而且带着柔情的温馨笑容。
天明抬手,拍了拍高月抓住她手腕的手,“月儿,我没事的。”
“但是,天明,这太危险了,你……!”高月摇头,就算她知道如若没有人按下闸门,他们将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但是,她无法就这么看着天明离去。
公输仇看着那拉拉扯扯的二人,状似无意地在旁边叹息道,“没有人按下闸门,那么我们就永远带着这里了。我这个糟老头倒是没事,不过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
“你话很多。”天明头也不抬地说道,闹得公输仇那一脸忧愁的脸色一僵。不过天明并没有看到他弄出的杰作,而是温柔地将高月的手从他的手腕拂下。
朝着高月摇了摇头,再转过身看向公输仇时,天明的双眼早已退去了温度,“你不用废话,这趟死局,我自然回去破解。”
听到这话,公输仇才缓缓拉回了慈祥的面具,“呵呵,如此……甚好。”
天明看着公输仇那一脸纠结的模样,突然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竟直接来到了公输仇的跟前。公输仇本身武功并不高深,作为公输家的掌门,他最厉害的自然是机关术而非是武功,所以面对天明的突然近身,现下手边只剩下一只机关手的他,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难怪,卫庄说过,要小心这个小鬼。
在隐蝠带着端木蓉回来,得知还有三个小鬼被端木蓉带进墨家禁地时,公输仇就凭着手上的一张墨家机关城地图,请辞一人进入墨家禁地。当时的他可谓是信心满满,自认那三个小鬼根本就不足为患,但就在他临走之前,他却听到了卫庄的警告。
“我劝你小心为上,特别,是那个叫做天明的小鬼。”
那时的他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晓现在却是为时已晚。
天明比公输仇要矮,走进身前,天明只能抬头才能看清公输仇的表情,他淡淡地看着公输仇那一脸震惊的模样,看着那毫不掩饰惊讶与惧意的双眼,挑眉说道,“看起来你有些害怕。”
天明踮起脚尖,靠近公输仇,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我曾发誓过尽量不会杀生,你来不及做出对不起我的事,自然我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高月一脸惊讶地看着做出大胆动作的天明,“天明,你……”
天明站直身子,转身朝着高月摇了摇头,“月儿,我没事。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所以,我需要做一些措施,我才安心离去。”
“天明,你真的要下去吗?玄武闸门是在瀑布那里,到那里,你至少要游大约二十丈啊!”
“无论怎样,我都要去尝试。”天明耸肩,朝着高月露出轻松的笑容,“月儿,相信我吧。我们都不能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你不是答应过我吗?如若有一天,你会带我重回燕国旧地。”
高月猛地瞪大了双眼。那是发生在镜湖医庄时候的事情。那时的他们没有此刻紧迫的追杀,那时的他们有着彼时没有的安逸。那个时候,天明惨遭端木蓉的苦药折磨而逃出医庄,在湖边看着风景,而她也在那里思念着父王母妃。也是那个时候,天明提出了想要去看看燕国的风景,而她也在天明无声的安慰下放下了心中的悲伤,答应了天明。
是啊,他们说好了要重回燕国故地的,怎能就这么止步在这里?
此刻的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如若前进就是一条生路,那么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拼死前进。
高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明去送死,但她也不忍心看着天明止步在此,她有种感觉,一切的困难都难不倒天明,天明的未来注定光辉璀璨。
天明……
“恩。”高月走到天明的面前,双手握住了天明身侧那只稍显冰冷的左手,勾起一抹坚定的笑意,但双眼却是泛着泪光,“天明,我等着你。”
如若不能共生,那边一同共死。
天明听后,却是一瞬间无法维持他那淡定的模样。他有些怔怔地看着高月,但随后,便是释然一笑。
他听不出其中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是却听出了话语中的真挚。
“恩。”天明重重地点头,回握高月的双手,“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随后,温情逝去,再次回过头来,一切的感情都隐于黑暗之中。
公输仇在两人温情时刻都没有做出什么小动作。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不能做。高月双手握住的是天明放在身侧的左手,而不是背在身后的右手,而天明的右手,正虚握着公输仇的命脉,只要公输仇有一点动静……
公输仇本就对天明有一丝兴趣——无论是自己的观察还是卫庄的提前,那么现在,他对天明的兴趣再次上升,而且其中,那一点轻视也随之消散。
本以为不过是一只家猫,却不晓是一只藏了爪子的豹子。
天明在公输仇炽热的眼神没有任何的紧迫感,他抬着头,平淡地说道,“你留在这里陪着月儿,保护好她。”
“那是自然,你且放心前去……”公输仇还没说完,就被天明毫不留情直接打断。
“我不信你。”天明干脆打断公输仇的话,完全不给对方任何情面。
“……咳,那你打算怎么做?”
天明暗自思索,眼前唯一一个可以制止公输仇任何小动作的,或许就这么一个办法了,但是……
“呵呵,看来天明小友你还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啊。”公输仇笑道,语气中不知不觉中掺杂了几分讽意。
或许是近来连番的波折闹得天明心烦,或许是因为阴阳咒印的频发让天明心境不平,所以听到公输仇的笑话,天明眼角一跳,然后在高月惊讶的目光中,抬手将公输仇的衣襟一扯,然后在公输仇低下头的时间里,右手抽出被他放入怀中的非攻,非攻变换为非攻剑,随后,便是反手划开自己的手心。
黑红色的鲜血在公输仇震惊地目光中,被天明挤入他那被迫张开的大嘴内,随后下巴传来狠狠的一击,让措手不及的他反射性地咽下一口口水。
自然,那滴落在他口中的那带着腥甜的毒血,也被公输仇吞下。
“咳咳!”被天明一把推开的公输仇退后几步,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咳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挽救那滴下的毒、物,他一脸狰狞地看着那被高月紧张地抓过右手处理伤口的天明,声音因为怒火和恐惧变得嘶哑起来,“你,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
“你瞎了吗?”天明挑眉,“如你所见,我的血。”
“我当然知道那是你的血!”公输仇低声吼道,“你的血,告诉我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公输仇从来都没有看到,有人会流着黑色的鲜血,黑血代表着身中剧毒,但是有谁能够在身中剧毒后,还能如此自然地走动?!
得到高月一记脑袋敲击的天明有些无辜地揉了揉被敲到的地方,“你放些,那些毒已经被稀释了几百倍,你现在还能朝着我怒吼,就代表你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天明太阳,斜撇的冷光深深地刺入公输仇的眼中,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公输仇竟觉得他的心脏,被人狠狠抓住,“如果你有任何想要伤害月儿的想法,我很乐意,让你尝试一下何谓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