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天明突然的动作,月神也是吃了一惊。她对天明本就存在几分轻视,因为她知道天明的身体状况比之一年前要差很多。被封了内力的天明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大病初愈的虚弱少年?
却不晓,只因为这几分轻视,竟然那宝贵的千年血脉脱离她之手。
……真不愧是圣子大人。
月神今天的任务不只是迎接离去已久的圣子大人,还有的就是寻回流落在外的珍贵的千年血脉。
尽管心底有懊恼,但却未至于让月神失了脸色,她抬手想要御气将半空中的高月抓回,却是被天明一记狠击逼得不得不反手防御,以至于失去了最佳时机。
“你的对手是我。”天明看着脸色稍愠的月神,嘴角的笑意失了温柔的感情,只余下冰冷的杀意。
“圣子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呢?”月神收回手,直视着不过到他腰部之上的少年,“你与她本就是阴阳家之人,你这般作为,不过是逃避命运的愚昧的做法罢了。”
天明有些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作为现代穿来的人,他永远也不能习惯古代那文绉绉的话,但是他更加不喜欢的是,眼前这个一脸“你在离家出走”的月神。
我什么时候变成阴阳家的人了啊摔!
“看来,圣子大人是打算顽抗到底。”月神敛眸,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刚刚的轻视已经让她失了一个目标,眼前的少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走的!
就算不能寻回那千年血脉,也要让圣子大人重归阴阳家。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妥协。”天明抬起手腕,眼神锐利,周身的气势也缓缓升腾,来自前生积累的杀气,来自今生升华的剑意,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迫力,没有任何底蕴的人,就连靠近也无法实现。
而站在他面前的月神,也缓缓运气体内的气,本不打算出全力她,在面对此刻的天明,也忍不住警惕起来。
这个少年的身上从来都不缺少意外。好比一年之前,本以为是瓮中之鳖的少年,竟然以跳海逃生,就连月神也被少年弄得措手不及,只能在最后一刻在少年的体内种下封印记忆的咒印。
看着那周身笼罩着雾气的月神,天明的额头缓缓流下一滴冷汗。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他的劣势,不需要他人的提醒,他就知道,这场战斗,他必败。
一年前拥有内力的他未能打败这个女人,此刻内力全无的他又能干些什么?
一年前的他尚且可用大海逃生,但是已经被耍过一次的月神,怎会再次上当?
胜负不过是眨眼中的时间。
天明咬牙地看着月神,周身被月神的气包围的他只能任由对方拿捏,脚下已经悬空,此刻的他已经升到了与月神等高的高度。
“圣子大人,看来这次,还是我略胜一筹了。”月神笑道,似是没有感受到指尖滴落的温热一般,她看着还在挣扎的天明,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得意,“你且放心,回去之后,东皇大人定会令圣子大人重生。”
“咳,这东皇大人听起来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天明挑眉,嗤笑道,“还有什么重生?我对这个词可没什么好感。”
“圣子大人不必着急。”月神运气拂去了手臂上的鲜血,治疗着那还在流血的血痕,“圣子大人不过是忘却了陈年旧事,想必东皇大人必会让圣子大人想起一切。”
“咳咳。”被人吊在半空中可不见得有多舒服,天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脸上的讽笑丝毫不减,“看起来,我那一年,是在你们阴阳家里面度过的。”
“这是自然。”月神自然知道天明所说的一年是指什么,“圣子大人尽情放心,我便带圣子大人离去,即刻启程。”
敏锐地感受到了周身气息的变化,天明忍不住再次挣扎,却是怎样也无法突破这无形的牢笼,一年前的教训让月神提高了警惕,也不像一年前那样任他躺在地上。
看着那缓缓淡去的身影,天明不甘地闭上双眼。
就这么被人抓回去吗?就这么被人不明不白地安上一个不明所以的破称号,然后被人抓回去当一个傀儡吗?!
你甘心吗?
我怎么可能会甘心!
想要反抗吗?
我怎么不想反抗!
失了内力,空余一身技巧的我,在月神的面前,又有什么能力可以反抗!
不甘心……
我明明你就和这些东西都没有关系……
为什么总是有一堆的人找上门来?
明明……
明明我只是想要和大叔走完最后一段路而已!
我想要……力量!
——你有的。
——你拥有翻天覆地的能力。
——这个世界是为你而生,这个世界会为你而亡。
——一切违抗你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来吧,抬起你的手,让一切违抗你的人归于虚无,让一切反抗你的人沉于深渊!】
——星辰为你所用,月亮伴你左右,太阳护你身侧!
月神猛地回避,却还是避不开突然的袭击。狠厉的冲击力让月神向后倒退,直到重重撞在墙壁之上,她才停了下来。她所后退的路上,两腿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咳咳。”月神忍不住吐出口中的猩红,鲜血染红了她的双唇,体内的气息因为攻击而开始紊乱,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她看着那一步步走进的少年,视线在接触到少年那双失了神的空洞双眼时,恍然中宛若掉进了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中。
这便是圣子大人的力量。
在一片星辰之中,身染鲜红的月神依旧高傲站立,面纱后的朱唇勾起,迎着那扑面而来的陨石,透露着几分的诡异。
这便是他们所追求的……!
……
就像是从沉睡之中苏醒过来一般,思绪还带着几分倦意,想要躺下继续补觉,却也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了,该醒了。
唔……今天大叔怎么不叫醒我?
……不对!
天明猛地睁开双眼,连忙坐起,却因为头脑的眩晕而差点倒下。他扶着墙站了起来,查看着自己的身体状况,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过那烦人的阴阳咒印倒是安静了下来,体内因为鸩羽千夜而扰乱的平衡,也恢复了之前的平和。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除了头晕。
抬手揉了揉眉心,天明靠着墙缓缓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地理顺自己的记忆。
他先前从那可恶的水里面出来,利用控魂将公输仇丢开,用非攻和高月一起到了一个洞口,遇见了爬出来的少羽,然后……嘶!
头脑突然一阵刺痛,痛得天明直咧牙,但是好在那刺痛没有阻止天明的继续,断开的记忆也缓缓现出。
之后和少羽兵分两路,随后他看见少羽,就把高月抛给少羽……不对!
天明直接给自己的脑袋一拳。
他干嘛没事把月儿抛给少羽啊!闲着没事干啊!不对不对,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子大人。】
天明瞪大双眼,直接站直了身子。此刻的他已经不在刚刚激战的回廊上,而是站在了这躺着秦兵尸体的不知是何处的洞穴之中。
不对,这里好像他之前来过,是好像直通中央大厅的……不对!现在的问题应该是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月神那家伙去哪了?!自己不是被她抓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算了,没被抓走我该高兴的。
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天明才拾起一旁的非攻,将它挂在乌鞭旁,朝着前方走去。
至于那又中断了的记忆?呵呵,反正只要是扯上阴阳家,他的记忆总没好事!
看着前方的亮光,天明呼了口气,在这个阴森只有火把照耀的洞穴之中,没有什么比看见亮光要欢喜的多了。而且,他总有种感觉,大叔就在前面。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要去找还被关在石室中的盖聂。
或许是接连过于频繁的遭遇,又或许是因为差点被人抓走,天明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心底也有了些委屈。
想到可以看到大叔,天明的脚步就不禁加快了些,但是他也明白前方有着未知地敌人,没有贸然地现出自己的身形,而是隐藏着自己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洞口处。
心底有着止不住的雀跃。
天明趴在门边,缓缓地探出头去,最近多了许多笑容的脸上,露出了与面对他人时截然不同的轻笑,灿烂的笑靥缓缓地绽放在少年的脸上,可惜这般美景,却是无人可以欣赏。
但是,眼前的一切,却是让这灿烂的笑靥失了所有的感情。
缓缓倒下的俏影,紧紧抱住的双手,深情之间的对视,容不得他人插、入的氛围,以及……
盖聂板着的脸上,那双充满了怒火的双眼。
——大叔,你会为了一个人失了冷静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是剑客,剑客,便注定要如剑一般冷酷。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打伤了,抓走了,大叔你会生气会奋不顾身去救我吗?
——……
——我懂了。
大叔,我懂了。最开始的你是因为荆轲的嘱托,才离开了秦国来寻找我,最开始的你不过是为了完成故友的嘱托。就算此刻你对我有情,但是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是建立在故友嘱托的基础上——那样脆弱的基础,那般不堪一击的基础上。
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你毅然离开秦国。但是你是忠于自己的心,你心系于天下,你的离去不仅仅是因为荆轲——荆轲不过是一个导火线,那时的你早已经有了想要离开的想法。
你不过是缺了一个理由,一个离开这个让你失望的秦国的理由罢了。
而那个理由,就是我。
所以,就算我被人打伤被人抓走了,你也不会因此而失了冷静。你是一个冷静到冷酷的人,你有着很多人都没有的冷静,所以你可以理性对待一切与感情有关的事情。
我被打伤了,打回去便是。被抓走了,再找回来便是。
如同一个玩具一般,如同一个物品一般。
我的存在不能让你完成你的梦,但是墨家却是与你同路,更是能够帮你实现梦想的存在。
我何尝在你的双眼中看到这般强烈的感情?我何曾看到过在你的双眼中因我而有了奋不顾身的疯狂?
我不该嫉妒,但是此刻心中的苦涩又是为什么?
大叔,我不该嫉妒的,我本该是一个什么感情都没有的兵器,我本来应该是一个独自上路寻找安息之处的流浪者。
是你在我无聊之际来到了我的面前,是你用你的温柔让我开始恐惧一个人的孤独。
——所有的一切,从最一开始,都是错误的。
天明一个踉跄,几乎站不住。他狠狠地抓住了门栏,响亮的啪声,让中央大厅中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但是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只知道,自己正在机械地迈开脚步。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手上的非攻,竟让天明觉得它宛若巨石般沉重,但是天明却是用力地握住非攻剑的剑柄,没了它,他的坚持他的努力他的逞强都不过是枉然。
大叔,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不是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但是为什么我会迷失在你的温情之中?为什么我会忘记独自一人的冷漠!
我不能像端木蓉那样挺身而出,为你挡开致命一击。我能做的只能是躲在阴影中,为你斩除一切的危险。
我只能隐于黑暗之中仰望着阳光下的你,我试过伸手握住阳光下那宽厚的手掌,却总是被那炽热的掌心烫的想要缩回。
我该醒过来了。我该从这场美梦之中醒过来了。
大叔,是我错了。我自认为我拥有着你,我让你在我的心底占据了位置,但是却忘记了……你不属于我。
荆天明是盖聂的荆天明,但是盖聂不是荆天明的盖聂。
何曾想到,我竟有一天会拥有这般懦弱的想法!
醒醒吧,别再痴心妄想了!!!
“天明……”怀抱着那为了就自己而挡下凤羽而倒下的端木蓉,盖聂看着那一步步走过来的少年,他看到了卫庄拦住了想要攻击的隐蝠,看到了一脸警惕的赤炼,看到了蠢蠢欲动的白凤,却是因为心境的波荡而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异样。
或许是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反射性代入最熟悉的状态。
——在盖聂的心中,天明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不需要他人安慰的坚强的孩子。
他看到了天明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但是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着他,蹲下的少年比单膝跪着的他要矮,而低着头的少年所看的人,是他怀中的端木蓉。
“天明。”自以为天明是在疑惑端木蓉的情况,盖聂开口想要解释,话音之中也掺杂了几分悲意,“蓉姑娘她……天明你这是!”
谁也没有想到,包括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互动的卫庄也从未想到,那从一踏入大厅中,就周身环绕着冷气的少年,会突然间划开手腕,那宛若自杀般的举动让鲜血喷涌而出,但是那鲜血却是诡异的黑红色。
而划开手腕的少年却是眼也不眨,直接掰开端木蓉的口将血灌了进去,同时,还拔掉了那插在端木蓉胸口的凤羽!
那在他人看来,无疑是杀人的举动。剧毒之血,以及拔出的凤羽,最开始没有轻易拔出凤羽,是因为深怕无法止住鲜血,但是天明这般举动,是为何?!
他是想杀了端木蓉吗!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包括盖聂。
啪!
按住手腕的少年头撇向了一边,右半脸已经肿起,或许是因为怒火,用力之大让少年的嘴角流下了血丝,而那血丝却也是黑红色的。
想也不想,就扇了天明一巴掌的盖聂也是怔怔地看着肿了半边脸的天明,心中流过一丝悔意,但随即被冲天的怒火掩盖。
“天明,你这是为何!你是想置蓉姑娘于死地吗!”盖聂的声音因为怒火变得低沉,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着天明说话,就算是那次得知天明隐藏自己的身体状况,盖聂也未曾如今天这般怒斥。
他以为天明明白现在的情形是怎样的危急,而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天明又是怎样的危险。他本以为天明会明白此刻的情况,他本以为天明会自知该如何做,但是现在又是为什么!天明难道不知道,他这种任性的行为,会置蓉姑娘于死地吗?!
心中涌动的不仅仅是怒火,更多的,是失望。
盖聂连忙点下端木蓉胸口的穴位,想要以此止住鲜血的流下,他低下了头,头也不抬地,冷冷地说道——
“天明,我对你太失望了。”